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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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就这样,郭青黛在黑白无常的带领下直奔阴司,路过黄泉路,赏过彼岸花,走了遭一生只能走一次,也是一生最后该走的路。期间,阴风阵阵,鬼哭狼嚎,腥风血雨,怖气厉人。望乡台上,那些逝去的人站在那里,望着阳间的家人为此哭天喊地,寄托无尽哀思与不舍,自己却只能无可奈何地了却前世的念想。

    而等郭青黛走过望乡台,她才想起这里可以看到阳间的家人。她转过身去,想折返回望乡台,再见家人和池秋莲最后一面,但黑白无常无法答应这个请求,因为逝者之路无回头,天地法则不可逆,你只能舍弃阳间的一切。

    他们路过了恶狗岭、金鸡山、野鬼村、迷魂殿,走进了酆都城鬼门关,殊不知秦广王在那里已等候多时,见黑白无常带着郭青黛来了,刚要禀报,便被秦广王挥手止语:“唉,别说了,我都知道了。”然后又吩咐身边的鬼差说:“去让顾双卿出来吧。”

    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没等郭青黛反应过来,秦广王就对她说:“你的事本王都已知晓,只因顾双卿身上带着月合珏的气息,而你身上也有,故而算出你们有此一劫,也打算帮你们化解此劫。”

    郭青黛听着堂上那如洪钟一般,掷地有声,庄严空灵的声音,远远看着堂上坐着的正像是十殿阎罗中的秦广王,欣喜之余忘了下跪,脱口而出地问道:“您……您是秦广王?”

    秦广王笑道:“正是。”

    郭青黛既惊喜又惊讶地上前几步说道:“民女在庙宇或书中见过您的形象,还拜过您”最既又低下头,怯怯地说:“只是…请原谅民女已这种方式见您。”

    “本王理解你的苦衷。”他说着,枯瘦如柴,双目失神的顾双卿在鬼差的带领下来到了殿上。

    “青黛!”

    “双卿!”

    他们终于如胶似漆地相拥在了一起,这一刻,仿佛射出了万道金光,照亮着这种阴森鬼蜮。

    相拥之余,顾双卿越想越不对劲,好奇地问:“你怎么来了。”

    郭青黛不好对顾双卿解释什么,支支吾吾地说不出口:“我……”

    顾双卿见郭青黛有些支吾,不安的心越来越强烈,他离开了郭青黛拥抱自己的双手,一下子便看到她手腕上敞开的口子,急忙握住她的手,如醍醐灌顶般意识到她可能做的傻事:“青黛,你怎么……”

    郭青黛笑着抽出了自己的手腕背在后面,对他安慰道:“没事的,只要能跟你在一起,生死算什么呢?而且我为了来见你,特地穿上了你我约定的那套嫁衣,你说过要等到大喜之日那天才能穿给你看,现在,你我如愿以偿了。

    顾双卿瞬间崩溃地哭着对她说:“什么大喜之日,大喜之日却在这里见面,这让我如何对着起你啊!”

    郭青黛却用双手捧着,抚摸着他那瘦弱的脸颊,为他抹了抹泪,深情地望着他说:“看看你现在的这个样子,该愧疚的人应该是我,我知道,是我爹将你打发去了怀庆府,但你所遭遇的事我却一无所知。我想知道,你到底经历了什么?让你惨遭不幸,命丧黄泉。”

    顾双卿没有说话,也不想再将自己不堪回首的经历说出来给青黛造成无法磨灭的阴影。他能说什么?说这是你爹一手策划的陷阱?还是怨自己的天真、无能,跳进陷阱还想平安无事的再跳出来吗?

    “你不愿说,本王可要替你说了。”秦广王说着起身下了堂,忍不住想要道破这个事。

    顾双卿难堪地,不知如何是好:“这………”

    秦广王走到二人面前,安慰着他,将事的真相慢慢道来:“你别急,善恶因果,总会有相应的结局,也会有相应的报应,你要这般遮遮掩掩,犹犹豫豫,反倒让好人蒙难,让坏人逍遥。事情起因,只因郭怀德自大自私,固执至极,为了家业的传承,对顾双卿傲睨得志,不顾你们的意愿,一意孤行地将你们的姻缘拆散。一方面以一千两银子当作本钱做生意为由将顾双卿遣至怀庆府,其实是借刀杀人,让冤主仇家盯上了他。吴掌柜伙同陈贰麻,陈如月,包括怀庆府的师爷,合起伙来骗的顾双卿身无分文,身败名裂。但他为了家中最爱的那个人,仍执意徒步从怀庆府走到风门村,终将饿死在半道上,临死还不忘呼唤他的挚爱。而这还不算完,郭怀德为了彻底破坏这桩门不当户不对的亲事,竟暗中勾结郭青黛的丫鬟岳晓楠,千方百计地搞到月合珏,用蛮力将月合珏分开,所以……你们为了人世间的真情,才会有这次双双命丧黄泉的劫难。但是阳间的事再怎么复杂,到了我这里,谁是善,谁是恶,谁的因,谁的果,都会一一分明,该是谁的报应,该是谁的福分,不会一笔勾销,更不会乱了章法。你们也是一样,但本王如此对你们开恩,也恰恰是因为月合珏。这个东西,你们虽然拥有,却不知道它的来历,月合珏原是上古之物,取月圆之型,寓聚合之意。自古以来都是团圆与牵线的吉祥之物,久而久之就赋予了月老他老人家的愿力加持,谁要得了它便是得到了月老牵红线定姻缘的福分,前提是必须得是为人正直,无畏牺牲,淡泊无争,不离不弃。就冲月合珏,本王也得给月老他老人家一个面子。”

    秦广王滔滔不绝地将真相全部吐露了出去,字字都是金言玉语,将顾双卿和郭青黛之间那些知道的,未知的,隐藏的所有谜面都给翻了个面,真相昭然若揭。顾双卿想不到自己的悲剧竟是拜郭怀德所赐,而郭青黛更是无法想象自己的父亲竟然失去理智到如此地步,为了达到目的不择手段,坑害了自己,也坑害了这个家。郭青黛一下跪倒在秦广王面前,随即顾双卿也跟着跪了下去,郭青黛说:“王爷的大恩大德,青黛和双卿没齿难忘,但如今月合珏分离,我们还是没有办法能够在一起。甚至连个名分都没有,仍是孤魂野鬼。”

    秦广王思索了一会,对他们说:“这个你们放心,来到这里,没有什么是不能解决的。但无奈……你们两个都不是寿终正寝,按阴司律令,凡自尽和冤屈而死的人皆送枉死城暂时看管,等阳间恩怨了却之后方可投胎,不过本王念你们是真情相牵,待你们的月合珏托付有缘人完璧之时,月老便会将你们的红线再次复合,到时便可去第十殿转轮王那里领一张托生福地的令签。到时你们就能再度转世为人,重圆你们的姻缘。”

    这意味着他俩因前世劫难,月合珏分,红线已断,等有缘人重合月合珏,才能再续姻缘。如今已不再有任何阻力可以阻断他们了,还怕等吗?哪怕百年,千年,万年。唯一的遗憾只是阴阳不同,地府游魂得不到名正言顺罢了。随即,他俩愁容舒展,难掩欣喜之意,再次在秦广王前叩头,大礼拜谢秦广王恩德后,由冥府差官带领他们向枉死城走去。

    但阳间的事还得继续,而且还会继续扑朔迷离,风起云涌。郭青黛死在了自己的梳妆台上,三魂归入地府之中,七魄游荡天地之间。就在这个夜里,郭府被这七魄的怨气搅扰得人心惶惶,首先是下人们在郭府内忽远忽近,时大时小地听到有哭声传出,也会时不时传出青黛小姐与顾双卿之间的诗词歌赋,语气时而急促时而缓慢,层层叠叠地飘荡在郭府上空,字字透着凄厉且忧伤的离绪。小娥放不下女儿,以为这都是女儿在闺房内的举动,带着一个丫鬟挑着灯来到闺房,一推开房门,被眼前满地的纸张搞得不知所云,那丫鬟举着灯捡了一张给小娥看,小娥看着上面写了封门闭户人走茶凉八个字,感觉不太对劲,目光又在地上来回扫视,趁着灯光隐约地看到地上的纸都写着这句话。她想到女儿,连忙在屋内四处张望,赫然看到梁上悬着一块白绸,而女儿趴在自己的梳妆台上一动不动。她浑身一颤,立马跑去俯下身子将女儿扶了起来,原本趴在台上的脸顿时上仰过去,借着梳妆台上还在亮着的煤油灯个丫鬟举着的这盏灯,以及窗外的夜色,她发现女儿已经毫无血色得倒在自己怀里,手腕处敞了一个大口子,梳妆台也被大滩鲜血浸染得红润。小娥顿时头皮发麻,急忙紧紧抓住女儿冰冷的手臂,一个惊吓没有过去,昏厥在地上,丫鬟也吓坏了,丢下昏厥在地的小娥,和梳妆台上的小姐,腿脚软绵绵地跑出了闺院,一边跑一边大喊着:“不得了了!小姐自尽了!小姐自尽了!闹鬼了…!”

    这样一来,丫鬟慌不择路地在郭府乱跑,整个郭府没多久就全都知道了这个噩耗。郭怀德和雪晴先后来到闺房,看到满地的张纸,昏厥在地上的小娥,和倒在梳妆台上鲜血淋漓的黛儿……他傻了,楞在那里一动不动,过了好一会,郭怀德的眼神逐渐涣散,摇头晃脑地傻笑着,一边笑一边指着他们语无伦次地念叨着:“都没了,呃…哈哈哈哈都没了,郭家的家业后继无人了!哈哈哈哈…后继无人了…哈哈哈……”说着一步步地往后退着,猛地撞到了门板上,像撞到鬼似的,瞪着眼,张着嘴盯着门板,开始张牙舞爪地朝面前挥着双臂,一边挥动一边极度惊恐地颤抖着,吼叫着:“不!都不要过来!你们都是鬼,都是魔鬼!不要靠近我,滚开!不要靠近我…不要……”说着丢下屋中的所有人,跌跌撞撞地跑了出去。

    雪晴连忙跟去,口中喊道:“老爷,你怎么了?”等她走到月亮门那里才发现,郭怀德已没了踪影,无奈只好又折返回这个凄惨的现场,蹲下去捡了一张纸,看着上面的话,深深地感受那份哀怨的诅咒,像念经一样喃喃道:“阿弥陀佛,黛儿,我能理解你的苦衷,但是你因为世间种种的爱恨情仇而选择自行了断,可是要下地狱的,作孽啊。如果有机会多做功德能消除自尽的业障,雪晴我会考虑出家,放下人世的恩怨,吃斋念佛,为郭府祈福,为你超度,也算我这做二娘的为你和郭府做的最后一件事。愿佛菩萨保佑。”说着双手合了十。

    雪晴算是个局外人,她并不清楚月合珏这个事,她也不明白黛儿选择自尽去地府是最理想且合适的做法,因为有月合珏,地府的秦广王会额外开恩,让他们两个在地府耐心等待,而秦广王作为阴司神祗,是不会随意插手干预阳间的事,也不会各自给池秋莲和徐宗托梦去促进月合珏的重合,否则就要触犯天条的。

    但是解铃还须系铃人,因为是郭青黛立下了封门闭户,人走茶凉的诅咒,所以这个诅咒还是会生效的。今夜的事,让郭府的很多下人都放弃了思想准备,选择了卷铺盖走人,有的在郭府做事的风门村村民也纷纷回到自己的家,将这个噩耗讲给了家人,并拖家带口地一起逃离了风门村。这年头,命对自己来说比金子还贵,但对别人来说却是一文不值的。还有些起了歪心的下人看到小姐自尽了,老爷疯了,这么大的郭府群龙无首,便纷纷开始搜刮郭府的财产,一时间郭府遭到了一番洗劫。只有一小部分人是知道知恩图报的人,即使青黛小姐真的幻化出鬼魅之型来搞得风门村变成封门村,他们也心里明白,这不是青黛小姐的错,他们会在这里守护风门村,直到最后。

    池秋莲在知道这个噩耗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她架着马车,在去往岚韵学堂和郭府的路上,发现车窗外路上有很多人,大都带着大包小包,拖家带口,都在往外走,像逃难似的。她感到不对劲,连忙停了马车,下车问路人这是怎么了。路人提起搬家的原因都惊恐极了,对她说:“你还不知道啊?郭家小姐自尽了,郭府闹鬼,昨天夜里都没停过,郭家老爷也疯了,至今不知去向,郭府现在乱成一团,很多在郭家做事的人都走了……”说完就跟着人流一起丢下池秋莲,往山下逃去。

    池秋莲无疑又听到了一个惊天的炸雷!她目送着下山的人流,渐渐感到一阵晕厥,连忙扶住车厢喘着粗气,又猛然望着郭府的方向,浑身的鸡皮疙瘩伴随着鼻腔内的酸劲儿渐渐控制着自己,使自己的嘴不听脑子的使唤,不断颤抖地念叨着:“你怎么能这么傻,你不会的,不会的…”

    说着,池秋莲惊慌失措地伸手拽住缰绳,吃力地上了车,拿起马鞭重重地抽了一下,瞬间飞奔起来,她恨不得立即出现在青黛身边。她一边执住颠簸的马车,一边甩着泪自言自语:“青黛!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你还有我,还有你娘,还有那么多喜欢你爱护你的人。你走了,我们这些身处尘世的人们怎么办,是不是都应该一死了之,那么整个世界就都解脱了,恩恩怨怨也都解决了……你太傻了你……!”

    她到了郭府,那扇华丽的大门敞开着,已经空空如也。她丢下马车,一个箭步飞奔进去,犹如无人之地,她已经好久没体会过在郭府任意穿行的感觉了,无瑕顾忌周围散落一地的杂物,穿过菱形花园,径直跑进闺院,跑进闺房,首先进入眼帘的是那满地的纸张,纸上的八个字顿时刺入池秋莲的眼中,刺眼得很。她又看向床边,见雪晴和秋云守在那里,床上躺着郭青黛。她立马扑上前去,一边哭一边问雪晴:“二娘,青黛这是怎么了?”

    雪晴扶住池秋莲随着抽泣而颤抖的肩膀,她深知大喜大悲的坏处,只是平静地说:“青黛昨晚割腕了,但昨晚家里发生了什么,我并不知道,不过我知道,这孩子受了很多折磨跟委屈,要不然以她的个性不会傻到靠自尽来解脱的。”

    池秋莲再次将自己衣襟里的月合珏掏出来,彻底明白了青黛为何执意将它托给自己,从而感到一阵懊恼:自己明明可以守住她的,明明可以跟她一起将这个谜团解开的,可为什么偏偏还是失去了她?

    她俯下身去靠近青黛,抹了一把泪说:“你还是放不下他,宁可抛下姐妹家人,也要去找他,秋莲我佩服你的决心。”她说着,泪水源源不断地滴在青黛的衣襟上。她长长吐了一口气,抽了抽鼻子,接着说:“……你放心,你托给我的事,我一定会坚持下去,就是到死,我也要托给我的儿女,让他们替我办下去。”

    雪晴仍是一个局外人,但池秋莲的这番话引起她少有的好奇心,她想知道其中到底发生了什么,扶住池秋莲的肩膀,问:“小莲,可否告诉我究竟发生了什么吗?我本来吃斋念佛追求内心清净,不问这些恩怨俗事,但如今这个局面,除了你我,郭府已经没有再有其他顶事的人了。况且我只有了解此事,我才能明白我接下来该如何做。”

    “那小娥伯母呢?”

    “她昨晚被青黛这孩子吓倒了,现在还在晕厥,已经移到别处静养了。”

    “这事,小莲可以告诉您……但这事就别让伯母知道了,瞒着她是对她最好的一个方式。”

    “好的,现在只有我和秋云两个人在,秋云跟了我十几年,是我最信赖的人了。”

    池秋莲缓缓地将自己所知道的,包括月合珏的故事讲给了雪晴。雪晴听后,长长叹了一口气,说:“阿弥陀佛,没想到这孩子的经历如此曲折。也难怪她会如此绝望,唉…都是被老爷逼的。”

    池秋莲颤动着张张嘴,失声般地说不出话来,目光放到了窗前的梳妆台,想起那里是青黛殒命的地方,她站起来小步移到那里,看到血迹还未干得彻底,黏糊糊的,还夹杂着血腥味。她情不自禁地翘起指尖轻轻触摸着那片暗红的胶状血泊,感受着青黛那鲜活的生命正在随着血液的渐渐凝固而消逝。她又注意到妆奁旁边,一根翠玉镇纸下压着的一张纸,她将镇纸移开,封门闭户人走茶凉这八个字横在眼中,字字都在颤动着她的心。

    雪晴站起身默默走到池秋莲身旁,拉住她的胳膊,说:“小莲,我也不知该如何安慰你,如今这种情况,一味的悲伤对身体没好处的,看开些,想想身后事吧。”

    “嗯……我想…事到如今只能先暂时把她放到岚韵学堂里,跟双卿放在一起,然后再做打算。”池秋莲扶着梳妆台,哀伤地,无奈地说。

    “那……”雪晴欲言又止。

    “我知道您要说什么,这只是暂时。我想……我得去一趟青龙岭,这是唯一存在的捷径了,毕竟能帮我们的只有陪嫁妆月老庙这个地方了。”

    雪晴不再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

    如今的郭府,只剩下那么几个怀着良心不离不弃的伙计在尽心帮衬着。池秋莲没有回自己家,向雪晴要了郭府的两个人,跟自己一起,又去到那个棺材铺,挑了一口跟顾双卿一样的棺材,老板看她有点面熟,问:“您…之前是不是来过?”

    池秋莲低下头没有说话。老板不愧是做一辈子寿木的,知道什么人遇到过什么是该有什么情绪,不但记性好,察言观色的能力也不比任何一位生意人差,他见池秋莲没有说话,便好言相劝:“恕老朽无礼,如今相逢乱世,人命就像一片羽毛飘在水面一样,轻得很,也不知您家里出了什么事,但您一弱女子频繁出入这种晦气之地,着实不是件好事啊。”

    池秋莲勉强露了一个笑容,简要地说着:“没关系,先后逝去的这两位是情侣,也是我的好朋友,她们为情命丧黄泉,走后凄凄惨惨无人打理,我不能丢下他们不管。”

    老板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片刻,他抬起满是老茧,粗犷的大手,缓缓竖起大拇指,赞赏地说:“难得的情谊啊,可佩。逝者为大,老朽也不好再说什么。”随后,他叫来几个伙计,低声跟他们交代了些事情后,跟着池秋莲的马车将棺材拉到了郭府。

    那几个伙计大概是老板特地交代的,从抬着棺材进入郭府,进入青黛闺房,将青黛请入棺材,再拉到岚韵学堂,放在了顾双卿棺材的右边,从头到尾,他们一句话都不说,全程都在低着头,像是有意为之一样。一直到结束之后,池秋莲像上次一样想要付给他们赏钱时,他们才将低下的头抬起,对她说:“姑娘,老板吩咐过我们,全程只能低着头办这个事,到了什么地方,发生了什么事,死者是什么人,我们都不应该知道。除此之外,老板也吩咐我们不能再拿赏钱了,就当做是对真情而逝的逝者一种敬意和尊重。告辞了。”说完也不顾池秋莲的挽留,坐着车就走了。

    池秋莲目送着他们,寒冷的心里顿时生出一股暖意。

    她回到屋里,看着两口大棺材,以及棺材边的雪晴和秋云。她面相棺材,对青黛道了别:“青黛,你安全了,和双卿也聚在了一起,可月合珏还是要继续啊,我现在要去青龙岭了,我要去见明婆,寻求帮助,如今,能帮助咱们的还能有谁。愿老天保佑,此去会有收获。”

    说完,她又对雪晴说:“二娘,青黛和双卿,还有伯母,就交给您了。”

    雪晴说:“放心吧,这里交给我。”

    池秋莲想了想,又说:“还有,等我回来时,可能就要去寻找月合珏了,到时我打算将郭伯母托付给我家,让池春明替青黛养老送终,不管我爹娘什么意见,都无所谓了,再怎么说,郭池两家世代延续着金兰之交,池家不会看着郭家蒙难而袖手旁观的。”

    雪晴赞誉道:“郭家有你这位重情重义的世侄,是郭家的福分,我代郭家记下了。”

    池秋莲走后,雪晴心里觉得有件事也要作个交待,便吩咐秋云在这里守着,一个人去了一趟恒远堂。因为自从郭怀德把恒远堂的事务全权交给老平让他当代掌柜后,便很少回郭府了,郭府内这几天发生的事他也是不曾知道的,所以雪晴打算去将恒远堂的事做个了结。

    雪晴凭着记忆,来到恒远堂,估计伙计们都下工了,并没什么人,所以她费了老大劲才找到老平所在的屋子。而老平看到雪晴这个时候独自一人出现在这里,很是惊讶:“二太太?您怎么来了?快坐快坐…”说着起身去给雪晴倒茶。

    雪晴哪有心思坐,语气很快地说着:“我不是来坐的,我是来给你说一声恒远堂的后事。”

    老平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原本郭怀德的安排是等到晓楠将月合珏送到徐宗手里后,等徐宗送来消息,郭怀德才会来恒远堂,让他下山去怀庆府跟晓楠一起远走高飞。不料当天事情就败露了,等不来徐宗的消息,也来不及去恒远堂找老平就碰到女儿自杀的噩耗,然而这个秘密只有郭怀德和晓楠两个人知道,所以郭怀德当场疯掉至今不知去向,一旦没有郭怀德,晓楠就只能在怀庆府那里干等下去,老平也只能继续留在恒远堂这里不能跟女儿团聚。反过来说,晓楠做下这种错事,也不敢再回到恒远堂和风门村了,她怕风门村的人来找她算账。

    如今老平听到雪晴这么一说,楞在那里,满头问号地转身询问:“后事?什么后事?”

    “我知道你这些天不曾回家,家里的事你并不清楚,我现在就长话短说,顾双卿死了,死得不明不白,而且老爷勾结晓楠拿走了小姐最贵重的东西,也不知去向,这两个噩耗接踵而至让小姐一时想不开自尽了,老爷也疯了,跑出家门也是不知去向,风门村现在都在传小姐变成厉鬼,搅得全村不得安宁,乱成一团,大太太受了惊吓晕厥过去,无法主持这一切。现在,能左右郭家的人也只有你和我了,所以我来的目的就是想拿我这个郭府二太太的身份来请你,请你务必要接管恒远堂,也只有你能够帮郭家接管恒远堂了,不管将恒远堂移到哪里也好,哪怕将恒远堂烧了砸了变卖了,也没有人去在意这些了。”

    “啪!”老平手中的茶杯掉在了地上,像是在给他敲响了警钟,这太急促,太紧凑了,别说老平,几乎所有人面对这些接踵而至的重大变故时都会受不了。所以当老平毫无准备地听了雪晴的话,感觉脑血管都快要裂开了,双手抱住头,晃着身子,崩溃地瘫坐在地上大哭起来:“这……怎么可能啊?!晓楠这个混账东西!!她怎么能这么做?老爷糊涂,你他妈也糊涂吗……?!”

    雪晴也感到很难过:“发生这些事我也是始料未及,所以我才特意赶来告诉你这一切,晓楠的一只脚已经深陷苦海,如果挽救及时,还是能回头是岸的。希望你为了这个家,也为了晓楠自己的罪孽,将恒远堂保护好,多行善事。”

    老平一边擦了擦眼泪和鼻涕,一边从地上爬起变成跪姿,哽咽地对雪晴说:“你放心吧……二太太,我…我会将恒远堂打理好,不管天涯海角……我也要找到晓楠!把她带到风门村当面向这一切赔罪,哪怕是一命抵一命,我们……我们爷俩也会舍命赔罪!无愧郭府对我岳正平这么多年来的器重!”

    雪晴点了点头,心里又了却了一桩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