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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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在财神庙这个充斥着阴谋的院子里,顾双卿的意识逐渐模糊,感觉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他瞪着呆滞的眼睛东张西望,见周围的人都走了,只有陈如月还留在身边,大着舌头问道:“唉…怎么都走了?都吃好了吗?”

    陈如月没有回答他,反倒是对他的事很感兴趣,“能聊聊你吗?”

    也不知是酒,还是迷药的作用,顾双卿甩掉了自己肩上的包袱,放开了自己束手束脚的样子,眼前的这个女人,管她是好是坏,就索性拿来当倾诉的对象吧。他带着醉意,用手搓了搓脸,失落地说:“我?我有什么可聊的,一个落魄的书生而已。”

    陈如月问:“介意聊聊你的家人吗?”

    “家人?”顾双卿陷入了沉思,这是他最不想聊的话题,但趁着酒意,他还是将深埋着的心重新挖了出来:“家人是什么?家人对我来说已经很遥远了,父母早亡了,与我朝夕相处的爷爷在前不久也走了,我是一个孤儿…”

    “那你的家庭呢?你的爱人呢?”陈如月不依不饶地继续问。

    “爱人?”他心头一紧,缄默片刻,缓缓说道:“她…原本跟我不是一个世界的人,因为共同的理想、爱好、观念…使我们相爱,但受到一家之主最大程度的反对……”他说着拿起酒壶,竟摇摇晃晃地给自己满上,拿在手里,突然大声说出了那个原因:“什么都不是!就因为我是个穷书生,她是个富千金!”说完又一饮而尽。

    陈如月只需等顾双卿药劲儿上来,好进行下一步,但当他讲到穷书生和富千金这句话时,她的好奇心被勾了上来。她眨眨眼睛,试探着他:“没想到你的经历还这么丰富,要不…咱们借酒话人生,聊聊彼此?也能互相了解一下不是…”

    顾双卿向后一仰靠在椅子上,脑子像是灌了铅一样沉重,抬头望着那轮明月,即使在他醉醺醺的眼中这轮月已经碎成了几半,飘忽不定,但还是定了定神,伸出手指指,说:“看见这个月亮了吗,那就是我们的爱情,月圆则满,月缺则分。她那么美丽,善良,简单,淡泊的女子,不顾父亲反对,甘愿放弃万贯家财选择跟我一辈子,而我却只能听从他父亲的要求,要学会经商并有所成绩才能得到认可,我到现在都没能见她一面,甚至我连她在哪都不知道,你知道我有多难过吗?”就这么,他借着酒劲向陈如月说着自己的感情经历。因为这迷药在酒杯中的分布是均匀的,计量也是有考究的,所以顾双卿并没有昏得那么快,他只是以为自己喝醉了而已。

    “别激动别激动,你看你激动个啥,又没人说你什么…来我们喝酒。”陈如月为了不让顾双卿情绪过于激烈,一边哄着顾双卿,一边又倒满了两杯酒,说:“哎呀…来来来,干杯。”

    顾双卿端着杯,歪歪扭扭地跟陈如月碰了个杯,凑到嘴边再次一饮而尽,将酒杯丢在桌上,连忙挥着手臂说:“我…我不能再喝了,再喝下去,我就要出…出丑了,明天…还要营业挣钱,挣了钱好回去证明自己……证明自己有能力让青黛幸福呢……”

    不料说完没多久,顾双卿便趴在桌子上,嘴里还含糊不清地小声念叨:“青黛…青黛…你在哪儿啊,等我…还有月合珏…一定要等我回去团圆…我们一起幸福下去……我们一定可以幸福下去,等我…………”然后闭上了嘴,昏睡过去。

    陈如月虽没听清楚顾双卿嘟囔着什么,但见他已经睡晕过去不省人事,她的表情转而变得妩媚了起来。她站起来,晃动着自己妖娆的身躯微微前倾过去,抬起自己的纤纤玉手,轻轻滑过顾双卿年轻红润的脸颊,并借着酒意喘息起来,感觉自己确实好久没有摸过男人了,那种感觉,还是让人无可自拔。

    陈如月一边感受着顾双卿那份年轻男子的温度,然后将手顺着脸颊移到额头上,像安抚自己的宠物一样,略带可惜地说:“哎…年轻人,姐姐很同情你的遭遇,如果你我素未相识,如果你不跟郭家和恒远堂有关系,我爹也不会将矛头对准你,谁让你的运气这么背呢。只是可怜了你口中的那位富家女,她若知道今晚你跟别的女人在一起过夜,会怎么想呢……?”

    随后,在财神庙门口等待多时的两个伙计被陈如月叫了进来,这两个人是陈贰麻在离场之后故意留给陈如月安排帮忙的人。他们将不省人事的顾双卿架到了财神庙西北角的屋子里,这里是陈如月的闺房,顾双卿从未来过这里,也不可能会来这里。陈如月将房中的几盏灯点亮,那五彩缤纷的装饰顿时浮现出来,虽没有青黛的闺房那么书香四溢,淡雅温婉,但这里却有着如梦如幻,纸碎金迷的柔情,就这种充满柔情蜜意的深闺,说陈如月是未经男女之事的大龄女单身,着实让人无法信服。无奈顾双卿并不了解她,还一直以为人家是还未绽放的桃花。

    别看这庙宇庄严场所,也会暗藏如此风月的地方。随着灯光点亮整间屋子,以及闺房的淡香绕鼻,顾双卿被陈如月安排在了自己那张视作温柔乡的床榻上。那俩伙计完事后还不依不舍地楞在那,明显得不愿走。陈如月邪邪地瞟视着他们,笑问:“怎么?你们还想观赏观赏这出好戏吗?”

    一个伙计抬手抹了抹嘴角,说:“说实话,是个男人谁不想观赏这等春宫好戏?”

    另一个伙计有些替她感到不值:“姐姐…怀庆府那么多有名望地位高的男人都想馋你的身子,你怎么就为了那一千两银子便宜这小子了?”

    陈如月转身走到桌边一边倒茶一边说:“你懂什么,你掌柜的这么做不完全是为了那区区一千两银子,而是为了跟恒远堂之间的恩怨,倘若这小子不是拿着恒远堂的银票去给吴掌柜兑银子,吴掌柜也不会勾起他们尘封已久的恩怨。只怪这小子命不好,自己撞上的。”

    他们还杵在那里舍不得走,“那我们……”

    陈如月瞪了他们一眼:“还不走?”

    他们互相看了一眼,识趣地走出了房门,便顺手将房门带了上去。

    随后,陈如月不紧不慢地小口抿着茶水,眼睛却直勾勾盯着床上的顾双卿,紧张的心跳再次震荡着她的胸脯。陈如月并不想给外人知道太多自己内心的想法,她缺乏男人的爱是真的,参与这起阴谋也是真的,只是借着父亲和吴掌柜设计的阴谋,满足自己的欲望罢了。

    月下桃花欲,闺中自绽开。私香摧竹马,可惜青梅哀……

    在这个花好月圆的中秋夜,在这间屋子里,陈如月的美梦,却是顾双卿的噩梦。她娉婷如烟,轻轻走到床边,感觉自己的冰肌玉肤快被欲火融化,化作一滩温水,与似水的双眸一起,满满地将顾双卿淹没。渐渐地,手不听使唤地开始宽衣解带,露出她那性感的香肩……

    这一切就像是安排好似的,等到晌午,太阳能斜照到室内的时候,这时药效已经逐渐褪去,陈贰麻只身来到陈如月的房间将闩着的门踹开,快速走向陈如月的床边,给了顾双卿一个耳光,便开始大吵大闹:“你这畜生!看看你都干什么了!”

    这一记耳光以及那惊雷般的叫喊,震醒了睡梦中的顾双卿,他眯着惺忪的睡眼,隐约看到陈贰麻站在床边,怒目圆睁,一改之前的大度慷慨形象。他连忙直起身子,发现自己竟然在不认识的床上,而且感到头非常的昏沉胀疼,又感到很奇怪……这是哪里,我不是在酒桌上吗?

    这一想不要紧,当他偏过头去看到自己旁边,陈如月正卷缩在床的一角满脸羞耻,衣衫不整,头发散乱,衣服也和顾双卿的衣服纠缠在一起扔在床尾,而自己也在被子的遮盖下光着身子,腋下还夹着陈如月性感的肚兜,这香艳的场面简直不容直视。

    顾双卿看着眼前的情形吓得浑身发麻,酒意顿失,像泼了几桶冰水一样瞬间清醒过来,那个肚兜也像一颗快要爆炸的炸弹一样被他甩到了床角,嘴角抽搐着,不知如何解释。

    陈贰麻见顾双卿一时吓得说不出话来,便将话锋转向陈如月,好让她自己将昨夜的事讲出来:“月儿啊,你怎能这样?你懂不懂廉耻呀?”

    陈如月却十分委屈,带着哭腔说:“我…他…他昨晚喝多了,跌跌撞撞的摸到我的房间,把我…把我玷污了…爹爹,你要要为女儿做主啊!”

    陈贰麻一把抓住顾双卿的手臂,双眼冒火,红口白牙地诬陷道:“你这个禽兽,畜生!平日我待你不薄,昨夜还好心好意请你,你却酒后乱性,玷污我女儿的清白,这你让她今后如何见人?!”

    顾双卿多么想澄清自己,但这一切来的太突然了,他自己也转不过弯来,说不清也道不明,加上这惧怕与羞耻的轮番攻击下,脑子一片空白,根本不知道该如何为自己辩解,为事实反驳。

    也许是想到了青黛,负罪感如火山爆发般涌上心头,不由地也大声嚷着:“不!不………我有爱人,我很爱她,我为了她甘愿抛却生死,我咋可能背叛她?我不会这么作践自己,不会做出对不起她的事!不会的!!!”

    陈如月急中生智,想起了昨晚在酒桌上说的醉话,说:“对!就因为她,你昨天喝醉了对我说,说你为了证明自己,出门经商,已经很久没有见你爱人,你很想她,你把我当成了她!”

    这番话堵住了顾双卿的嘴,如果是因为太想青黛,加上酒的催化,说不定还真会做出点什么荒唐事来,但顾双卿仍然觉得很荒诞,楞楞地,自顾自地问:“我…我们之间没有肌肤之亲,我怎么可能把你当做她?甚至还能够偷食禁果?这不可能!”

    听了顾双卿的狡辩,卷缩在床角的陈如月握着自己的小拳头,不停向顾双卿挥去,一边打一边哭着说:“你啊你,平日看起来斯斯文文的,没想到也是个衣冠禽兽,借口说的一个比一个溜,床上欺负着我,提起裤子就不认人了?!”

    陈贰麻不耐烦地说:“别说恁多废话了,我看你狗嘴吐不出象牙来,来人…”,说着便将门口的两个伙计叫了进来,继续说:“把他拉去见官!”

    “我是清白的,你们不能这么对我!”面对逼上来的那两个伙计,顾双卿赶紧一边穿着衣服,一边下床挣扎着,鞋都来不及穿,光着脚抗拒着他们的蛮力。

    “姓顾的!你觉得你这样顽抗有用吗?玷污了我女儿还想抵赖不成?再说了,你要真是清白的,就不怕见官,官老爷那能为你做主的!”

    就这样,顾双卿被陈家人招摇撞市,大摇大摆地从财神庙一路拉到了怀庆府的府衙,开始击鼓鸣冤。鼓一响,府衙内的人便迅速准备好要升堂的架势,像是事先准备好似的,一切都井井有条。

    随着一声惊堂木响,堂下陈贰麻,陈如月,顾双卿,和那两个伙计都跪在地上,堂上的却是怀庆府的师爷,尖嘴猴腮,贼眉鼠眼,微微佝偻的身躯,一副贪官污吏之相,而且官服也不穿,官帽也不戴,就这么堂而皇之地坐在明镜高悬的下面。他看着下面的人,一男一女穿着松垮,头发散乱,略显狼狈,一个中年人很是生气的样子,还有两个伙计装扮的人。师爷问:“堂下所跪何人?”

    陈贰麻回答:“小民陈贰麻。就住在财神庙。”

    师爷又问“所告何事?”

    陈贰麻气呼呼地将来龙去脉讲给了师爷:“我要告这个不知廉耻的采花贼,他原本是外来户,走到我这里想要租个铺面谋个营生,我便租给了他,后来我知道这年轻人是读书人,谦虚老实,就拿他当朋友看了,有时候也在一起聊天什么的,可就在昨晚中秋夜,我好心好意请他喝酒,他却喝醉了,跑到我女儿房里将我女儿玷污,我是怎么也没想到我这是引狼入室啊,所以恳求大人替小民做主。”

    师爷将目光移向陈如月,问她:“这位姑娘,你可将事件的来龙去脉细细讲来。”

    陈如月整了整凌乱的头发,说:“大人,民女陈如月,刚才我爹说的正是事实。我们昨天晚上在财神庙摆了一桌酒菜欢聚中秋,便也请了顾先生参加,不料他不胜酒力,喝了几杯后醉了,当时在饭桌上没有什么异样,酒足饭饱后各自也就散了,结果当我回到闺房想要早早休息时,他便闯入我的房里,不由分说便一边堵住我的嘴一边就要侵犯我,说他实在是想他女人了,便借着醉言醉语把我当成了他女人,我喊不出来也无法挣扎,就这样失去了贞洁…”

    面对他们嘴里吐出的一字字诬陷,像一颗颗炸弹一样在顾双卿身边狂轰乱炸,他无处闪躲,身体颤抖起来,极力否认着:“不!这不是真的,这是诬陷!”

    “那你说,我给你一个阐述事实的机会。”师爷将手臂放在案桌上,一幅洗耳恭听的样子。

    “这是陷害!这是阴谋!这是圈套!我已经被套住!让我如何说个明白?!”顾双卿沮丧地低下头,思来想去,真是想不通这些人到底有什么理由和动机去如此加害?也想不通自己明明不会做出这等龌龊之事,他还有青黛等着他回家呢,就算自己不胜酒力喝多了,也不会失智到胡作非为,这跟自己的秉性完全是背道而驰。

    情急之下,顾双卿转移话题,将重点放在了朝堂之上,壮了壮语气问:“容小民一问,您是知府大人吗?如果你是知府大人,为何不身着官衣顶戴,正襟危坐,如果不是,那谁给你的权利能够坐得堂上??又有何权利可以越级审案?”

    师爷讪笑地说道:“哟?不愧是读过书的,还知道点东西,那我就告诉你,我的权利,是知府大人给的,大人忙得很,不懈管这些屁事,大人他是管大事的,这些鸡鸣狗盗的小事还用得着劳烦大人吗?所以就托给下官处置了。”

    “那你们这是无视朝堂,乱了朝纲!我岂能服你,你们这群坑害百姓的贪官污吏,官商勾结,恣睢而行,你们眼里还有王法吗?岂能如此随便地听从一面之词,败我名声?”顾双卿开始抨击着他们。

    “王法?”师爷轻蔑地说道:“大清国都快没了,你口中的王法到我这就是个屁,再说了,你别扯太远,就事儿论事儿,我还是那句话,他们现在告你玷污她的清白,你能证明你的清白吗?”

    “我要上报,就算这世道真的黑暗无光,我也要凿壁借光,重现朗朗乾坤!”顾双卿感觉自己快要崩溃了,脱口而出着这种不可企及的大空话。

    师爷却不屑一顾,依然嘲笑着顾双卿:“上报?你能上哪去啊?别说我这一个小小的府衙,你就算上告河南巡抚,乃至上告京城,人家也不会听你的一面之词,况且现在局势这么紧张且复杂,朝廷人人自危,他们都不是傻子,到底是自己的前途重要?还是屁民的破事重要?而且只要天不塌地不陷,世道就会这么黑暗下去,有些人还就喜欢这种黑暗,谁还能改变不成?所以你啊,省省力气吧。”

    是啊,顾双卿毕竟是个势单力薄的外来户,光靠自己的一张嘴是扯不断他们官商之间的勾连的。在这种困境下,唯一能救他的只有池家了,但凡他能想到池家,依靠池家在怀庆府尚存的影响力,或许能挽救一下局面。

    他认栽了,只是……即使这事平息下去,他又该如何面对郭青黛呢?如何再去完成郭怀德要求的东西?这种情形注定他不能在怀庆府混了,可他还能去哪?

    师爷见顾双卿呆在那里,便不再理睬他,将目光转向陈贰麻:“那堂下原告,你们是想要赔偿呢?还是想让凶手吃点苦头长点记性呢?”

    没等顾双卿再为自己辩解,陈贰麻对师爷说:“咱也不是那种得礼不饶人的主,这事就看他自己了,说实话,这事要传出去,说如月一个未出阁的大姑娘被人酒后糟蹋过,这让我们陈家今后如何在怀庆抬头做人?有辱我陈家的门楣和我女儿的清白,就要给个交代。有两个选择,第一,既然生米煮成熟饭,你不能不负责任,你要娶我的女儿,也好结束她大龄未嫁的状况,也好顺水推舟,给外人一个交代。第二,要不娶我女儿为妻,也成,拿你的全部家产,换我女儿一个清白。这两个选择,让他自己斟酌!”

    师爷再次拍响了惊堂木,对顾双卿问:“你,想好了没?是娶她为妻,还是用你全部的家产赔偿啊?”

    这两个问题都将虐杀得他体无完肤,倘若自己妥协娶了陈如月,这不明摆着坐实了负心汉的骂名吗,即使世人不知,自己也会陷入无尽的自责和愧疚。但如果为了青黛选择后者,自己的全部家底就要荡然无存了,相当于身无分文的乞丐,生存都是个难题,更别提让郭家接纳自己了。

    此时顾双卿的处境就像是被困在了都是死胡同的十字路口中间,前后左右均被负心,悲愤,羞愧,生存这四个魔鬼所把守,他甚至都不清楚导致这个局面的原因究竟是什么。

    就这么浑浑噩噩的随波逐流吗?如果将错就错,那将意味着月合珏所牵的红线不分自断,自己与青黛也就到此为止,无缘再见了。不!这是最坏的打算,这样下去我会生不如死的,而且有了月合珏的约定,青黛也会为了我终身不嫁……倘若自己放弃那些银子,回到风门村从零开始,从头再来,自己一定要当面向青黛下跪请罪,坦白自己的过错,便请求惩罚。我相信,举头三尺有神明,如果是我的过错,天地诸神皆可诛之。如果不是我的错,就恳请神明,善恶分明,因果有报!

    顾双卿咽了咽口水,平静地说:“我认栽,我可以赔偿。”

    “这不就结了,早这样不省了多少口舌……来,画个押吧。”说着师爷便快速将自己老本行的文书写好后,由衙役盛到顾双卿面前让他签字画押。

    顾双卿吃力地挤出一丝苦笑,说:“你看我这般落魄,身无分文,还如何翻得了供?画押什么的,省点力吧。如今山河飘摇,天地蒙灰,没有王法的供词文书,就算画了押,也是废纸一张。”

    师爷默默地点了点头,心想这小子可以啊,有点意思。挥了挥手,衙役便将文书又拿回来交到师爷手里,师爷一边刷刷刷将文书撕得粉碎,一边吩咐身边的衙役:“去,叫两个人,跟原告一同去,现场秉公执法,看着他将银子赔给受害者,完事之后向我汇报。退堂!”

    随着一声退堂,陈家一行率先退出了堂内,走出府衙,师爷也收拾了一下,退出公堂。顾双卿跌坐在地上,双目呆滞。两个衙役则横到他面前催促着他。他脸颊煞白,强打着精神,从地上爬起来,踉踉跄跄地走着,走到怀庆府衙的院子里,走到怀庆府衙的门口,走在怀庆府的大街上,就这么走啊走啊,不在乎路人看热闹的目光,他心里只有青黛,只想回到青黛面前,向她赔罪…赔罪…

    就这么慢吞吞,踉跄跄地走到财神庙的门口,陈贰麻一行早已在门口等候多时,陈如月也经过了梳妆打扮,重新变回了那个风情万种,婀娜多姿的大龄剩女陈如月,见顾双卿来了,识趣地连忙向陈贰麻身后躲了躲,没有正面见他。陈贰麻字正腔圆,一字一顿地说:“顾先生,看来你真的挺爱你的爱人呐,为了她你不惜放弃我这美丽性感的女儿,为了她你不惜放弃你的全部家产,我陈贰麻佩服你的真情!倘若有缘相见,陈某真想见识一下你的那位爱人,是何等的女子让一个男人摒弃美人和金钱的诱惑,一心与此淡泊一生。”

    顾双卿瞪了陈贰麻一眼,没有说话,转身进入店里,不一会将那店里的盈余和家底共计一千多两银子的包袱丢给了他。眼见事情已经结束,这两名衙役也对陈贰麻告了个别,回去交差了。

    顾双卿见衙役走了,便想进屋收拾东西准备离开,不料被陈贰麻一把揪住前胸,张口呵斥道:“我说姓顾的,这里已经跟你没关系了,还敢进来!?哪凉快哪待着去!”

    顾双卿有气无力地说:“我的行李,我的马车…”

    陈贰麻再也没有了昔日的友好与慷慨,变了一副恶狠狠的嘴脸,骂道:“滚蛋吧你,我没问你要这两个月的房租已经算仁慈了你个穷鬼!占我女儿便宜,区区一千两银子就想一笔勾销?我他妈是真不甘心,滚吧,别在我家财神庙门口污染我的财运了!”说着便和陈如月进了店,门啪得一关,将顾双卿拒之门外。

    顾双卿感到浑身冰冷,望着这条只呆了几个月的财神庙大街,慢慢蹲在财神庙的台阶上,看着人来人往,数着满天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