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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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到了七月初六这天,池秋莲乘坐马车来到郭府。郭青黛早已将自己的随身物品收拾出了一个小包,等待着池秋莲,这时郭怀德正在客厅处理着一些事物,小娥也在一旁帮衬。等池秋莲和郭青黛碰面,要给郭怀德“请假”的时候,郭青黛有些退缩地问:“你要怎么跟我爹说?能不能不冒这个风险?”

    “要的就是这个风险,不然我们连门都不好出去,而且以后估计会管你管得更严。成了万事大吉,不成最多不让你出来,大不了来个半夜逃脱,只要把你从家里弄出来,我答应双卿的事就算完成了。”池秋莲拉着郭青黛的手为她打气。

    等快走到客厅的时候池秋莲对她说:“一会我无论说什么话,你都别紧张,最重要是脸上别露怯,更别慌,否则很容易就被看穿。”

    郭青黛点了点头,乖乖跟着池秋莲后面,心里想着,只要自己不紧张,这事就有希望。

    她们两个来到了客厅,门开着,她们进了门,郭怀德抬起头奇怪地问:“秋莲?你们怎么来了?”

    “伯父,明日是乞巧节,我想让青黛陪我进山一趟,烧香许愿,祈求平安,还请伯父准予。”

    郭怀德眉头微蹙,双目微眯着盯着她们,开始思量着她的意图,试图从她们当中捕捉到一丝猫腻,但为了骗过郭怀德,她们强压着心里的紧张,神情自若地迎接着郭怀德的眼睛,就这么对撞了一小会,郭怀德的眼神软了下来,因为他想过这段时间确实管女儿管得有些过火了,起初自己的想法是,有了晓楠在她身边,即使外出了也能知道女儿的行径,并不是跟坐牢一样的不让出门,只要不是和顾双卿那小子在一起,怎样都行。这下,黛儿开始变得少言寡语,愁眉苦脸,对我更是形同陌路,整天以青灯枯书为伴,虽有晓楠日夜作陪,但还是无济于事,展现出与她的性格截然不同的一面,这么下去也不是个事。

    小娥也在一旁说道:“老爷,你就让孩子们去吧,在家里呆了那么长时间,也该舒展一下筋骨了。”

    郭怀德看着女儿,眼神缓和了,也变柔了,松口道:“罢了,有秋莲在,我也就不多说什么了,早去早回吧。”

    “好伯伯,你就放心吧,有我在,她不会乱跑的。”池秋莲心里暗暗激动,对郭怀德打着包票。

    郭怀德点点头:“好,让晓楠也跟着去吧,你们两个大小姐外出,身边没有个下人伺候不太合适。”

    一听父亲要让晓楠也去,郭青黛心里顿时一惊,眼神斜视着池秋莲,谁知池秋莲竟果断地答应了他:“这样也好,路上大小也有个照应。”

    郭怀德放下了戒备:“好,叫车夫给你们备辆车吧,记得把防身的东西也带去些。”

    “不用了伯父,我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备好,而且我们走得是大道,走过好几趟了,很安全。”

    “那好吧,你们去吧。”

    她们谢过之后,退出了房间,拉着的手变得更有劲了,无法自拔地显露着喜出望外的神情。她们返回闺院拿上包袱,郭青黛还是不解地问她:“这事不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吗?你怎么让晓楠也去了?”

    “如果我们拒绝了他,就会让他生疑,如果他稍微改变主意,那便功亏一篑。放心吧,即使晓楠真的是伯父专门安排来看住你的也没事,最多就是打小报告,然后关你一个禁闭,还能怎样?咱们的当务之急是能不能出来并争取几天时间,一旦能出来,什么都好说了。”

    郭青黛听了只能点点头,事到如今也只能这么做了,她在心里默默祈祷着晓楠真的只是自己的丫鬟,而不是父亲的眼线。

    下午,郭青黛和池秋莲,晓楠三个人准备完毕,架着马车便开始离开风门村往山外走去。等马车走出了风门村的地界没多远,池秋莲便将马车停了下来,因为在前方不远处,顾双卿早已在约好的地点等候着她们。她扭头对着车厢内说:“我的大小姐,出来吧,你的情郎就在前面等着你呢。”

    郭青黛闻声一把掀开车帘,向外张望,看到顾双卿在前面不远处站着,是那样的坚毅,那样的高大,像一尊屹立在风中的雕像,魁梧不动,眼神饥渴地望着马车,迎接着自己苦苦思念的那位女子。没有了车帘的遮挡,他们的心像磁铁一样,紧紧吸在了一起,或许就是这种心态,使得郭青黛归心似箭,立即跳下车去,一溜小跑地奔向顾双卿,顾双卿则张开臂膀,等待着青黛小鸟依人地投送。

    他们终于紧紧相拥在一起,那一刻,仿佛是一块烧得通红的铁板淋了一层甘霖般的细雨一样,煎熬的心得到了解脱,清冷的心得到了温润,分别已久的两只鸳鸯终于又浮在爱河之中相依相偎。

    池秋莲在马车上看在眼里,感在心中。她对着旁边的晓楠说:“你在车里等着,别下来。”说完便下了马车,走到了正在相拥的他们身边,干咳了两声说:“你们这对棒打的鸳鸯,最终还是在一起了,说吧,如何感谢我呀?”

    郭青黛眼里闪着泪光,声音不自觉地颤抖着:“秋莲,我…真不知道该如何感谢你为我做的努力。”

    池秋莲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我可不求你的回报,我只希望你能够好好的。”她顿了一下,将话题岔开,抬头望了望远方层层叠叠的山巅以及凌驾与山巅之上的红日,用手指了指上面说:“时间有限,我们得抓紧呐,咱这到青龙岭还需赶路一百多里,快的话也要将近天黑,所以我们先赶路要紧。”

    随后,郭青黛和顾双卿一起随着池秋莲上了马车。顾双卿上车后,注意到在这种情况下旁边还多出个并不认识的女人,顿时显得有些畏手畏脚,不敢言语,还时不时往晓楠那边瞟着。郭青黛见状,干脆主动摊牌,突然提高着嗓音对晓楠说:“晓楠啊,你认识这个人吗?”

    “啊?”晓楠一时没反应过来,顺着郭青黛的话,瞅了一眼面前这个男人,她怎么可能认识,摇摇头说:“呃…小姐,您也知道我是刚到您身边的,况且在风门村,我认识的人没几个,这个人我并不认识。”

    “事到如今,你认不认识已经无所谓了,接下来你只需跟我们游山玩水就行了,别多想,啊~”郭青黛话中有话地提前给晓楠打了预防针。

    还好晓楠是个单纯老实的女孩子,并没听懂小姐说的是啥,但还是点了点头,不再作声。

    郭青黛又对顾双卿问道:“此番前去路程不近,有没有地图之类的?”

    顾双卿随即从包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并对她说:“这是一张去往青龙岭的地图,是我爷爷从朋友当中借的。”

    郭青黛点了点头说:“有地图就好。”

    因为封门村在青龙岭的西边,所以他们要去青龙岭就得一路向东,路也全都是山路,不过好在大路不少,一路上还是比较顺畅的。马车沿着峰回路转的山路跌宕起伏,在辽阔的太行山中像一粒尘土一般向前滚动着,沿途欣赏着太行山的蜿蜒迤逦,他们也在逐渐缓和的心态中慢慢松弛下来。随着日落西山,星辰骤起,到了戌时初,夕阳已经落入地壳,晚霞如火山般在山巅沿线喷涌而出,将整片山川的背面映得通红,与钩入云端,若隐若现的月牙一起装点这最后一丝明亮。

    当他们走到一个叫西村的地方,天色已经不能够让马车安全赶路了,只能先找个地方住下,好在西村是个小乡镇,有客栈与驿站。他们借着街边的灯光看了看地图,估摸着离目的地已经不远了,就想在此歇下一夜,明日再赶路。他们找到一家客栈,将马车交给店家,郭青黛则特地要了三间小客房,晓楠一间,顾双卿一间,池秋莲和郭青黛一间,她有意将晓楠支开,这样,她们就可以在一起畅所欲言了。

    开好客房之后,顾双卿叫住店家,问起了路:“请问店家此地离青龙岭还有多远?”

    店家回答:“再有十几里就是了。”

    顾双卿又问:“可否能问…在青龙岭上有一陪嫁妆村流传着一块千年古玉月合珏,不知是真是假。”

    店家听到月合珏这三个字眼神立马就变了,心想这东西的魔力这么大的吗,都多少年了,到现在还有人为此白费精力……他看向身后客房里的女眷,有些懂了,话中有话地回答:“唉…客官您是外地人,有些话我先给您透个底,那里是有这么一个说法,但多少人慕名而来大多也只是扑了个空,因为这东西啊,不是那么容易得到的,更何况是外乡人。换句话说,这东西一传十十传百,传也是当个传说传的,那个月老庙里有没有这宝贝,估计只有庙里的管事一个人知道。所以客官…”店家说着,他的眼神往屋里指指,似乎看透了一切,同时也看得出顾双卿是个好欺负的主,轻蔑着他说:“您想通过月合珏与屋内的美人们永结同心,恐怕是水中捞月吧。”

    顾双卿好像感到店家的此番不怀好意,严肃地说:“你这店家说话好不讲究,我是来求取月合珏的,既然来了,就要不虚此行,不管怎样,我都要来寻个结果。还有,屋内只有一个是我女伴,请不要随意胡说。”

    “话我只能说到这,信不信您自己掂量,到时候可别怪本店没提醒。歇好吧,有事招呼。”说完便转身走了。

    要不是这人生地不熟的,这山沟沟里只有这一家客栈,顾双卿哪能受得了这份闲气。他整理了一下情绪,转身进了屋,郭青黛问:“你刚才干嘛呢,在门口和店家聊得那么起劲。”

    顾双卿避重就轻地说:“没…只是问了下去往青龙岭还有多远距离。不远了,还有十几里就到了,明天一大早最多再赶个一刻钟的路程就到了。”

    “那就好…”郭青黛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然后对身边的晓楠说:“晓楠啊,去打些水来吧,准备洗漱休息了……”晓楠被支走后,郭青黛忍不住主动上前将他抱住,侧脸贴着他的胸口,感受着他蓬勃的心跳,踮起脚尖,伏在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地呢喃道:“辛苦你了,我没看错人。”

    一旁的池秋莲看着他们如此秀恩爱,好像腻歪得将要把这段时间心中憋着的想念全都倾泻出来,她悄悄退至灯烛边,一把将蜡烛吹灭,屋内顿时一片漆黑,郭青黛吃了一惊,不但没有离开,双臂反而抱的更紧了,她不愿让这份簇拥在怀的甜蜜就这么草草结束,开口向黑暗中询问:“怎么回事?秋莲?灯怎么灭了?”

    秋莲故作可怜巴巴地说道:“你们这么腻歪,一旁的人除了羡慕嫉妒以外,就只有干瞪眼的份。”说着她重新将灯点燃,接着说:“也就我这个老好人会干巴巴地看着你们恩爱,换个人呐,估计早就受不了跑掉了。你们呐还是暂时委屈一下,回避一下,早点回房歇息吧,明日就是七夕节了,你们能不能永远这么甜蜜下去就看明日了。”

    他们依然相拥着,看着逐渐燃起的烛光,那是象征希望的烛火。顾双卿松开了手,捧着郭青黛那粉嫩的脸庞,深情地说:“我们的爱,就像这烛火一样,慢慢燃起,虽然微弱,但希望满满,我相信会有好结果的。”

    郭青黛笑着点了点头,之后顾双卿深情地亲了一下她的额头:“晚安,愿美梦降临。”给池秋莲做了告别,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郭青黛目送他出门后,转身准备卸下妆容就寝。她们卸下一身的风尘,薄薄的被子往身上一盖,池秋莲侧过身来,锐利的目光斜视着郭青黛,嘴角向两边伸去,轻轻捏着她的小脸蛋质问道:“我的大小姐,刚才你很是享受啊,说,收到刚才落在额头上的吻和那番情话的时候心里是什么感觉?”

    这句话把郭青黛的耳根都说红了,抬手将池秋莲的手握住,按在自己那红扑扑的脸上,扭捏着,羞涩地想着刚才那种感觉,“嗯……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就像是…我尘封的心门被一股不可抗拒的力量叩开,交换着彼此的灵魂,满足着彼此的空虚。”

    “恋爱的感觉真有那么妙不可言吗?”池秋莲听罢青黛对于爱情的感受后,不由也对爱情这种懵懂少女青春期都会萌发的情感产生了憧憬,同时也对自己的爱情种下了一颗小小的种子。与其说自己想了解爱情的感觉,不如说是青黛的初恋勾出了自己对于情窦初开的憧憬。

    郭青黛嘴角一抿,宠溺地看着池秋莲说:每个人都会有这么一段经历的,你也不例外,所以你以后也会遇到那个能让你尝到这个滋味的人。睡吧,别想了,赶了一下午的路,该歇了,明天还要打足精神办正事呢。”

    “好吧。”池秋莲将身子躺正,对着天花板道了一句晚安,郭青黛吹灭了灯烛,对着黑暗回了一句晚安,两个闺蜜便一起携手去找周公做客了。

    天又亮了,一只公鸡跳上了房梁,对着身后的万重山峦扯起了嗓子,叫醒了太阳,也叫醒了正在睡梦中的人儿。他们四个人退了房,简单的吃了早饭,便沿着地图上这条向北的路,一路走完了这最后十几里连绵不绝的上山路,终于到达了青龙岭,而陪嫁妆村,就在青龙岭的山顶。此时他们站在这条青龙的脊背上,居高临下放眼望去,火一样的晨曦将整片太行山包在一起,周围除了稀稀疏疏的树木之外,别无他物。而在山顶上,一条顺着脊背延伸过去的路上也陆陆续续有人经过,顾双卿牵着马车,随机问了一个路人,路人说前面就是陪嫁妆村了,每年这个时候都会有男男女女来此祈福,平时这里很少有人经过。

    当他们走完最后的路程时,顾双卿隐约看到前方有一块大牌坊横在路上,仿佛一扇门一样,将内外的世界隔离开来。他将马车放慢,一边向前蠕行,一边向牌坊另一边看去,隐约见到了一些民宅和街道,不过和他想象中的热闹非凡截然不同,他走得越近,牌坊上陪嫁妆村这四个大字越是清晰可辩。顾双卿将马车停住,观察着周围的情况。郭青黛掀开车帘,见目的地已经到达,便与池秋莲晓楠一起下了马车。

    “原来这就是陪嫁妆村啊?怎么感觉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热闹呢?”郭青黛看着大牌坊上写的村名,疑惑地问着。

    “我们先进去看看吧,也许村子大,我们又是初来乍到,不懂其中的情况吧。”顾双卿一边说,一边牵着马车慢悠悠地进了村子,郭青黛她们则相伴跟在了后面。

    不过,再怎么走,周围的情况也还是与外人相传的截然不同,即使这天是七夕节,陪嫁妆村大街上的人依旧寥若晨星,街道两旁的家户也是稀稀疏疏,如散珠般毫不连贯。顾双卿在纳闷之中找了个路人,问道:“这位大哥,月老庙怎么走啊?”

    那路人一听这个人要去月老庙,脸上闪过一丝疑惑的表情,有些敷衍地指了下前方说:“那,顺着你进村的这条路,走到尽头就是月老庙了。”

    顾双卿接着问:“是这样,在下想问一下今日是七夕节,以往陪嫁妆村应该很热闹的啊,如今为何会如此冷清?”

    那位路人瞅着顾双卿,以及手中牵着的马车,并没看到跟在马车后面的郭青黛她们。他仍有所戒备地问:“你是外乡人吧,来这打听月老庙干啥?”

    “哦,慕名而来,听说这里的月老庙很是灵验,七夕节这天更是热闹非凡,我想到此凑个热闹。”

    “你一个人来这干嘛,这已经没有什么热闹可凑的了。要说你若早些年来此倒也行,以前我们村确实很有名气,也很是热闹,因为陪嫁妆村的月老庙每当七夕节前后是祈求姻缘的好日子,慕名而来的恋人们更是络绎不绝。”

    “那有没有有关月合珏的传说呢?”顾双卿忍不住打探起了这个重要的核心问题。

    “看来你还是冲它来的,我劝你还是别打探了,这个东西高高在上却又无影无踪,让想要得到它的人都望尘莫及,因为想要得到它的庇护,就得甘愿冒风险,而且…是豁出性命的风险。所以人们为了保全自己,只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久而久之热度就降了,到现在已经没有几个人会来这里求取月合珏了。”

    这番话钻进顾双卿的耳朵里,也飘进了身在车后的郭青黛的耳朵里。顾双卿对路人道了声谢,脑子却还沉浸在那条神秘莫测的条件“想要得到它的庇护,就得甘愿冒风险,而且是豁出性命的风险……”

    到底是什么样的风险?路人走后,青黛从车后走到车前,对顾双卿说:“刚才那番话我都听到了,我也明白为什么七夕节这里却是冷清的原因了。毕竟这是一个相传很久的传说了,当中多少人替我们树立了前车之鉴,事实证明月合珏这块宝贝是天上的星辰,是难以摘得了。”

    “不,我们都已经到跟前了,怎么能轻言放弃呢?”顾双卿不假思索地想要稳固郭青黛那摇摇欲坠的信心,接着说:“就算是天上的星辰,只要能让我们有个美满的结果,这个豁出性命的风险,我也认了。”

    郭青黛没办法,只好顺着他的意思往下问:“那你打算什么办?”

    顾双卿看着前方说:“那路人大哥说顺着这条路走到头就是月老庙了,既来之则安之,先到那里探个虚实再做打算,也不枉我们冒着被家人发现的风险,驱车一二百里跑这一趟。”

    郭青黛也不好再说什么,也没有上马车,就这么和池秋莲走路跟着牵着马车的顾双卿,向着尽头的月老庙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