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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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寻着药香,叶明路进了屋。叶伯母看到侄儿到来,有些惊讶:“明路?你怎么来了,是不是哪不得劲了?”叶大寰闻讯往柜台看去,见自己的侄儿来了,连忙起身,向这边走来。

    叶明路笑着说:“哎呀,怎么?没病没灾的就不能来看看你们?”说着便和伯父打了个招呼。

    叶大寰打趣地说:“你可是稀客啊,来,快坐吧,平时你学习忙,你爸妈也是个忙,一年都没机会见面,怎么今个有空来我这儿啊?”

    叶明路随着伯父一起坐下,叶伯母则走向后面,好像在为侄子准备着什么,叶明路说:“我现在是大四,学习没那么紧了,平时也有点空闲,今天没事想过来看看你们。”

    片刻功夫见叶伯母端出一盘水果放在了桌上,叶明路连忙客气起来:“嬢嬢,别那么麻烦了,我就是来看看你们,顺便问点事,坐会就走了。”

    “那怎么行,晚上就在这吃个饭吧。”

    叶明路有点不好意思,推辞着,但拗不过,经再三挽留下,他应了下来。

    “怎么样?你爸妈最近还好吧?”

    “嗯,都好,也都忙,快退休了,不再忙怕以后都没得忙了,”

    叶大寰想到侄子刚才落坐时说的话,一字一句地问:“你刚才说,你想问点事?什么事?哪方面的?”

    叶明路低头想了想,将之前盘算好的说辞推到了嘴边,小声说:“也没什么大事,就是想向您请教一下,那方面的事,”

    叶大寰见侄子有点神秘兮兮,觉得非比寻常,一定有什么事想要和自己探讨,也压低了声:“你说吧,哪方面的事,只要是知道的,尽量给你解惑。”

    叶明路说:“三年前我上大一的时候,很偶然的机缘让我得到了一块玉,看它也没啥特别之处,就随手丢到床下纸箱里了。时间一长也给忘了更没再管过。直到最近,我才知道它的故事。”他将手中的月合珏给了伯父,继续讲着:“这是块古玉,叫月合珏,因为它是百年前封门村一对情人的定情信物,但因遭到重重阻挠,月合珏被一分为二,其中一半不知去向,而他们也未成眷属,双双殉情了。但一百年来月合珏的气息一直存在着,互相感应着,等待重逢。”

    叶大寰是懂点阴阳玄学的人,听着侄儿的讲述,觉得有点意思,示意他继续说下去,叶明路继续说道:“现在持有另一半月合珏的人已经跟着月合珏的气息感应,以及每月十五的互相吸引,和我碰了面。见面后商量着是不是去封门村一趟,来续下这个故事。伯伯,我来就是想请教您,去封门村这种地方需要注意什么,以及怎样才能与鬼神沟通?”

    叶大寰一边听侄子讲着这块玉的故事,一边仔细端详手中的月合珏,说实话,就连叶大寰自己在接过月合珏的刹那,一股沉重感瞬间袭来,这种感觉并不像实体的重物,像是某种强烈的气息围绕着手心。这个东西从外观上看,两半组成的是一幅太极双鱼图,但却是月光的色泽和斑纹。如果按它的形状去想,男为阳,女为阴,阴阳相合,平衡有序,这就是天地的规律法则,万物生灵都无法逃脱或改变。但男女双方,阴盛阳衰,或者阳盛阴衰都是阴阳失衡的表现,阴阳一旦失衡,便容易滋生多种不顺。至于色泽和斑纹,那就好理解了,月圆则满,月缺则分,残缺的表象永远不可能完整。所以想到这,结合叶明路讲述的这个故事,月合珏所表达的含义大概就明白七八分了,至于这个月合珏的来源和如何成为这么奇特的定情信物,叶大寰想侄子估计也不一定清楚,所以叶大寰直接开门见山地说:“嗯....我刚看了看这个东西,以我的看法,的确是件宝贝,也确实是和姻缘有些关联。至于说你要去封门村,我倒是听说过这村的情况,但也就当个茶余饭后的闲话罢了。说是早些年有人进山游玩,就在封门村的边缘,路就消失了。他们只在村边逗留转悠了一晌,那里的风景好是真好,但那邪性又是真邪性,明知道全村荒废好些年,早成无人区了,但总能听到一些唢呐声,一会是喜乐,一会又成哀乐,在山间回响,即使在白天也会出现,用他们的话讲,这种诡异情形总被惊得腿脚发软,冷汗连连,耳朵却不受控制好像被扼住一样让你不得不听,直到结束。等回过神来,周围不知从哪冒出一些人,好像......是原来的村民,穿着民国服饰,满脸愁容,有的失望,有的憔悴,有的颓废。好在它们善良,看到生人只是进山游玩误入封门村,并无恶意,便进行劝阻,示意他们不要来打搅这里的安宁,并为他们指明出山的方向。这些人被吓得不轻,回去后再也不愿提及这里。先不说这个是否真假,就这世上谁能用科学去解释这些怪异的现象?再说有些事都还在探索中,这类事谁又敢轻举妄动?”

    叶明路耐心听完伯父说的这些话,对太极阴阳和月合珏的含义又有了新的认知,但并未打消去的念头。而对封门村,叶明路将注意力放在了伯父刚才说的原居民上,那种地方真的有民国打扮的原居民吗?还是这些原居民都已作古,这些只是他们的灵体罢了。或者.....这根本就是他们闲着无聊瞎编的?

    “明路,你有什么想法吗?”叶大寰见侄子想得出神,便问了一句,起身走向饮水机旁,沏了杯茶递给他。叶明路连忙接过来,清新的茶香和浓郁的药气混与一体,直扑鼻尖,使他为之一振。他定了定神,说:“伯伯,我在想,如果他们说的那些真的存在,那么那些原村民都已经作古了呀,我要是去了一旦遇上它们,我该怎么办?怎么对它们说明我的来意,或者说怎么才能避开那些潜在的凶险,化险为夷?”

    叶大寰叮嘱着叶明路:“如果你们下决心去,就得明白此去不可能一帆风顺,所以你们要做的就是将那些不可预测的风险控到最低。不管成功与否,平安才是最重要的。记住,切勿做无关紧要的事情,去一些无关紧要的地方,山有山神,树有树仙,草木皆有灵,很多时候就是因为人们的无知与无视,无意间犯了忌讳,才招来想不到的灾祸,所以处处要小心行事。”

    叶大寰还不太放心,在他眼里,像叶明路这些初出茅庐的年轻人往往会头脑一热,不顾一切地去冒险,对有可能出现的凶险往往估计不够,在阻止不了的情况下,也只能千叮咛万嘱咐。他抿了一口茶,继续说道:“你要真去,去的时候就多带些香和黄裱纸,必要时烧一些。那些东西也有奢求,就是香火和纸钱,有钱能使鬼推磨嘛。另外我在想你们要带月合珏的话,更好,因为月合珏本身就有太极双鱼图,能驱走一些邪祟。还有.....”叶大寰说着,起身往药柜走去,在一排排药材抽屉中找到两个,拉开,用铜称称了一些,用牛皮纸包裹好交给叶明路,并交代说:“这是朱砂和雄黄,朱砂能安魂魄,镇鬼神,雄黄能驱蛇虫,远毒恶,到时候你不需要打开,只需带在身上即可,它们只要靠近你,就会知道你身上带有什么,就会避开,近不了身的。” 

    叶明路谢过伯父,接过朱砂和雄黄,叶大寰心想侄子怎么就摊上这事了?自己虽然也挺相信那些冥冥中注定的缘分,但这件事,自己还是有点忧虑:“你父母知道吗?” 

    “没有,因为这事最近才发生,前后不过一俩月,没打算告诉他们,若说了,就会阻拦……”听得出来这是叶明路的言外之意,就是让伯父替他保密。本来嘛,在这个秘密没有真相大白之前,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你觉得这事能成吗?”

    “能!因为有它。”他的回答是那么干脆,毋庸置疑,斩钉截铁!这是他第一次这么相信它,这么肯定它!叶明路盯着手中的月合珏,感受着它的渴望,仿佛彼此在沟通,与它心有灵犀。他深信,有月合珏的庇护,加上伯父的指点,这个“破镜”定会让它重圆。

    叶大寰看到侄子如此坚决,心里长叹着,也就不说什么了。过了一会,叶大寰对叶明路说:“一会在这吃饭吧,你嬢嬢正在后面忙着呢,咱爷们难得见个面。”

    “嗯好,那侄子就恭敬不如从命了,我去后面看看嬢嬢在忙啥,需不需要帮忙。”说着起身到后面去了。叶大寰望着侄子年轻的背影,莫名地感叹着。说实话,叶大寰内心是很喜欢这个孩子的,他和弟弟一家才刚分家。分家前,每当过年过节两家都要在这里相聚,吃住都在一个屋檐下,多了十天半月,少则一星期,所以从小到大,叶明路的性格和品行他很清楚,内在沉稳,不急不躁,分得清真假,知道什么是善,什么是恶。

    吃了晚饭,趁着渐浓的秋夜,叶明路告别了伯父,但他并不着急回去,而是沿着繁华的街道漫无目的地溜达着,感受着城市的灯红酒绿,以及自己的渺小。学历史以来,叶明路涉及的大都是古代社会的状况,对现代都市某些人贪婪的吃相很是排斥,更没兴趣,换句话说,繁华又先进的现代都市对他而言就像巨型的蜂窝一样,已是千疮百孔的生存之地,还要像任劳任怨的蜜蜂一样想尽办法挣得自己的一席之地,久而久之整个蜂窝变得拥挤,喧嚣,而且明知道里面已经“蜂”满为患,但还得扎推往里钻,也不管蜂巢里的蜂蜜厚不厚,甜不甜。所以,生在城市长在城市的叶明路却厌倦城里的生活。就像今晚,当他以少有的机会夜游省城时,他原来的感觉更加强烈。他实在不喜欢这种氛围,觉得人们结束了一天的忙碌,到了夜里,就该享受家里静谧的氛围,而不是在嘈杂的噪音中扰乱疲惫的神经。某些角落因为有了夜色的掩盖,有些妖魔鬼怪就蠢蠢欲动地出来添堵,看似到处歌舞升平,其实就像这夜空一样都是一抹黑,也许只能看到那几颗闪亮的星星冲破黝黑的天幕,透着天际另一端的光明给人以希冀。叶明路看着悬在高处闪烁的霓虹,望着层层叠叠的城市森林高耸入云,川流不息的马路延伸着城市的脉络,陷入深思。这就是都市的夜,躁动的热浪冲击着每个生存者的神经,即使到了万籁俱寂的深夜,也还安静不下来,好像躁动的黑瞳,又像无底的黑洞,有多少人在这浪费青春,又有多少事在这夜幕上演。爱恨情仇,酸甜苦辣,都随这夜夜笙歌散落在城市的每一处角落。

    回到学校,叶明路开始对此次的路线进行了梳理,并抽空到省城的图书馆,凭着学生证,查阅了清朝以及民国年间的行政归属地图和地形地图,在找到位于沁州西万封门村和云台村的时候,叶明路按照比例尺,仔细丈量了距离,以及地形海拔等等,并用手机拍了下来。他在等,如果自己上交的离校实习申请在十月一号国庆长假之前得到学校批准的话,这样就可以趁着假期以旅游的名义前往,就算父母及其他人问起来也有啥可说。

    两天时间,叶明路便拿到了学校给予的批准函,其实这已是意料之中的,历史系里叶明路属于比较拔尖的一类,在学校里有什么全校活动和专业课题,叶明路也是榜上有名,所以在学校收到他的申请时,自然也就没什么斟酌可言了。

    秋后的太行山脉,绚烂,浓厚。鲜艳的红叶,闪耀的黄叶和常青的绿叶,覆盖着太行伟岸的躯干,造就着延绵千里的迤逦脊背,不知经过了多少春秋的渲染,才会滋养出挺立在黄土高原和华北平原中间的天然屏障;也不知藏匿了多少像月合珏这样被时光抛弃的秘密。叶明路与小黛一起乘车前行,经过几个小时的颠簸,才从省城来到位于沁州市太行山与平原交界一个名叫西向的小镇子,由这里往北便进山了,这是去目的地的必经之路,往南则是一马平川的怀庆大地。由于当地的旅游业做得风生水起,各个镇子都设有游客进山的专门客车,因为临近十一长假,这里随时都有专车恭候。当叶明路他们到西向镇时已经是午后了,早上为去赶车吃得就很匆忙,此刻,叶明路感到肚子开始发牢骚了。

    叶明路瞅了一眼手表,又看了看四周,问小黛:“饿了吗?”

    小黛摇了摇头,微笑着说:“不要紧,我不饿。”

    叶明路说:“别硬撑了,我知道你心不静,但总得吃饱饭啊,这样我们到了那里才会有精神,有力气,有头脑解决所有的问题。”说着轻轻拉着她的的胳膊,往街边的一家面馆走去,小黛默默跟着,任由他拉着,心里却跳得厉害。

    因为这里是山区和平原的一个交通小枢纽,不光是跑旅游的司机,跑大车的司机也常在此聚集,也不乏摆摊和沿街叫卖的,所以这个小镇很热闹。吃过饭,叶明路便在西向的大十字路口向山区方向找了一辆往云台村的车。这辆车就停在路边的停车位上,跟其他等活的车一起停着。叶明路看了看,几乎每辆车都是那种十来个座位的中巴,车里坐着的也都像是游客。车的前挡风还放着一张牌子,表示车出发、沿途和到达的所有地点,他们还专门留意了途经的地名,有云台没有封门。小黛朝着车玻璃努努嘴,对叶明路小声说:“果然没有封门村。”叶明路点点头,估计也在意料之中,一个被世人遗忘的村落怎么可能还会出现在客车途径的站牌上呢?

    司机在车后蹲着,不知道在鼓捣什么,还没注意到已经有人来了,叶明路走到车后,低头问司机:“师傅,去云台多少钱?”

    司机抬头看了看他们两个说:“去云台的话一人十块,两人十五。”说完站起身来往驾驶室走去,拿出一个木头公文夹,上面别着一沓票,撕了两张给了小黛,叶明路掏出十五给了司机,说:“没想到,咱这跑这种小车的也有票呢?”

    司机认真地说:“别看俺是拉客进山的小车,都是正规有手续合法的,既然是客车,就得有票,这样既不容易搞乱营运市场,还有章可循。”

    叶明路谢了司机,与小黛一起,坐上了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