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合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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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叶明路喜欢历史,更喜欢深入了解历史,对神话故事和民间传说喜欢刨根问底,尤其那些有价值的文物,更是兴味十足。他认为,不管是先祖留下的,还是历代皇帝敕令的,或是民间代代信奉的,都是中华民族传统文化的一部分,不应该因为陈旧而丢弃。既然古人创造了它们,又一代一代传到今天,而且影响深刻,一定有它存在的价值。所以,叶明路重视它们,敬畏它们,也不断地宣传它们。

    中秋过后,秋的味道更浓了些。大学校园里,甬路两边一棵棵魁梧的国槐已由墨绿转向黄绿,那一冠的浓密似一头隽发,像一个稳重而成熟的学者,暑假时那满树的细碎黄花已被一簇簇的豆荚所取代。叶明路的论文此时完成得差不多了。这年是他大学最重要的一年,也是最离奇的一年,有太多匪夷所思的事发生在他身上。

    叶明路吃过饭后,并没回寝室,而是径直朝着图书馆的方向走去。他在心里还有个小小的疑问,那就是在中国古代四大美女中,貂蝉是唯一一位无史料记载,仅存于小说或戏剧中的人物,为什么却被后世列入四大美女之列?而罗贯中又是根据哪个原型设立貂蝉这个角色的?为此他想到图书馆里找找,哪怕是大话或野史也成。

    此时,图书馆内灯光通明。灯光下,有男生,有女生,有的在书架前凝目找寻,有的在案头边全神贯注阅读,叶明路也不例外。

    他在书架上翻寻了好一会才找到了两本关于古代历史女性名人和有关奇闻异事的书。内容是专门记载中国古代,包括上古时母系社会女性的面貌以及名人的事迹。有女娲、嫘祖这样的上古女神,有吕雉、武则天这样的政治能人,有蔡文姬、李清照这样的文人才女,也有花木兰、樊梨花这样的巾帼英雄......叶明路翻着、看着,渐渐由浅入深,两个小时很快过去了却意犹未尽。又看了一会,渐渐地感到有些倦意,缓过神来抬头瞄了一眼挂在墙上的大方钟,差五分钟就十点了。再看周围,桌案边空位已逐渐增多,看书者也寥寥无几了,不远处还有一对情侣在灯光幽暗处卿卿我着......叶明路直起身来,缓缓伸了下腰,感叹时间飞快的同时,利用最后的时间掏出手机上了学校的论坛看着校友们的帖子与动态。论坛就是交流,有交流功课的,有吃喝玩乐的,有失物招领的......反正要想了解大学生活,上论坛就行了,那里便是用于交流的小平台,前提是只有本校的学生才能浏览、发帖和回复。

    突然,叶明路好像被屏幕中的某些文字抓住了双眼,死死盯着那里,本来慵懒的腰背也变得直挺挺的,一阵电击般的惊颤瞬间传遍全身!他猛地站起来,放在腿上的那两本书随即掉下,“哐—当—”...如榔头般砸地的重声,在寂静的图书馆骤然响起,且久久回荡,仿佛在说:你终于发现我了....

    他看到了什么?

    只见屏幕上众多众说纷纭鱼龙混杂的帖子里,夹杂了一篇特殊的帖子,显得格格不入——《各位学长同学,你们听说过月合珏吗,我觉得它离我越来越近了...》,这无疑是给叶明路的脑门浇了一壶冰水,满脸发麻的他连忙点开这张贴子,上面的内容也着实让叶明路陷入梦与现实的迷途:

    各位同学,看了我的帖子也许你们觉得天方夜谭,但我只能在这里寻求你们的帮助。我叫小黛,月合珏的气息离我越来越近,这就意味着是月合珏的另一半正在相互感知。因为有时候觉得近在咫尺,就在我的面前,就在这所学校里。也许对方的你也有这种感觉,而且感到很困惑,这正是月合珏的气息,也就是它的感知力,唯有相持月合珏的双方才能感知到。所以我知道是时候了,月合珏的主人等了一百多年,终于等上了我们这对有缘人帮他们破镜重圆。如果你知道与此有关的消息......或者你就是那个有缘人,就请联系我。谢谢了。

    下面则是跟帖者五花八门的回复。是的,他们觉得诡谲万分:

    “月合珏?从字面意思来看应该是一块玉,是文物吗?还是奇珍?这么神秘?”

    “你在写小说呢吧,哪有这种东西?”

    “这如果是真的,那都可以拍个电影或电视剧了,这也太不可思议了。”

    “不明觉厉。”

    “名字倒是挺美的,月合珏...要真有这么一件宝贝,那他们的主人也一定不平凡,说不定背后还有许多不为人知的故事呢。”

    “.........”

    当然,他们都是局外人,当然觉得她是在讲故事,但这对叶明路来说却是意义重大,这是他第一次在现实当中看到有关月合珏的消息,这也无疑是他首次对于月合珏有了一些指向性的线索,此前除了梦境,几乎一无所知.......他努力使自己从惊诧中跳出来,缓了缓神坐下来。跌落地上的那两本书仍静静躺着,那对情侣也不知何时悄然离去,周围空无一人,叶明路在偌大的图书馆里如一叶孤舟。他狠狠打了下自己的脸,有点疼,证明这是现实不是梦境。他似乎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了,既然是送上门的谜面,那我就不得不揭开这个谜底,不然这个梦会一直嵌在脑子里挥之不去,梦里那个神秘的女子也会继续降临。于是他用颤抖的手指在回复栏里一字一字回复着:“也许.....我知道月合珏的秘密。”

    他与小黛约了个时间,地点就在学校附近的一家茶厅。这里古香古色,从装潢到摆设都颇有传统色彩。叶明路也时不时和一些朋友们一起利用课余时间或午饭后的空余,喝茶闲聊,貌似一副文人墨客约赴茶馆吟诗作对,逍遥快活,可这次却是如此严肃和神秘。叶明路来到茶厅,远远望见他预定的座位上已经有一个人在等候了,是一位年轻女生,模糊的身影似曾相识,好像在哪见过面。然而,就在他走近,模糊的身影逐渐清晰时,他看清楚了,这个叫小黛的女生一身蓝白碎花的连衣裙,稚气未消的脸庞,勉强过肩的秀发,没有过多的打扮,头上仍是两只小兔子样式的发卡。

    是她?怎么会是她呢?

    没错,她正是叶明路在书店里邂逅的那位女店员,叶明路真没想到她会与月合珏有关。她坐在窗边,桌上是茶厅给预定客人送的茶饮。叶明路缓缓向她走来,心里跳得厉害,以前从未有过的感觉。

    “你来了?坐吧。”让叶明路感到更加意外的是,小黛看见他时并没露出一丝惊讶之色,反而显得有点如释重负。

    “你怎么知道是我...?”说着叶明路坐下来。随后茶厅的服务员上来询问他们要点什么,叶明路示意着她,她说:“什么都行,只要不破费就行。”

    叶明路微微一笑,对服务员说:“那来两杯红茶吧,再来两份糕点。”

    服务员走后,小黛开门见山地说:“想必你已经知道我的名字了。说实话,从我们在书店第一次见面,我就感觉有一股气息在我周围蔓延,但飘忽不定,直到你离开书店,那股气息才慢慢散去,所以,我才会把注意力集中到你身上,其实我在书店是兼职的,我刚上大一,就是你所上的那所大学,不然我也上不了这个学校的论坛问有关月合珏的事,万一瞎猫碰上死耗子,或许能捕捉到一些线索呢。”

    “那....现在你可以告诉我,月合珏的秘密究竟是什么呢?”

    “难道你不知道吗?”

    “不知道,我对月合珏一知半解,一切都还缘于那场奇怪的梦,梦里那名女子对我说月合珏是可以破镜重圆的信物,还说我拥有着,它们本是一对,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已经是时候让它们重合,圆上那段被撕裂了一百多年的姻缘了。”

    小黛点了点头,深吸口气,觉得这个线索终于有着落了,“没错,接下来我说的也许你会感到匪夷所思,但这都是真实的。关于月合珏,我还是听我外婆说的,说在太行山深处,有一个叫风门村的村子,清朝时,曾是晋客或晋商进怀庆府的通道之一。村里曾经有一郭姓大户人家,在此地开设恒远堂,靠给来往豫晋的客商提供货物仓储、寄存、歇脚住店的场所,靠诚信和善德一步步做大,村里或是周边一些穷苦人也会选择在这里做事谋个生路。它在怀庆府名望也很大,但光绪末期到宣统年间,发生了很多本不该发生的事,使郭家一落千丈,甚至由此使得风门村变成封门村,人不像人,鬼不像鬼。当时的主人名叫郭怀德,郭怀德有一女儿,名叫郭青黛,生来清秀动人,才气可嘉,爹娘自然捧为掌上明珠,而她喜诗好文的爱好与同村一位名叫顾双卿的年轻教书先生甚是相同,经常在一起交流诗词歌赋,一来二去便产生了情愫,互相爱慕着。但当时已是清朝晚期,大部分人都认为科考制度已岌岌可危,考取功名已无足轻重了,在学堂能认个字就行了,而个别志向远大的人都不愿留在山里,选择远走他乡,谋求更宽阔的前途。所以顾双卿的这个学堂也日渐冷清,他也无奈勉强坚持着。几年了郭青黛一直不改初心,一往情深死心塌地跟着这位落魄书生,而一心望女成凤的郭怀德在得知自己唯一的女儿私下竟与落魄的教书匠谈情说爱后,大为恼火,百般阻扰,从而他们的姻缘受到了很大阻力,也正是这些阻力,才有了月合珏的出现......”

    说到这里,小黛戛住话语,将目光投向叶明路,很显然关于月合珏的事小黛只知道这些。

    叶明路问:“这些都是你外婆告诉你的吗?”小黛点了点头。叶明路继续问:“那能否让我拜访一下你外婆呢,看我能不能帮帮她老人家。”

    此时一丝忧伤瞬间挂上小黛的眼角:“我外婆一年前就去世了。”叶明路遗憾地抱歉道:“哦...对不起,那....可否让我见见那个神秘的月合珏?因为我实在想不起来我什么时候有过这东西,或许是我确实有过但不知道它叫什么。”

    小黛听到这个请求,伸手摸向自己的胸口,用手扯了扯脖子上戴的红线,将吊在胸口内的玉吊坠取了下来,双手捧着交给了叶明路,像是交付着一项厚重的使命。叶明路接过月合珏的瞬间,一如秤砣般沉重,而这分量,不知是积攒了百年的誓愿,还是那百年的忧怨。

    叶明路拿在手里细细端详起来,那股冷落了百年的凉意透过指尖,游走在全身的每一处神经。那是一块月光色的羊脂白玉,长两寸左右,上圆下尖,叶明路认得这个形状,是勾玉的样式,上部分透着的小孔穿着红线,如果将它与另一半合二为一,就是一幅完整的太极双鱼图。质地细腻滋润,几乎无暇,时不时泛着一层月色般淡淡的柔光,即使身处白天,光泽依旧能够直观清楚。

    小黛继续说着:“外婆在世时曾对我说,圆月之意,太极之型,分开为玉,合玉为珏。之所以叫月合珏,是因为它是一对,每到月圆之时,便是月合珏相互感知最强的时候。而当初就是青黛小姐和顾双卿在他们的姻缘感到危机时求的。当时,距封门村东一二百里地,有一座青龙岭,岭上有一陪嫁妆村,那里是求姻缘续姻缘的好地方,所以他们便在重重压力下来到陪嫁妆村的月老庙里求的。当时那个月老庙里有这么一种说法,是说在庙里要想求得永世的情缘,就必须要得到一块千年古玉月合珏,得用红线包住,要全都包上,不能有一丝遗漏,然后虔诚地拜上三拜,放在月老神像的姻缘簿上;而判定二人是否有这个姻缘命的时候也有一系列的做法和规矩,方可拆红线,定姻缘。但此后万不可将月合珏分开,否则不但双方此生将无缘终身偕老,还将有诸多祸事。尽管阻力重重,他们还是如愿地做到求得了,小心翼翼将月合珏视为两人的护身符。但关于月合珏最初的来历和出处,我外婆也不知道。”

    叶明路越看越仔细,越看越出神。突然,叶明路看着月合珏,猛然一惊,似乎从脑海里挖出了什么尘封已久的东西,眼睛瞪得血丝都快冒出来了,这是他第一次这么激动,他朝着小黛激动地说:“我想到了!跟我走~”说着拉上她到前台结了账,剩下的糕点都还没吃便急忙忙疾步走出茶厅,搭上了往家的公交车。

    “告诉我,你想到了什么?”

    “小黛,我可能觉得,在我卧室的某个角落里,也许就放着月合珏的另一半,但我想不起来具体在哪个位置,不过我敢肯定,刚才我细细观察你的月合珏后,脑海里一直刷新着残留的记忆,有些收获,现在有必要回家找找,趁热打铁。”

    公交车摇摇晃晃地开着,已经没有什么座位了。小黛站在叶明路旁边,能够感觉得到他与其他同龄男生的与众不同,少了男生的那份活泼,多的则是言谈举止中透露的沉静。小黛的心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如果眼前的这个男生要真持有月合珏的另一半,接下来我就要和他一起去探究这个秘密,完成这个不可思议的任务。一切都还是个未知数,或许这个秘密就是一个虚构的凄美爱情故事,或许现在月合珏的另一半有消息之后很快就会有了结果,再或许...这个秘密要公布出来的话,也只是被人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话,和供人乐道的故事罢了。不管这个故事本身多么真实,没人会当真的。可是从外婆当时叮嘱我的表情,神态,语气来看,不像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