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仍然第二天醒来，看着空荡荡的家里，打开老旧的冰箱，从里面拿出了两个碗筷。

    他做了两份饭。

    安静的吃完早餐，然后去学校上课。

    “你怎么了？”

    王老师站在学校的门口，神情震惊、奇怪、茫然、恍惚的看着校门口穿着整齐校服的李仍然，不明白发生了什么？

    问题就在于整齐上，他怎么可能自己穿好校服？

    李仍然坐进门卫室的座位上。

    等待着王老师帮他系好上衣口子，拉好上衣拉链，提好裤子，但王老师迟迟不来。

    门口的王老师问道：“你在干嘛？”

    李仍然说道：“等你。”

    “......”

    教务处的王老师很是无语，他知道李仍然的精神有些问题，于是装模作样的整理了一下他的领口，将校服上衣外套的拉链拉下来又重新拉上，给他提了提裤子，神情复杂的看着他走进教学楼里。

    三楼的教室里，马茄的趴在桌上睡觉。

    他听见熟悉的声响。

    看着同样坐在后排的李仍然，扔过来一张纸条，纸条上写着，‘你昨天去哪了？’

    李仍然神情复杂的拿着纸条。

    马茄看着他的手有些发抖，心里生气一丝疑惑，不知道他在为什么感到担忧。

    他难以理解李仍然的行为和表情。

    早课也不能讲话，因为班主任老孙就在讲台上坐着，寒芒在眼镜中闪烁，不时的抬头巡视着下方。

    “报告老师！”

    “恩？”

    “有人给我传小纸条。”

    “谁？”

    “是马哥！”

    班主任孙嶒眯起小眼睛，金丝眼镜的寒芒照射在李仍然左侧的马茄身上。

    马茄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仍然。

    他难以想象，前天晚上还跟自己一同吃饭，认自己做大哥的小弟，就这么轻而易举的将他给出卖了？

    前排的宣传委员钱晓乐嘴角扬起一抹笑容，他想起了自己的经历，有些为马茄感到可怜。

    “一根筋。”

    “什么？”

    钱晓乐的同桌问道。

    “李仍然是个傻子，这是件毋庸置疑的事情，而傻子是不分是非对错，不分青红皂白的，马茄担心他昨天为什么没来上课，丢了一张纸条，他却把马茄传纸条的行为报告给了老孙。”

    “坑队友？”

    “是的。”

    “你好像对李仍然非常了解。”

    “......”

    “你怎么不说话了？”

    他不知道钱晓乐也被李仍然倒打一耙过，这句话触碰到了他的伤口。

    两个人的低声细气的交谈极为熟练，炉火纯青，即便坐在前排，依然没有引来周围的注意，更何况此时班主任老孙的视线落在马茄的身上。

    “抄十遍滕王阁序，下午三点之间检讨书送到我办公室，我不管你们是怎么到四班的，也不想多问，但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给其他同学带来的影响而负责！”

    “在高三期间，早恋是禁止的！”

    “传纸条也是绝对禁止的！”

    无数同学捂着嘴开始笑了起来，他们不明白为什么老孙要将早恋和传纸条联系起来。

    这不是在说马茄有可能和李仍然早恋？

    这太搞笑了。

    钱晓乐也在笑，整个四班的所有同学们都在笑着，唯独李仍然和在最前面安静的坐着的女神苏凤栖没笑。

    位于后桌被训斥的马茄的面色铁青，终于体会到了钱晓乐的感觉。

    “很好，李仍然，你给老子等着。”

    课间很快就到了。

    很多人将视线投到了李仍然和马茄的位置上，想看接下来会发生些什么事。

    马茄注意到了这一点，平静的说道：“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马哥，高三不应该传纸条，你要好好学习。”

    马茄问道：“我之前也在传纸条，甚至让你在课间去给我接水，买吃的，你为什么都照做了？”

    李仍然一字一顿的侧头说道：“马哥，我说，从现在开始，你必须好好学习。”

    马茄看着李仍然坚定的神情，觉得他好像大脑有问题，不，他大脑就是有问题！

    “你在要求、命令我？”

    “马哥，你不许再课上传纸条了，你也不许熬夜，不许再惹麻烦，更不许旷课了，我听班主任说你昨天旷了一天课，这样做是不对的。”李仍然固执的说道。

    马茄瞳孔睁大的看着他。

    他旷课是为什么了？

    不就是为了找失踪的李仍然？

    可现在呢？

    李仍然却在质问他为什么旷课？这简直是太奇怪了，太让人想一拳把他砸倒在地上了。

    马茄拽着李仍然的衣领，说道：“你再重复一遍？”

    短短的三天里，马茄两次欺负李仍然。

    第一次有钱晓乐帮忙。

    这一次却无人出声了。

    所有人都幸灾乐祸的看着四班教室的水桶旁边，发生的这幅画面，都在等待着结果。

    李仍然说道：“你是我的大哥，马哥，你永远是我的大哥。”

    “？”

    马茄不明白李仍然为什么要说这句话。

    面前的李仍然认真的说道：“我欠下了三百亿，所以从现在开始，马哥你要好好学习，将来替我还债。所以你不能再传纸条，不能再熬夜了，你也不能再出去跟其他人打架和上网了......高三成年后拥有身份证，在法律上讲，你可以去上网，但现在是人生的重要转折点，是高三，你必须好好学习。”

    “你在说什么鬼话？欠了三百亿？你欠钱和我有什么关系？我他妈的，你是神经病吧？！”

    李仍然看着他，继续说道：“我的爷爷死了，马哥，从今往后，你是我唯一的亲人了。”

    “亲人？！”

    李仍然说道：“从今天起，你的一举一动都将处于我的监视之中，我从刚刚走进教室就在观察你，你在早课的一个小时三十分钟四十二秒的时间里，一共转动了圆珠笔一百六十九圈，打了十六个哈欠，趴在桌上休息了十五分钟，发呆了半个小时，而且还朝我仍小纸条。假如你用这段时间看书学习，你的成绩至少会上升1分到2分左右。”

    马茄不敢置信的看着李仍然。

    所有人都一阵哗然。

    “三百亿......李仍然的精神病又复发了。”

    “是啊，估计是什么癔症吧，太可怕了，我要离他远点。”

    “神经病吧！”

    四班的同学同情的看着马茄。

    马茄按捺不住，一拳就要落在李仍然的脸上，这一拳没有任何理由，仅仅是因为李仍然的疯话让他下意识觉得应该挥拳。

    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面子上挂不住的原因，还是因为自己找了他一整天却被反咬一口的缘故。

    他就是这么做了。

    马茄一拳挥出。

    李仍然倒在地上，平静的看着马茄，右脸以极快的速度肿了起来。

    ......

    ......

    物理系教研室，班主任的办公桌前，孙嶒低头批改着不是他们班，而是私下带的小课外班的作业，示意站在墙角的马茄先过来：“知道错了么？”

    “知道了......”

    他的神情有些黯然，没人能够想象到李仍然昨天经历了什么。

    他的爷爷死了。

    在第二天又被自己打了一顿......他不知道该说什么，哪怕是现在被勒令退学也认了，但想起李仍然的执拗，只是说了这三个字。

    孙嶒不断的划着对号和叉号，说道：“你这件事情说大不大，说小不小。马茄，你的认错态度很不错，我原本以为按照你的性格不应该道歉......去把李仍然叫来。”

    李仍然走到办公桌旁，说道：“孙老师。”

    孙嶒叹了口气，问道：“马茄也不是故意的，你愿意原谅他么？”

    李仍然说道：“不愿意。”

    孙嶒顿时觉得事情变得麻烦大了，他让两个人先去一旁站着，就是让他们的大脑清醒一下，但现在虽然马茄会认错。

    但李仍然似乎不打算将这件事情放下。

    尤其是在对方的爷爷死了的情况下。

    这件事情很可能闹得很大。

    孙嶒问道：“这件事情你没有错误，马茄是因为你报告传小纸条的事情，对你怀恨在心，和你没有半点关系......但马茄家里的条件也很不好，我虽然支持的你想法，但还是希望你能够和马茄同学和解，多个朋友总比多个仇人要强，是不是这个道理？”

    李仍然沉默不语。

    孙嶒觉得有些头疼，放下了手中批改的补课小班作业的红笔。

    “那你想怎么办吧？”

    他试探性的问道。

    “马哥永远是我大哥。”

    孙嶒看着李仍然，揉了揉眼睛。

    一旁的几位女老师也听见了这句话，不明白什么意思，两个人打架被抓过来了，一个欺负他的学生认错了，另一个学生却说欺负他的学生是他大哥，这是年纪轻轻便得了斯德哥尔摩症了么？

    李仍然说道：“马哥是我唯一还活着的亲人。”

    孙嶒说道：“别乱开玩笑......”

    他说着说着想起了李仍然的精神问题，问道：“所以说，你不追究马茄的问题了？”

    “为什么要追究马哥的问题，分明是因为我的原因导致了马哥很生气，小弟生气就要被大哥教训，这难道不很正常么？”

    “......”

    “......”

    班主任揉着太阳穴将马茄和李仍然送走了。

    办公室的很多老师都在议论。

    但却没有得到结论。

    马茄看着李仍然的模样，说道：“你如果真把我当大哥，我应该要谢谢你的好意，但三百亿的债我肯定是不能陪你还的，除非你先替我把欠过桥米线店的戴老板的债先还清。”

    “多少？”

    “什么？”

    “马哥你欠过桥米线老板多少钱？”

    “两千。”

    “成交。”

    看着李仍然认真的神情，马茄说道：“我知道你是开玩笑的，这两千块钱也没必要帮我还的。”

    李仍然没有说话，窗台的光芒很明亮，教室的明亮的光，在下午的时候终于从前方照耀到了后排，光影沐浴在他脸上，做了一天习题的马茄觉得有些累了，趴在桌上，忽然抬头看着站在自己旁边的李仍然，默默的翻开书的扉页，心想自己是怎么了？

    为什么要听他的？

    三百亿，呵呵，骗鬼去吧！

    ……

    ……

    傍晚。

    马茄在四周的街边跟着几个混混转悠了几圈，接着去米线店吃晚饭，他熟稔的打开冰柜，拿出一瓶饮料，放上吸管等待米线和煎饺的上桌。

    “你欠的钱已经两清了。”

    “噗......”

    马茄的鼻子里喷出一道水线，将相较往日里油光水滑，如今很干净的餐桌上喷得一片狼藉。

    “你那个同学替你还了钱。”

    “为什么？”

    “我不知道。”

    “他哪来的那么多钱？”两千对于普通孩子而言，是一大笔数目了，对于普通的高三的学生乃至于大学生来说同样如此。

    “不知道。”

    马茄问道：“戴姨，你就这么收了？”

    “不然呢？”

    “你应该拒绝他啊，这不是明显是疯了么？”

    “我拒绝他了，但没有用......他站在门口拿着钱等了两个小时，这会影响到我的生意，传出去对我的名声也不好。”

    马茄看着空荡荡的米线店，心想这破店哪来的什么生意，而且你克夫的名声还能再差一些么？

    他本想继续说话。

    却忽然陷入了沉默。

    或许不是戴姨不想拒绝，而是她没法拒绝了，想来如果戴姨不接受这笔钱，或许这间米线店就要倒闭了，自己不经意间的举动好像帮到了米线店，帮到了戴姨？他的思绪跳转，心想虽然没有合同没有契约，但是两千块钱还三百亿，是不是有点离谱了？

    “戴姨......”

    “恩？”

    “他跟我做了笔买卖。”

    “什么买卖？”

    “我现在觉得自己好像是一个傻哔......我说只要他帮我还了欠你的钱，我就替他还三百亿的欠款，戴姨，你说这事是不是真的？”

    中年的消瘦妇女说什么话，只是平静的将热腾腾的米线端上餐桌，在走下二楼的时候，说道：

    “马茄。”

    “恩？”

    “你真是个傻哔。”

    马茄惆怅的看着夜里的灯光，看着昏暗的街道，他知道李仍然要么是脑子坏了，因为爷爷的死而受到刺激，记错了数次，要么自己就要吃大亏了。三百亿不太可能，但三十万，三百万的数字是很现实的......他从不怀疑李仍然会撒谎，因为他也不可能撒谎，他敲了敲清脆的瓷碗，心里算了笔账，神情逐渐的变得茫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