覆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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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章 蜀中

    晋咸宁五年(279年),五月,蜀郡,少城,成都县县衙。

    刘垣好像发疯了一样,把桌案掀翻在地。

    整洁的书房一片狼藉,一卷卷书籍画册散落在地,家具摆设更是东倒西歪,伤痕累累。

    “刘善长!!你这贼人,我儿若有半分损伤,我誓杀汝,誓诛汝全家!!”

    刘垣愤怒的咆哮着,俊朗的面容,因扭曲变得格外狰狞。

    县君发怒整座县衙,充满了诡异的气息,差役仆人们,更是一个个噤若寒蝉。

    刘垣在发泄了一阵子后,终于平复了心中的激动,迈步走出书房。

    “姜同!过来。”

    刘垣深吸一口气,让自己平静下来。而后整了整衣衫,抬手对一着甲男子说道。

    着甲男子名为姜同,还有一兄姜永。兄弟二人跟随刘垣多年。

    咸宁二年兄长姜永被留在洛阳护卫三位公子,这次主公在收到兄长来信后勃然大怒。

    他预估着洛阳肯定出什么大事,忙换上战甲,等待主公派遣。

    “请主公吩咐.”

    姜同答道。

    “不用着甲,你兄来信,我儿落井,现已无大碍,他被安乐公驱逐出府。”

    “信上还说,他已查到我儿只因看到刘善长丑事,被他安排下人投井。哼哼,口贴灵符,他还怕我儿去祖宗面前告状啊!!幸得高人相救。哼哼,安乐公,他们还真对的起这个名号。”

    “啊?何事让刘善长对亲侄下如此毒手?”

    刘垣坐在床榻上,怒气未消说到:

    “他与张氏女勾搭,被我儿无意间瞧见。”

    见姜同一脸错愕,刘垣接着解释道:

    “张氏,敬哀皇后从女,刘善长从姑。这张宏正真是好家风啊!!”

    “去甲,速去将德厚、子宇请来,招杜濬、庞力、满元、胡忠、马恒回府。”

    刘垣眉头一蹙,沉吟半刻后说:

    “也去请请长生公。”

    姜同略微迟疑,领命而去。

    次日,众人皆至。刘垣忙将众人请进书房,又遣姜同护卫周遭。众人落座刘垣忙对着鹤颜老者作揖到:

    “垣谢长生公多次相救,受小子一拜。”

    老者忙将刘垣扶起,口道:

    “县君不必如此,元也是受师命为之。”

    众人见老者头戴紫阳巾,身穿八卦衣,鹤发童颜,鹤顶龟背,凤目疏眉,面色红润,神态飘逸,一副高人做派无疑。

    见众人望向老者,刘垣忙解释道:

    “此乃范公,天师道青城治祭酒,钟会做乱时将我等救出苦海之人正是范公安排。”

    钟会之乱说的是炎兴元年(264年),蜀汉投降后大将军姜维诈降钟会,准备借钟会之手复国,最后功亏一篑。

    魏国乱军将钟会姜维诛杀后在成都作乱,将忠于蜀汉的众多门阀屠戮一净。

    此役蜀汉太子、状候满门尽溢,大将军姜维满门仅存幼孙姜永、姜同还不得面世。

    众人闻之,皆向范元作揖。范元忙将众人扶起。

    见众人礼毕,刘垣向范元介绍到:

    “长生公,此间皆为垣之心腹,唇红齿白、面若桃花者,垣二弟刘休,字德厚,范公你别看他着女相,凶狠之及,泰始八年,白马胡乱,他亲手诛杀胡人二十余,现为右卫别部长史。”

    白马胡乱,说的是多年前汶山郡白马胡人不知何由,相互攻杀!

    时任益州刺史的皇莆晏,领着益州护军去平乱。也不知中间发生了什么,牙门将张弘竟将刺史皇莆晏当场诛杀!

    当时刘垣几兄弟在广汉太守王濬帐下效力。王濬杀伐果断,未等朝廷下令,就领军入成都平叛。

    在斩杀作乱的张弘后,王濬又派人平了白马胡乱。也是这件事,让朝廷看到了王濬的能力,将他升到了益州刺史位上。

    回归正题,房间内刘休向着范元抱拳:

    “长生公,见笑。”

    “面黑如炭,豹头环眼,燕颔虎须,声若巨雷者,垣小弟刘多,字子宇。随垣平定张弘之乱,现为右卫别部司马。”

    “长生公,有礼了”

    “身长八尺,面如重枣者杜濬杜子明。浓眉大眼,阔面重颐者庞力庞明林。腰大十围,容貌雄毅者满元满令博。”

    “眼角髙吊,眼梢撑裂者胡忠字德高。此四人原为大将军座下,现在垣二弟三弟帐下。”

    “面如冠玉,眼若流星,虎体猿臂者马恒字元九。威候之孙,有万夫不当之勇。现暂代本县县尉。”

    “此五人皆忠勇之士,为垣之臂膀。”

    “不在此间者李令伯,您老相识,垣之子房,他如今在洛阳为垣奔走。”

    “还有蜀郡人张海张巨华乃本县主簿,天水人潘科潘瑙石本县兵曹,襄阳倪秋倪大弥本县法曹,三人三月前护垣妻回略阳省亲”

    “主公,洛阳来人。”

    姜同的出现打断了刘垣介绍众人,姜同进门后就走到刘垣身后欲附耳低语,刘垣恼怒道:

    “此间皆垣心腹,范公亦垣长辈,有何不可明语!”

    姜同望了那范元一眼,大声禀道:

    “李公来报,小公子已无碍,甘陵王已着人斥安乐公。请主公安心。”

    范元刚欲开口询问此间事项,刘休已经为其开始了解释:

    “但叫范公知晓,令伯去职前嘱大兄将三子送至洛阳安乐公府,以安司马氏之心。”

    见范元还在疑虑,刘垣赶紧补充了一句:

    “前日接到急报,小儿知晓安乐公府些许肮脏事,恐有性命之忧,垣欲遣人接回小儿又恐司马氏生疑,垣等本为降臣,一举一动皆有人探报。不可不小心,令伯远在河东,一时也无问策,各位可有教我。”

    虽然嘴上说是问众人,但众人皆是望向范元,马恒更是手按剑柄,大有一言不合动手之势。见众人闭口不谈,刘多跳出请命到:

    “大兄,怕撒子,许小弟二十人可接回侄儿,刘善长若敢阻拦,多取他项上人头。”

    “刘司马,欲刘氏灭族否?”

    范元盯着刘多,冷冷的说道。

    “你这老头,多就是刘氏族人,为何要灭我刘氏。天下人惧司马氏,多可不惧•••••”

    “子宇慎言”

    刘休一声厉喝,刘多哼唧两声,不敢在出言反驳。

    刘垣搓揉了一下面庞,正准备教训刘多几句,范元开口道:“老夫有几策,可供刘公斟酌。”

    “长生公,请讲。”

    “其一,刘公可向王益州请战。”

    “哦?”

    刘垣做惊讶状道。

    “刘公不必做此姿态,家师离蜀前曾言,金陵王气已散,不可长久。刘公久居蜀地,不可不知王益州之备。”

    “嗯”

    刘垣以鼻音道。

    “其二,刘公可着王益州亲善者出言”

    “可”

    “其三,刘公可遣心腹之人至洛阳,暗中保护众公子,带足金银,沟族中长者,本教亦有薄产可赠刘公。家师亦在洛阳,必要时家师之名可保小公子无碍。”

    “善”

    说完范元便双手入袖不在言语,刘垣见状也知范元之意,忙差人引范元去厢房休息。

    范元却以教中事务繁忙推迟,刘垣无奈只得与众人送范元至石溪桥前,等到范元马车远去,刘垣与众人回到书房,安排起一众事项。

    “杜濬、庞力、满元、胡忠”

    “属下在”

    “你四人速回军中整顿,可召回典校众人,以备不测。”

    “诺”

    “马恒,你之事最为紧要,你去略阳接回夫人,让巨华找垣丈人借兵,垣之前途皆系你身,着垣令去府库尽取金银。”

    “诺”

    见众人领命而去,只剩兄弟三人,刘垣已无拘束,脱掉双屐换上双靸,侧卧于床榻,略现疲惫的说道:

    “这范老道还是看不上我们啊。能来还献策赠金银,我已经知足了。”

    “大兄,听范公言语,所做皆赖其师啊,吾等兄弟几人何时与其师有如此交情了?”

    刘休问道。

    “景耀年间之事,当时你二人尚幼,不晓事,也应记得吧。”

    见兄弟二人脸阴沉下去,刘垣也知道这是揭开了几人心中的伤疤,不由二人继续伤悲,刘垣接着说道:

    “祖母在事发前已经将我等送到程先生府邸,为兄在泰始三年出外游学时,偶遇一异人,应是范公师长,而后为兄几经周折寻得令伯,到现在才算明了祖母之意。”

    “泰始八年,我欲归祖,遣傅募傅著兄弟至洛阳面见祖父,老道忽至,言我愚蠢,祖父已无王气,只能苟活。果不其然,傅募傅著二人被捕,没入奚官,如今还在洛阳受苦。”

    “我求老道指点明路,老道不语。令伯献策与我在老道座前跪拜十日有余,老道不忍,言令伯需显于司马,我需现于司马。”

    “而后令伯北上求官,我再求老道,投于何人?老道言,智者无敌。我回洛阳拜见祖母,祖母让我投于羊公帐下,羊公又让我投于王公帐下。”

    “所以我才带你兄弟二人投于王公门下,如不是老道言语,我等天潢贵胄何需投入王公门下,王公时仅为广汉太守。”

    “白马胡乱,我问老道能否起势,老道答,势不在我。我再求,老道言,王公败,刘氏亡。”

    “今正月,老道又至。言,王公之势不能断,若势断,二十载后刘氏将祸乱天下,三十载后刘氏不得好死,五十载后刘氏族灭。华夏不存。”

    望着目瞪口呆的兄弟二人,刘垣轻抚额头,捋了捋鬓发,继续说到:

    “我再求,老道言金陵王气已散,天下一统,就在眼前。我可随他修行,放下烦恼事。

    “我当时已失智,对着老道咆哮道,天下一统可以是他司马氏为何不能是我刘氏,老道言我天性凉薄,只识血亲,不顾苍生。”

    “我欲杀之,老道又言,我不是其对手。而后飘然而去。”

    “大兄,那老……那真人名讳几何?”刘休首先冷静下来。“无名!”

    “大兄你欲何为?”

    刘垣抠抠脚,在鼻间轻嗅,而后缓缓道:

    “老道言必刘氏,我苦思许久,仍不得解。我刘氏现在无兵无将,也无甚基业,除我等三人仍思复兴祖业外,还有何人?洛阳刘氏皆插标卖首之徒,你二人可有见解?”

    “大兄,老道如今去洛阳何为?”刘休道。

    见二人无甚反应,刘休接着道:

    “大兄,我想老道应是找错了人,乱天下之刘氏非我之刘氏,老道去洛阳应为补错而去。”

    见刘垣陷入沉思,刘休也闭口不言。静待片刻后,刘垣对二人说到:

    “不论乱天下的刘氏是不是我辈,我等皆需储蓄力量。我明日去王公处求情,求王公给司马氏上奏,我等需显于司马氏,灭吴之战近在眼前,我等这根马骨,司马氏肯定要立起来。”

    “德厚,你去求李允刚,你自处。子宇,你去找何惠兴,撒泼打滚随你,只求何惠兴开口应允,方可离去。速去。”

    二人领命离去,刘垣捋了捋鬓发,依于床头,闭目养神,疲惫尽显。不知道过了多久,天气渐渐暗了下来。

    “来人”

    一瞬姜同入幽灵般立于刘辉眼前。

    “主公,有何吩咐?”

    “叔平,取龙渊剑来,取荆条来,让谢兵曹禀报,走长乐门,你随我去刺史府请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