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于死生这个话题，两人已经讨论过无数遍。终究，也没讨论出个结果，慕红嫣想想自己满身的灵力却无用武之地，不禁有些憋闷。尤其是，她的强大，却偏偏救不了最爱的人。

    魏吴绪却很高兴，至少，鬼王的神魄还没有侵吞她的心智，那就证明，她就还是慕红嫣。在去柔利之前，在温泉湖之时，她遇到了沈婉。

    沈婉好似已经站在了那里很久，一直在等她，她很害怕，慕红嫣能感觉到她的识魄在微微颤抖，觉得此刻她的双腿也在颤抖。但她还维持着面色平静，好像在同一位故人说话。

    慕红嫣突然想到了魏吴绪，想到了曾经，她一挥手，散去了这里的结界。沈婉还是没有走进来，只轻声道：“鬼王之女的故事，你还要不要听。”

    慕红嫣道：“唐碧琼讲给我的故事，原来是从你那里听来的。”她点点头，眉峰立刻蹙起，一阵不知哪里来的寒风刮过去，沈婉扶住了海棠树，才没有倒下。

    她抬起头，看着散在自己周围的识魄正在慢慢褪去锐利，渐渐远去，又说道：“这个故事，你必须要听，如果可以拿来救大师兄呢！”

    她说的大师兄，当然指的是魏吴绪。

    慕红嫣走过去，看着她，平静的说道：“你想功过相抵？”

    沈婉不敢看她的眼睛，只抬起头，眼神却不知看向哪里，说道：“都说，你杀死了杜衡。”

    慕红嫣拧眉道：“他没有死。”

    沈婉急切的说道：“那他的内丹呢，你为何不取出来，杜衡是东楚的剑魂师，救大师兄需要用他的内丹。”

    慕红嫣转过身去，肩膀有些颤抖，她的痛苦会立刻发散出来，从而影响到其他人，沈婉此刻距离她很近，难免会受些影响。她突然想到很不好的事情，难道，杜衡真的死了，失去了精元内丹。

    半晌，慕红嫣转过身，神情已经恢复平静，说道：“继续说下去。”

    沈婉长长的舒出了一口气，道：“当年，孤煞神星与鬼王之女在九十九重天决斗，最终，孤煞神星就此消弭，但绝对不是死了，只是找不到。而鬼王之女的一丝魂灵进入人间，在寻找合适的接班人。如果不是吞噬了孤煞神星的精元，她也早就进入轮回，身经破元，化为灰烬。所以，要救大师兄，必须要用六国剑魂师的精元内丹，以及剑圣师祖的精元内丹，还有你的，才能换来一丝生机。”

    慕红嫣挑眉问道：“这些，你怕是又从梅山册上看到的吧！”

    沈婉摇摇头道：“不，是杜衡，他带着我去了乾坤剑主的书楼，闻鬼录上看到的。”

    慕红嫣神色一震，冷然道：“你撒谎！”

    沈婉凄楚道：“如今，我说谎与否，又有什么意义。如果我是你，不管是什么方法，我都会尽力一试。”

    慕红嫣重新布设了结界，将她隔绝在外。此刻，再想起沈婉的话，似乎也并不像假话。但是不是假话，真的已经没有关系。在她想事情的时候，识魄从来都是关闭状态，魏吴绪的识魄虚弱，两人联系颇深，不能再用这个去影响他。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看着他精神好一些，慕红嫣提议道：“不如，我们回西流吧！”

    魏吴绪道：“你愿意这样来回跑！”

    慕红嫣道：“师父恐怕已经猜到我会在这里，也许很快就会找过来，但我不想见到他。”更不想在这个时候，见到你师父。

    魏吴绪大约是猜出可她的心思，说道：“或许，乔松会医治我的伤。”

    慕红嫣不想在当着他的面掉眼泪，忍痛道：“但我现在就是不想见到他。”

    魏吴绪走过来，揽住她，说道：“那我们离开。”说完，低下头看着她，道：“我们去牵丝湖。”

    苍梧的冰雪已经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在迅速消融，这不是什么好事，尤其对于东楚，流沙河一旦泛滥，若水势必受到影响，一路东流的所有城市，所有人都将岌岌可危。

    经过柔利护城河之时，慕红嫣停下了脚步，她如今的识魄愈渐强大，从王廷之中散发出来的冷性丹息，一点一点汇集在她周身，刺激着她的心肺，更震荡着魏吴绪。如果不能吸收，反而会让她愈加难过。

    魏吴绪抓紧她的手，道：“你可以尝试着，去拒绝，不要受他的影响。”

    慕红嫣沉默下来，看着他，说道：“剑魂曾经在柔利王廷中误导过我，他当时让我去接受这些冷性丹息，我想大约这不会错。会不会一旦植根，就难以割除。”

    说完这些，魏吴绪皱了皱眉，拉着她往后退了一步。慕红嫣抬起头，却将紧皱的眉头舒展，原本她还想着，怎样说服他，让自己去取丹。但此刻，人已经送到门前了，再想要找借口都太可笑。

    索性，不如坦白！

    但她也没想到，柔利的剑魂师竟然如此胆大，以至于她开始自我怀疑，这个鬼王之女的头衔是个草包般的绣花枕头，中看不中用。因为，她明显，感觉到魏吴绪顿时警戒起来。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我还是难以想象，你真的杀了自己的叔父。”宁柯细细端详着慕红嫣片刻后，这才看着魏吴绪说道。

    很明显，这人压根没把自己放在眼里。慕红嫣悄悄松开他的手，后退了一步，安静的听他们讲话。因为，宁柯身后的那条白龙明显更吸引她的目光，那是条没有尾巴的龙。貌似，这龙尾还是被剑魂给一刀斩下的。

    但很快，慕红嫣的识魄被迅速拉回正轨上，她清晰而明确的肯定一件事，宁柯以及这条没有尾巴的白龙就是柔利的剑魂师。

    就在他们还在说话的间隙，相信那条白龙也已经认出了她，瞳孔立刻剧烈震动起来，害怕更加让他恐惧，一瞬间，白龙彻底现出了原形，直飞蓝天而上。慕红嫣轻轻笑了一下，紧跟其后，在白龙即将逃跑之时，困住了他。

    白龙被强大的力量甩在了地上，而她只是有些身形不稳，落地后，魏吴绪走过来，扶住了她。慕红嫣看着宁柯，道：“我知道取丹很痛苦，所以，你还是自己动手比较好。”

    宁柯怒道：“妖女！”

    慕红嫣一边前走，一边说道：“抱歉，你的内丹我今天必须要，我知道剑魂师的精元内丹取出来要比常人痛苦百倍，所以，为了避免你非常痛苦，我决定打晕你。”

    慕红嫣的识魄散了出去，就在那瞬间，宁柯昏死过去。她走上前，好像很熟练这些动作一样，聚元，凝力，取丹，只不过，比之前多了一项。如果不是魏吴绪在场，她或许会直接转身走掉，但就是因为有他在。所以，她恢复了些许神智，帮助宁柯愈合了伤口，又给了他七成灵力。

    两人再没有任何心思去牵丝湖，直到凉水上脸，她才稍稍清醒，看着魏吴绪道：“我们回西流吧！”

    魏吴绪道：“只要你还在我身边，怎样都好。”

    慕红嫣低头没有说话，只不过，晚上睡觉的时候，她一个人上树上待了一夜。而魏吴绪，则是在树下，靠着树干一直在等她。

    在卧横洞休养几日后，服食了内丹的魏吴绪果然情况大有好转。当天下午，他们就返回了西流，慕红嫣决定不再这样莽撞冲动。所以，都是在避开魏吴绪，或者是在他忙的时候，一个人悄悄出去。

    而这一次，西流的剑魂师飞濂则是主动爽快的上交了自己的精元内丹。慕红嫣本来是要拿着走人的，可想了想还是有些想不通，末了才说道：“柔利的宁柯恐怕还要再疼上许久，才能慢慢恢复。既然你如此主动，我就分十成灵力给你。”

    飞濂奇怪的看着她，说道：“我又不是为了救你，我是为了救魏吴绪。我知道，只要有他在一天，至少东胜神洲的铁骑就一天不会踏进西流。”

    慕红嫣想了想，目光严肃的看着他，说道：“你的心肠不错，最起码做到了身为一国剑魂师的责任与信仰。”

    飞濂道：“不仅如此，若有朝一日鬼族当真复兴，您是魏吴绪的妻子，自然，西流也能够在洪流中自保，不至于落得灭族的下场。”

    慕红嫣没有说话，只是在抬头看天的时候，莫名感到一股强大的压迫感，这种拥挤和压迫的味道让她难受，不仅如此，整个西流的纯净都让她有些难受。

    接下来，就是去往东楚。说实话，她现在一点儿也不想踏进东楚，但为了魏吴绪，也只能去一趟。杜衡在东楚，而乔松没有跟来，自然也在东楚，既然他在，汤荫也一定在东楚。

    当真爽快，不用再来回跑，一锅就能端了。

    魏吴绪有些担忧，道：“你可以选择不去。”

    慕红嫣道：“乔松应该还不至于杀了我，毕竟，我刚刚才救过他。以他的性子，不会如此心急。至于汤荫，若不是他，你也不会伤得这么重。但他毕竟也是你的师父，我不会为难他。而杜衡，他救过我，只要他肯把剩余的精元内丹给我，我会将他的修为如数奉还。”

    魏吴绪道：“那些我都不担心，双圣联手，恐怕会将你困在东楚。乔松抚养你长大，杜衡是你的同门师哥，而我师父，他们都不会对你动手。”

    慕红嫣上前，将身子靠近他的怀里，魏吴绪只觉得她的身子越来越冷，少了些正常人的正常体温，甚至是近乎于冰寒的感觉。如此，便更加用力抱紧她，说道：“我陪你一起去。”

    “不要！”慕红嫣果断拒绝，说道：“我怕我变得愈加残忍，你会越来越讨厌我，从而远离我，不要我。我害怕！”

    慕红嫣越说越觉得恐惧，好似在这个世间，只有魏吴绪一个人能够让她依靠，就连她自己，都开始怀疑自己。这样的时候，她还是慕红嫣，并不是鬼王之女。但当她通过千里境，去往东楚时，神色，姿态完全变了。

    如入无人之境一般，她直接进入红叶岭，去往炼丹房，找到杜衡。杜衡还在休息，完全想不到大半夜，床头竟然站了一个人，正在看着自己。不由得惊出了一身冷汗，直到看清楚那人是小师妹时，欣喜之情立刻现出。

    慕红嫣往后退了一步，转念一想觉得自己似乎做得不对，又走上前，看着他黑发下的白发，以及他苍白到没有一丝血色的脸，失魂无光的瞳孔，还有惨白的嘴唇，想起了那日的情形。

    历历在目，宛若剜心！

    杜衡的声音都有些发颤，他叫了她的名字，声音很轻很轻，甚至有些卑微。

    接着，慕红嫣继续靠近他，在床边的椅子上坐下来，伸手按住他的脉，皱眉道：“时间应该够，伸出手，你准备调息，我将灵力输给你。”

    杜衡猛地抽回手，跳下床，不可置信的看着她，怒道：“慕红嫣，我救了你，你把我当成你试灵的工具。这算他妈的哪门子道理。”

    慕红嫣低下头，觉得他说的有道理，便说道：“也是，你的修为远在宁柯飞濂之上，我可以额外再给你十成。”

    杜衡闻言，蓦地睁大双目，瞪着她，差点没歪在地上，看着她，冷冷说道：“所以，柔利和西流两国剑魂师丢丹，当真是你所做。”

    慕红嫣纠正他，道：“没有当着，就是我做的。”

    杜衡暴喝道：“你到底要做什么，当真要复兴鬼族，你现在要做的就是……。”

    “我是为了救魏吴绪，”慕红嫣粗暴直接打断他的话，不耐烦道：“我为何要复兴鬼族，那对我有什么好处，难道，我会蠢到要做这样一件事去挑战梅山的权威，继而激怒九十九重天之上的神明圣者。”

    杜衡的脸色更白了，他痛苦又嫉妒的想着那些他从不敢想，也从不敢做的事情，他很后悔，后悔为什么没有早一点发现。到此时，只是委屈的说道：“取走我的精元内丹，就只是为了救魏吴绪。”

    慕红嫣站起身，道：“是的，但我会补充你的修为，至少，让你不在一开始就从出芦练起，还会额外给你灵力。”

    这真是划算的买卖，只要是个人，想想其中的利害关系，肯定会毫不犹豫的选择后者。但慕红嫣也明白，杜衡桀骜难训，爱谁谁的性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正当她要想着如何说服他时，突然感觉自己眼前闪过来一道黑影。如果不是瞬间就感知到，是杜衡的话。恐怕，他早已不复存在。

    但杜衡只是轻轻靠近她了一下，继而很快退开，叹息的说道：“红嫣，我不能看着你坠入深渊而不去拉你，我想要你活下去，哪怕以鬼王之女的身份活下去。虽然，你的心里都是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