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0 现实很残忍
陆大有进来的时候,胡不愚正躺在躺椅上,一副魂不守舍的样子。
“符没卖掉?还是没卖上价?”陆大有担心地问。
胡不愚有气无力地回答:“灵石在屋里,自己去拿。”
陆大有进屋一看,案几上堆着一大堆灵石,立刻眉开眼笑。拿回自己的二十块灵石后,他又拨拉出十块。
“你再借我十块哈!你也知道的,我那阵法材料,一件都没卖出去,这些天就吃老本,眼看着就要撑不下去了。”见胡不愚不答话,又额外抓了一把灵石放进布袋后,这才出来。
看见胡不愚还是蔫头蔫脑的样子,便说:“这不挺好的么?你还耷拉着一张脸干啥?”
“唉!”胡不愚长叹一口气,幽幽地说:“你不懂我的心。”
陆大有看了他一会,哈哈笑了两声,然后躺到另外一张躺椅上说:“谁说我不懂?不就是被女人迷住了么?跟我说说,是谁家的姑娘?”
胡不愚是真有些意外。看不出来啊!于是坐起身来,把下午遇到那女修的经过细细地说了一遍。陆大有听着听着,神情也变得认真了起来。
“我也知道这有些自作多情,但我确实觉得和她好像前世有约,今生有缘……”
陆大有挥手打断他的絮絮叨叨,问他:“你知道这姑娘是谁么?”
“程林峰的六姐呀!”胡不愚回答。
“程林峰的六姐又是谁?”陆大有又问。这下胡不愚答不上来了。
“你呀!你这些年在天星坊是怎么过的?”陆大有摇头叹气。“让我告诉你吧!程林峰的六姐,就是天星门掌门程砚池的独生女程林雁。”
“啊……”胡不愚忍不住叫了出来。
“你现在知道你们的身份差距有多大了吧?”陆大有说。
胡不愚不死心,他想了一会儿说:“我觉得身份不是问题,爱情的力量一定能跨越身份地位的鸿沟。”
“不要又说一些我听不懂的话。”陆大有有些恼火了,这小子经常蹦出一些他不懂的词,说一些他不懂得话。
“好,你说身份不是问题,那我们说年龄。你今年多大?”陆大有继续问。
“二十三岁呀!”
“那你知道程林雁有多大?”
“多大?”
“三十六!”
“什么?”胡不愚跳了起来。“怎么可能?她看起来比我还小。”
“这就是我马上要说的,除了身份、年龄之外的第三点——修为。”陆大有严肃地说:“程林雁是筑基修士。”
修士在晋阶的时候,比如从练气晋阶筑基、从筑基晋阶金丹等,都会出现返老还童的现象,会突然变得更年轻许多。
陆大有继续说:“程林雁不仅是筑基修士,而且是筑基中期修士;她是修行天才,而且是天才中的天才。”
胡不愚沉默了片刻,正想说话,陆大有又抢先开口:“我还没有说完。程林雁的剑法得自他父亲真传,六式惊涛连环剑在同阶从未遇到过敌手,人称秋水神剑、南疆筑基第一人。”
陆大有还没完。“不仅如此,她还容貌出众,是公认的南疆四大美女之一。你听说过‘紫林洛雪’么?这里面的‘林’就是指她。”
胡不愚彻底沉默了。他心中的自信和其他一些东西,像眼下正在落山的太阳一样,一点点地在往下沉。
他扭头看向山顶,在那里,在三阶护山大阵之下,住着一位他惊为天人的女子,但他们之间隔着巨大的鸿沟,看起来他似乎永远也无法逾越。
隔了好久,胡不愚才开口说话:“你说的南疆四大美女,另外几个是谁?”
“‘紫’是广阳宗的姚紫旭,‘雪’是晴川门的段雪如。”陆大有回答。
“‘紫林落雪’,你漏掉了‘落’。”胡不愚提醒他。
“是‘洛’,不是‘落’。”陆大有像说绕口令一样纠正他。“这个其实你是见过的,她是谢洛璎。”
“她呀!”胡不愚又有些意外。
“她怎么啦?你觉得她不美么?”陆大有突然压低声音说:“其实跟程林雁比起来,我觉得她更适合你,无论是年龄、地位还是修为,你们都更接近一点,她好像也不讨厌你。”
“我明白啦!”胡不愚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重点。“你和谢洛璎他们是一伙的,你们在对付天星门,所以你不希望我和天星门有任何瓜葛,对吧?”
陆大有不回话,只是无奈地摇了摇头,站起身来,提着装灵石的袋子走了。
“被我说中了吧?你无话可说了吧?”胡不愚冲着他的背影大喊。
院子里重归寂静,光线越来越暗,胡不愚的心里也越来越暗淡。他明白,不管陆大有的动机如何,至少他说的都是实情。
胡不愚躺着躺椅上,注视着山顶的护山大阵,久久不动,任凭夜色一点一点地吞噬自己。
这天晚上,胡不愚没有修炼,放任自己陷入沉睡。第二天醒来,他依稀记得自己做过一个很长的梦,却不记得梦里有些什么,但精神是好了很多。
他羞愧地发现,昨天看到程林雁之后就失魂落魄,离开天星门小店时竟然忘记了买符纸。
胡不愚又去了小店一趟。程林雁当然已经不在了,程林峰倒是还窝在二楼不知道在干什么,但胡不愚没有惊动他,直接用正常价格从知客老修手里买了三大捆符纸、几盒丹砂和其他一些零碎东西。
出了小店之后,他又从粜米的米行里买了一些灵米,然后提着这些大包小包,回到了住处。
筑基修士才能辟谷,像胡不愚这样的练气修士还得满足自己的口腹之欲。
这个世界的灵米和地球上的稻米不同,每一颗都要大上许多,添水煮熟之后,更是大如鹌鹑蛋,而且颗颗饱满圆润,还自带香气和甜味,胡不愚不用下饭菜都能吃几大碗。这灵米不仅能充饥,还能补充灵力,是练气修士的必不可少之物。
在接下来的十天里,胡不愚画了五张土元素防护符和几十张清洁符。第十天下午,他揣着十几张新画的符,又去坊里的鱼肆买了一条一尺多长的一阶灵鱼紫鳍银鳟,然后来到了二叔家里。
二叔接过紫鳍银鳟的时候,还一个劲地埋怨他,说他不该乱花灵石。当胡不愚递过去一叠符篆的时候,二叔和小慧都愣住了。
“这是我自己画的符,没全卖,给您和小慧留了些,三叔和石头也有。”他给二叔和小慧一人五张清洁符和一张防护符,三叔和石头的回头另外再给。
接过清洁符的时候二叔双手颤抖,当看到手里的那张土元素防护符的时候,二叔终于老泪纵横,哆嗦着嘴唇,一连说了好几声“好”。这次,他不顾小慧和胡不愚的反对,坚持要和胡不愚喝几杯。
二叔去后屋翻他珍藏的灵酒,胡不愚坐在门槛上,看着小慧在院子里拾掇灵鱼。
小慧挽起长袖,露出洁白的手腕,用一把银色的小刀细细地刮去鱼鳞,剔去鱼鳃,然后将灵鱼开肠破肚。做完这些后,她从一旁的水缸里舀出清水,将灵鱼里外都冲洗干净,又换了一把大一点的刀,从鱼身上片下一片片晶莹剔透的鱼肉,整齐地放在一旁的陶盘上。
小慧聪明伶俐,心灵手巧,可惜修行之路也不顺遂,至今也只是练气二层。一方面是因为资质不佳,和自己一样是三灵根;另一方面,恐怕也跟她操心家务有关。
二叔是个炼丹呆子,自从小慧长大后,自己就一头扎进丹炉房里,将家里的事一股脑地丢过小慧。照顾二叔和这个家,还包括照顾自己,牵扯了她太多的时间和精力,也耽误了她的修行。
“小慧,辛苦你了!”胡不愚真心地说。
“小鱼哥哥,你没喝酒就醉啦?我收拾一条鱼有什么辛苦的?”小慧笑着说。
这时候,二叔在屋里喊他。他招呼了一声就进去了。
这天晚上,二叔喝了很多。喝醉了的二叔,拉着胡不愚的手,不停地诉说着他这些年的担心和欣喜,担心将来到地下如何向大兄交待,欣喜着自己如今的改变。
夜深了,胡不愚将酩酊大醉的二叔扶到榻上,拒绝了小慧的相送,一个人踏上了回去的路。
走过那座小桥后,胡不愚没有回头。有些事情,回不去了就是回不去了,他不会再纠结。在这个世界,做一个浪子回头的胡不愚也挺好。他有亲人,有朋友,能修炼,能糊口,还有什么可抱怨的?
进屋之前,他扭头看了一眼龙山山顶。明月当空,在三阶水系护山大阵的掩映下,山顶的楼台亭榭若隐若现,如梦似幻。但即使有梦魂珏,有些梦也注定不会成真。
他站在院子里,为自己夭折的爱情默哀了一分钟,然后猛吸了一口气,开门进屋。
他往自己身上拍了一张清洁符,一道灵光闪过,身上的酒气被一扫而空,他感觉自己从里到外,都成了一个崭新的人。
于是,他从容上榻,安然入睡,并如期在梦中醒来,开始了修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