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辰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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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圣弓殿下

    铃族,蔷薇之庭。

    圣弓殿下靠在柔软的绒椅上,合着眼睑,两派的辩论已经持续了一个上午,她早已听得疲倦了,现在只想要小憩一会。她的母亲琏陌——寂静之座的大祭司,铃族实际的统治者,不久以前选择将手中的权力交出,随后就进入了寂静之座深处陷入沉睡,对于即将发生的这场战争没有发表任何意见,长老院的大司城没有她的口谕也迟迟无法对两派的辩论作出仲裁。

    西洛锡安死了,在计都地下黑市活动的铃族商人早已将这个消息传回族内,这是个难辨真假的消息,但执行刺杀任务的西洛锡安逾期太久,让人不免开始怀疑消息的真实性,圣弓殿下更愿意相信西洛锡安只是刺杀失败,暂时潜伏在计都某处,而不是死了。她不肯相信,铃族最优秀的天赋弓手、最年轻的圣弓手、那个拥有银白色头发、笑容清冷的青年、她这一世的恋人,会死。这几日的以泪洗面已经让她的眼泪快流干了,这不仅是因为悲伤,更是因为失去了西洛锡安,想找到下一个继任者很难,而失去了继任者,她的力量连十分之一都发挥不出来,这样会让铃族在下一次战争中处于劣势。

    身着白色长袍的长老们还在和青色皮铠的年轻将领还在辩论,嘈杂的声音充满了整个蔷薇之庭,圣弓殿下抱着胳膊,蜷缩在绒椅中沉沉睡去,恍惚之中,她感觉到一双冰冷修长的手拂过了她的耳尖,熟悉的声音在耳畔响起,“该起床了,我的殿下。”

    圣弓殿下惊喜地睁开眼,西洛锡安已经拉开椅子,坐在了她的身旁。多日不见,他拒人千里之外的感觉更甚,简直有种生人勿近的气息。他侧脸线条愈加锋利,原本天蓝色的眸子变成了深邃的墨蓝色。西洛锡安觉察到圣弓殿下的视线,他偏过头,露出清冷的笑,这是他为数不多温柔的时候。

    “你瘦了。”西洛锡安伸出手,轻抚圣弓殿下的娇颜。

    “你也是。”圣弓殿下抓紧西洛锡安的手,贴在自己的脸上,想要感受他的温度,但他没有温度,那双手冰冷的像是死人,圣弓殿下忽的一阵心酸,泪水在眼眸中打转,这短短几日他究竟经历了什么,竟然会变成这副冰冷的样子?

    “大祭司还是没有下达任何口谕吗?”西洛锡安问。

    圣弓殿下摇摇头,回答道:“母亲仍旧沉睡在寂静之座中,我不知道”

    “她是想让我们来做决定,不,应该是由你来。”西洛锡安说,“大祭司沉睡在寂静之座中,作为少祭司的你就是我们的最高领袖。”

    我?圣弓殿下看着西洛锡安那大海般深邃的双眸,陷入了沉思,这可是一场战争,两个种族间争夺生存空间的死斗,这场战争一开始必将伏尸百万、血流千里、森林焚烧殆尽、人民流离失所,她怎能做出这样的决定?

    “只要你下一道命令,便会有成千上万的人心甘情愿的为你而死,包括我。无论你做出怎样的决定,我都会绝对支持你,我所有的努力都是为了让够让你的手不用再沾染上鲜血。”西洛锡安托起她柔若无骨的纤手放到唇边轻吻,“现在下令吧,我的殿下。”

    圣弓殿下捧起西洛锡安的脸,轻吻他的额头,“愿寂静永存。”

    “永存。”西洛锡安回吻于她。

    嘈杂的辩论声在一道尖锐的破风声后戛然而止,长老和将领们看着深深钉入沉香木桌中的光箭逐渐消散,一时间大脑都有些空白,是谁?怎能如此大胆,居然敢在蔷薇之庭中使用武力?他们不约而同地看向仲裁台。西洛锡安站在圣弓殿下身旁,手背上刻印的光芒一闪而逝。

    “西洛锡安,你不是死了吗?”一位风韵犹存的女性长老有些诧异。

    “抱歉,伊迪丝长老,让您失望了。”西洛锡安刻意加重了一下语气,“我又活着回来了。”

    一位白发苍苍的长老猛一拍桌,“无礼小儿,大胆狂徒。就算你是我族圣弓手,也不可在蔷薇之庭使用武力,这是祖训!”

    “西奥多长老,等到麟族战士攻进蔷薇之庭,点燃寂静之座的时候,你就不会讲这些繁文缛节了,因为你已经没机会了。”西洛锡安反唇相讥。

    “西洛锡安,我可以原谅你狂妄的行径。”坐在首座的大司城忽然开口了,他的声音无比威严,“可你的刺杀任务失败了,跟随你去往计都的一名影弓手也没能回来,你理应受到惩罚。”

    “我承认任务失败,也愿意接受任何惩罚,但我探知回来的消息,远比完成这次任务要重要的多。”西洛锡安眼底闪过箭矢般的锋芒,“我与第三魔王已经交过手了,他在不久之前成功晋入了七境,这会导致我族和麟族之间的平衡被打破,我们引以为傲的优势也会荡然无存,其中的缘由不必我多说。”

    西洛锡安的一席话引发了轩然大波,长老和将领们爆发了新一轮的辩论,由于第三魔王晋入七境,麟族七境强者的数量已经与铃族持平,更何况麟族还有那位实力深不可测的摄政王坐镇,假设麟族不惜一切代价举族入侵,那么铃族的存亡岌岌可危。主和还是主战?两派的观点都有道理,无论是先下手为强抹除第三魔王维持优势还是暂避麟族锋芒向森林深处收缩族人依托寂静之座据守,都是行之有效的方案,一时间让众人难以决定。

    西洛锡安与大司城遥遥对视,俨然一副成竹在胸的样子。

    “肃静!”大司城大喝一声,辩论中的众人都在此刻保持寂静,老实地坐回椅子里,他们无人胆敢挑战大司城的威严。

    “你已经有解决办法了,是吗?”大司城问道。

    “当然,解决办法就是我,因为我也晋入了七境。”西洛锡安微笑着抬手,蔷薇之庭中忽然飘起了丝丝细雨,淋到雨水的长老和将领们感觉精神一振,似乎雨水中蕴含着奇异的魔力。

    “你不仅晋入了七境,还成功将雨化形,你真是给了我太多惊喜,西洛锡安。”一向严肃的大司城也面露喜色,他转向诸位长老和年轻的将领们,说道:“我想,诸位已经没有辩论的必要了吧,这场战争的胜利会彻底扭转我族被麟族胁迫的形势,恢复寂静之座往日的荣光。”

    主战派年轻的将领们发出一阵欢呼,主和派的长老们则阴沉着脸,默不吭声,过地下黑市的交易获得了摄政王给予的不少好处,但并没有完成他赋予的任务,这会让之后的交易难以继续进行下去,这些长老们都清楚,那位麟族的摄政王不达目的绝不会善罢甘休,但现在主战派获得了圣弓殿下和西洛锡安两人的支持,再加上大司城的仲裁,他们显然已经无力改变两族间开战的结果。

    “西洛锡安,你肩负着对杀死第三魔王的任务,有什么样的要求尽管提,我将举全族之力为你完成。”大司城不轻易做出承诺,这番承诺分量已是极重。

    “第一件事,我要六名能与我联动的弓手,不低于准圣弓级。”西洛锡安说。

    “好。”大司城爽快地答应。

    “至于另一件事。”西洛锡安看向蔷薇之庭的大门,“圣弓殿下已经帮您完成了。”

    蔷薇之庭的大门徐徐打开,绝世的女人捧着绝世的长弓,袅袅娜娜地走来。

    三圣弓·建木。

    这柄弓很长,弯曲的弧度很小,弓的边缘极其锋利,看起来更像是一柄双头矛,它的表面是自然质朴的树木纹理,灰色的脉络给人一种厚重的感觉。诸位长老在几百年的漫长生命中都难以见到这柄圣弓的真貌,作为寂静之座的力量源泉,建木象征着稳定和平衡,这么多年来,它可能是第一次被取出。

    西洛锡安双手举过头顶,单膝跪地,他昂着头毫不掩饰地看着圣弓殿下,圣弓殿下也看着他。他箭矢般锐利的眼神最终沉浸在她温柔的如同春水般的目光中,她将建木交到西洛锡安的手中,西洛锡安恭敬地接过,紧紧地用手攥住。

    圣弓殿下的声音无比温柔,介乎于恋人的絮语和母亲的叮咛之间,“愿你向死而生、愿凋零的花朵重新开放、愿死去的都复生、愿寂静永存。”

    西洛锡安垂下眼帘,他的声音细若蚊吟,“圣弓殿下,您的西洛锡安已经死了,现在寄宿在这具身体中的不过是一个名叫‘以撒’的卑微灵魂。”

    圣弓殿下樱唇轻启,“当我看见你眼睛的时候,我就知道你并不是他,他的眼神深沉又热烈,而你的眼神充满冷漠与无情,但我并不在意你的身份,我只是需要一个人继承他的位置,你可以成为西洛锡安,前提是你要为我族所用。”

    西洛锡安轻叹一声,他站起身,将建木高举过头顶,与圣弓殿下并肩而立。年轻的将领们簇拥着二人,将他们拥到蔷薇之庭外,能够俯瞰到整座广场的至高天台上,迎接他们的是广场中央上万铃族弓手山崩海啸般的欢呼声。

    在这声浪中,两人目光交汇。西洛锡安拉住她柔若无骨的纤手,将她拥进怀里。圣弓殿下的身体僵硬了一瞬,但她很快放松下来,双手自然地环住西洛锡安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胸口上,

    没有心跳声,名为西洛锡安的身体中,埋藏着一颗没有温度、不会悸动、冰冷的石头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