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息之千年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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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荷花

    李通发辗转反侧找到一间正在唱戏的茶楼,几个客人轮着番给台上唱戏的叫好,他们便坐在角落里等着小二过来招待。

    “客官,您几位。”

    卫阳拿出钱来说。

    “四位,上壶茶就可以。另外,问你点事。”卫升又掏出几个铜板递给了伙计。

    那伙计数了数,笑着回道。“您说。”

    卫阳看向李通发,意思是小二听他的。

    “伙计,你这里唱戏的女花旦怎么样啊?”

    “哦,这位爷,不错的。是新请来的角儿。”

    “新请来的?原来的呢?”

    “原来的回乡下了,哎,可惜了。我们老板几次挽留都留不住啊。”

    “为什么要回乡下?”

    “这谁知道啊,听她走的时候还挺高兴的。”

    “什么时候走的?”

    伙计想了想。“这我不大记得了,有些时日了。”

    “叫什么名字?”

    “叫荷花,名字好听,戏唱的也好听。可知书达理了,没事儿啊就在后台练嗓子,可敬业了。所以老板才舍不得她走,属实可惜了。”

    “哦”

    李通发似有所悟,心中盘算着。想着能不能串成了一条线。“你可认识一个叫张朴的书生?”

    “这位先生,问题太多了,不一定想的起来呀。”

    那伙计坏笑着,李通发明白他的意思,又赏了几个铜板。“说吧。”

    “有这么个书生,不过我建议你们离他远点。听说中了邪了。”

    “他经常来吗?”

    “来倒是来,可他就是一个穷书生,哪来那么多钱听戏啊。好几次站门口听,被我们赶走过很多次了。”

    “逢有戏就来?”

    “不,荷花唱的时候来的。其他时候,倒没见过他。呵,一个穷书生,还敢对我们当家花旦有兴趣?”

    “没什么问的了。你忙去吧。”

    李通发耳朵听着戏,心思却放到了别的地方,似乎串联了些什么线索。他随着戏曲的鼓点敲着桌子,闭着眼睛轻说道“听会儿戏吧,我要想一想。晚上,再去一趟。”

    夜晚,道门里。钟广友依旧拿着小盅在桌子上喝酒,旁边坐着秋山捧着一本书。这书都是通发的,他不识字,自然讨厌的很。

    “秋山,你看啥呢。”

    “貌似是哪个人的笔记,讲述他驱鬼的事情。”

    “哎,江湖道士有啥可看的,咱们道门里头随便挑一个那都顶的上他一本书了,论阅历肯定比他厉害多了。”

    “师傅,这个人好像就是咱们道门的。”

    “是…是吗?哦……”

    秋山没有理会钟广友的尴尬。“师傅,鬼有很多种吗?”

    “没,就一种。但变化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

    钟广友拿出边上的纸和毛病,在纸的最中间上头画了一个圈。

    “今天我给你讲讲,人死后,灵体与肉体会分离,肉身归回自然,灵体投胎往生。”钟广友往圆圈下画了个支线,在直线下又画了一个圈。“这个圈代表灵体,也就是死后的灵魂。”钟广友又在这个圆圈下面画了三条线。“灵体对于三条线的选择,有一条会牵扯到道门。最左边,死后投胎往生,相安无事。中间这个例子比较多,是人生前执念太深。死后一年不去往生,便会变成恶灵,身为人的意识全无,变成只会吸食阴气的行尸走肉。有时候会潜伏在人的身边吸食他身上的阴气,会让人感到不舒适,有异样难以言喻的错觉。这种东西荒郊野岭最多,所以夜晚人绝对不能随便外出去荒无人烟的地方。”

    钟广友指了指最后一条郑重其事地说。“这最后一条就是跟我们有关系的一条了,横死与冤死的人,如果死后戾气太深,就会突变化身为恶鬼。这便就是我们驱魔道士的职责了。因为它们会伤人,最常见的,便是附身在他人的身上无意识做自己生前做过的事情,减弱他的精气,让他身体虚弱,轻则大病一场,重则疯狂身亡。也有很多会在特定的地方害过往落单的人。所以哪里有这种问题,便会通报官府,然后官府联络道门派咱们去驱逐了。”

    秋山点了点头,钟广友接着说道。“还有一点,野外阴阳眼不能随便乱开,当你能看见鬼的时候,鬼同样能看见你。其中最危险的便是成群结队的恶灵,不属于它们的个体它们会群起而攻之,这也就是为什么入了道门的人还要学会屏息的招式,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不被发现。”

    “屏息?”“对啦,减少自己的呼吸幅度与力度,和自然融为一体。”

    “为什么地府不管这些鬼魂呢?”

    钟广友喝了一杯酒笑了笑说。“哎,你知不知道这世上有多少人啊,死的人何止成千上万,地府哪管得过来,而且它们也不能管,阴间不能干涉阳间,它们没有权利左右灵魂的选择。所以才会有道门的存在,如果好好去转世也就罢了,如果生了恶鬼,便由我们来出手了,保护阳间一方净土就是我们的责任。可是……”

    “可是什么?”

    “哎,现在跟你说你也不懂,长大你就知道了,有时候,那些死后的人也不想变成恶鬼,最主要的原因从来都是活人呐。鬼之恶从来都比不上人之恶……”

    李通发等人再次跟着附身在张朴身上的女鬼一路悄悄跟到了江边,还是和昨日那样只是站在江边唱戏,只是较昨日又多了些凄凉与悲伤,李通发甚至有些于心不忍,虽然个中情景对他来说已经司空见惯了。

    李通发走向前去“这位小姐。”

    附着张朴的女鬼突的转过头来,用冷漠的嗓音问道。“你是什么人?”

    “我是道门来的道士。”

    “你们还是走吧,园子现在还没有开戏。”

    “抱歉小姐,园子…不会再开戏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不要打扰我练戏,快出去吧。”

    女鬼转过头去不再理他,凄凉的戏曲声再次响起。李通发叹了一口气说道。“如果我猜的没错,你的名字叫做荷花吧?”

    那女鬼的反应在李通发意料之内,听到他叫名字时,女鬼凄凉的嗓音突的停断,飞快的扭过头来怒瞪着李通发。李通发下意识将手藏在袖袍里凝起剑指,袖子里的几张血符蓄势待发。

    “不许你叫我的名字,除了李郎,谁都不许叫我的名字!!”

    荷花的声音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尖锐,可她说的话却完全超出了李通发的意料,他皱下眉头,心中不解。“怪了,恶鬼一向只附在与自己有关联之人的身上,怎么会是姓李,不是姓张呢?”

    他抬头看着一动不动眼睛直溜溜盯着自己的荷花接着问道。“你可知道你自己发生了什么事情?”

    那女鬼转过头去。“我不知道,也不在乎。我只想在这里唱戏。”

    “荷花姑娘,你已经死了。”

    “住嘴!”

    “我以为是这位张朴的书生害的你,但似乎另有隐情。”

    “住嘴!住嘴!”

    被荷花附身的张朴脸上开始面目狰狞,眯着眼睛怒视着李通发,李通发觉得他的眼睛斜的有些过分,几乎弯曲成一轮弯月了,他放下手制止欲上前来的卫阳,接着说道。

    “荷花姑娘,这个书生是个活人,你成日附身在他身上,只会害了他,放他一条生路吧。”

    荷花笑出了声音,笑声里充满了凄惨与冷冽。

    “我只想好好唱戏而已,只是想唱戏呀。李郎,李郎……你为何如此负我。只是为了一个富家千金,享受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的承诺就一点也不要重要了吗,包括它,都不重要了吗!李牧,你不得好死,你不得好死!!”

    荷花突然疯狂尖叫,面目凶恶的张开双手向李通发袭来,李通发却早有准备。右手放在胸前剑指凝气随后紧握成拳“阴法·盾”一股从手中散发的阴气聚拢在自己胸前,形成了无形的盾牌,荷花的一击被挡在了盾牌外,李通发将右手摊开掌心放在荷花的身前。“阴法·退”。被荷花附身的张朴立刻像弹簧一样被弹开。李通发将右手剑指指向荷花“阴法·定!”

    荷花立刻像被某种无形的绳子缠住身体,在半空中无法动弹。李通发回过头来。“卫阳。”

    卫阳点了下头,跑过去将自己的鲜血黄符贴在张朴的背上,左手放在血符上。“阳法·阳赠”,卫阳将自己的阳气通过左手灌输在张朴体内,张朴体内阳气顿时大盛,让附身的荷花因痛苦剧烈地惨叫,腰上半个身子挣脱了出来,卫阳见势,立刻和另外两个年轻的弟子将张朴拉了出来,躺倒在地。荷花依旧被李通发的阴法困缚在原地,荷花艰难的回头呼唤他的名字。“张朴…张朴……这事和他没有关系,你们放开他。”

    “放心,我们不会为难他的。倒是姑娘你已经在转变成恶鬼了,放你留世时间长了只会伤害到活人,哪怕你不想,你的附身行为也已经伤害到了张朴的精元。”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你们要做什么直接做就是了,放过张朴。还有,替我转告他,谢谢他……”

    “我知道了,荷花姑娘,恕我得罪了。阳法·纸火。”

    李通发左手祭出的血符突的燃烧,化作一团火焰飞向荷花的灵体,让她全身燃烧了起来,随着一声惨叫后身形消散,再无踪影。李通发将两手放下走到张朴的身边。

    “将他带回客栈,明早醒了再跟他说。我有问题要问他。”

    关于荷花口中那个李牧的存在一直让李通发眉头紧锁,不禁有些无名火起,事情超出了他的意料之内。旁边的卫阳等人没敢问他为什么,只回答了声是便扶着他一起回去了客栈。

    清晨,张朴醒来一脸茫然地起床,看见正在旁边桌子前喝茶的李通发。他走到李通发身旁问道。“我怎么会在这里。”李通发做了个请的手势让张朴坐下,给他倒了一杯热茶。

    “你昨晚被女鬼附身了,那个女鬼名字叫荷花。”

    张朴默不作答。

    “我想问下你和那个女鬼是什么关系,张朴,她对你似乎颇为关心。”

    张朴抬起头来。“真的吗?”

    “嗯,希望你不要再刻意隐瞒了,一切都已经结束了。我只是有一些疑问。”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她人呢。”

    “被我们消灭了。”

    张朴长大嘴巴不敢相信地看着李通发怒吼。“为什么,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谁要你们多管闲事!”

    李通发皱下眉头以冷峻的口气回道。“张朴!如果我们什么也不做,死的会是你,不管怎么样,除魔卫道是我们的责任。”

    “她和别人不一样,不一样啊!”

    张朴红了眼眶,激斗的颤抖了起来。

    李通发叹了口气。

    “张朴,我知道她不一样,她生前一定是个很善良的姑娘,但恶鬼就是恶鬼,她们无意识的行为都可能会将人害死,比如她的这次附身,时间久远,你必然心智尽失,或害到自己或害到他人。”

    张朴无力的坐下,掩面痛哭。

    “她只是想唱戏而已,只是想借我的身子再唱几次戏而已。”

    李通发惋惜的盯着茶杯不语,这话他昨夜已经听过一次了,比这位张朴的语气还要凄凉不甘。

    “我和她是在江边认识的,她是园子里新请来的花旦,那天我走在江边听到有人唱戏,便走了过去,一时间看着她的背景竟听出了神。后来被她发现才认识的。

    她没事就在园子开台唱戏,我一个穷书生,家徒四壁。每日都是靠帮人代写书信勉强过活,从来都去不起园子里听戏,只能在园子外偶尔听到她的声音。但我知道她很喜欢唱戏,所以没事就会去那个江边练习,我便经常坐在那里陪着她,还给她写了几个新戏词。老板知道了后,觉得我写的不错,便通融了我进去园子里免费听戏,虽然只能站在角落里,但我也心满意足了。那时候的日子真的很快乐。”

    “直到后来,一个人的出现。”

    “李牧?”

    张朴点了下头。“是,秀才李牧。长的十分清秀,文采卓绝。经常给荷花打赏,不吝赞美之词。没事就给她送花,一来二去。她便和他好上了,我虽然心灰意冷很难受,却也为她开心。郎才女貌,才子佳人。两人天生一对,我这个穷书生自然是没那资格再站在那里。

    我便不再去听戏了,也不再去江边。不再掺和她的生活。可是谁能知道,谁能知道……。”

    张朴大声哭了起来,狠抽了自己几巴掌。“都怪我,都怪我啊。我为什么不再去找她,不再去问问她最近的情况。”

    李通发拉住了他的手臂,安慰的问道“后来发生了什么?”

    “那个李牧,那个畜生……。”张朴心神激荡,缓了很久才冷静下来。“他要让荷花离开戏园。”

    “为什么?”

    “李牧说想要娶她为妻,希望她离开戏园。让她和自己去老家成亲。你也知道,荷花是多么喜欢唱戏的人,可李牧说自己会承诺照顾她一生一世,荷花信了他的花言巧语便断然舍弃了自己的唱戏之路。李牧当时让荷花撒谎说是自己家中有事要回乡下,不能再唱了。荷花曾问他为什么要这么说,李牧说自己抢走了老板的台柱,始终不好,便骗他一骗。无论老板怎么问,就只说回乡下就行了。单纯的荷花就这么信以为真了。”

    “然后呢。”

    “然后李牧让荷花收拾包裹,晚上去她经常练戏的江边等他,打算两人一起偷摸出城,荷花太单纯了,太单纯了……她就这么等在江边,等了半晌的功夫,被李牧从后边偷袭,用大石将她砸死,尸体和行李一起被他沉入了江中。可怜的荷花,至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以及为什么会死。”

    李通发大为惊骇。“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张朴失魂落魄的说道。“为了一个本地商贾的千金,为了入赘后能够享尽荣华富贵。而镇子里的人都知道他和荷花正在一起……”李通发惊的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好一个李牧,他想了个如此的万全之策。让荷花谎称回乡下,至此便不会再有人联系她,也就不会有人因为她失踪而上报官府。然后将她杀死沉入江中,这样才不会让自己落得一个始乱终弃的名声,才不会坏他的好事。才可以名言正顺的娶那个富家千金。

    戏园所有认识荷花和李牧的人也就以为是荷花情感不顺,为了避嫌才回去了老家不再回来,一切都与他李牧毫无干系。计划的如此精密,百无一漏。”

    “后来呢,她怎么附上你的身?怎么变成恶鬼的?”

    张朴叹了口气,回忆起那次场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