芋泥啵啵不加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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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陈瑜死在了她最爱的那个夏天,有她最爱的人,有她最爱的事,一切刚刚好。

    她这辈子过得太苦了,以至于有一点甜头,她就足够。

    她早该离开的,但她自私了,她太爱如今的一切了。

    现在离开对她而言已经是最好了,是在快乐中死去,而不是悲痛。

    她很感谢沐轻屿的出现,也不得不对她说抱歉。

    七月十号

    今天终于下定决心要离开了,挣扎了很久,现在不想继续下去了。

    早在十年前的那个夏天,我就该离开了,命运让我留了下来,可并没有因此而善待我。

    养父母死的那天,原本我也该在车上的,因为突如其来的拉肚子,我被留在了家里,他们说,会早点回来的,他们会想我的……

    我用了两年,接受了他们,我们的相处越来越融洽,跟其他父女、母女没什么两样,以至于知道他们离世的消息,我更恨这个世界了。

    小时候被父母抛弃,好不容易得来的爱又被轻易夺走了,为什么我没死?

    养父的弟弟也是这么问我的,因为我的存在,父母的遗产第一顺位是给我的,看到当时他恨不得要掐死我的眼神,我突然就笑了。

    为了财产,他留下了我,他不能杀我,但他可以折磨我。

    欺辱、打骂都没有压垮我,我一直相信老天不会处处都跟我开玩笑。

    于是十八岁时,我把父母留给我的房子卖掉了,我要逃走。(原本还有一些存款,都被那畜生嚯嚯干净了。

    我趁着他去打牌,逃了出来,把房子交给了中介,然后连夜坐火车来到了这里。

    我以为我远离了畜生,我的日子会慢慢好起来,可是现实给我击垮了,我已经不知道我来到这里几年了。

    没人要我,一个知识储备只停在在十一岁那年的人,我只能干着脏活累活,还要遭人排挤。

    到现在我已经没有任何可以留恋的,没家人,没朋友,也没钱。

    本来我还有买房子留下的钱,可是我不想留给那个畜生,所以啊,我捐给了孤儿院。

    大概能看到这封信的就只有警察了吧,如果你看到,那我想跟你说声抱歉。

    我真的没什么文采,想到什么就写什么,大概语无伦次了些,还请你见谅,浪费你时间看我写的信了,抱歉。

    好啦,我解脱了,恭喜我吧!

    七月十一号

    命运真是奇怪。

    我找到了这个城市里最高的那一栋楼,提前才好了点,打算一跃而下。

    我带着沐轻屿送我的糖果盒子,她是我生命里唯一的且最好的朋友,我想带着这份物件一起。

    老天似乎又给我开了个玩笑,沐轻屿在那栋大楼里工作,她认出了我。

    我没能死去。

    七月十二号

    她带我去吃饭,但我去逛街,带我一起玩,这么多年我第一次感觉我是活着的。

    我知道我是自私的,一个早就打算好死去的人,何必给活着的人希望。

    可我好不舍的她啊。

    七月十三号

    每次都是她请我,难免心里不是很顺畅,她貌似也看出来了,让我请她看电影。

    我跟她买了很多很多零食,她开心的像个小朋友,比当时第一次见她要更像小朋友一些。

    七月十六号

    又见面啦。

    七月十九号

    她带我去唱歌,试图想要了解我更多,我含糊的应付了事,我不能置她于如此境地。

    我太自私了,我越来越愧疚,我越来越恨,如果我们没有相遇就好了。

    此时我已经很幸福了,我该离开了。

    七月二十号

    原本沐轻屿约我一起吃饭,计划好的离开,可能又要搁置了,我不想失约,这是我最后可以做的。

    致沐轻屿的信

    原本今晚是要见面的,也是我计划要离开的日子,但我真的不想违约于你,这次老天终于没再跟我开玩笑了。

    你朋友住院,我们的计划搁置了,我的死亡计划可以实施啦。

    我从来都是恨上天的,第一次对她有些感谢。

    我人生里最高光的时刻有三次,第一次是陈院长把我带回去,第二次是遇见你,第三次是遇见我的养父母。

    谢谢你们带给我的美好时光。

    你提及陈院长时,我是心虚的,把你扯了进来,我已经很愧疚了,我不能在把陈院长牵扯进来。

    很抱歉给你带来的麻烦,相比于你悲伤,我更想你可以恨我,恨我如此对你,恨我如此残忍。

    你送我的耳饰,我有查明品牌,才知道是你设计的,看到你如此成功,我还莫名的骄傲呢。

    其他东西都留给你了,但耳饰我就带走了,我还想去另一个世界跟别人炫耀呢。

    原本好多想说的话,想写下来却不知道从何开始,写着写着就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算啦,一切都很圆满,不如到此就结束吧。

    很开心可以偷来时光与你相遇,这些天很开心很开心,不要为我伤心哦,我是笑着离开的,这笑容是你给的。

    第二次的死亡,我选择独自在家,因为我不再需要让全世界认识我了,我知道你会记得我。

    沐轻屿,下辈子还想跟你做姐妹,你不会不可以吧?

    沐轻屿看完陈瑜的笔记,看完她写的信,奇怪的一滴眼泪都没掉。

    她把东西收到了一个纸盒子里,有那个送她的千纸鹤,有糖果盒子,有所有关于陈瑜的一切。

    “陈瑜,下辈子罚你来找我。”

    她太苦了,多么好的女孩儿啊,却得不到这个世界的宠爱,命运一次又一次的跟她开玩笑。

    沐轻屿打给了顾言一:“老顾,麻烦你帮我查个人。”

    沐轻屿没有找南槿彧,他的束缚太多了,不到万不得已还是不麻烦的好。

    顾言一这人虽然不靠谱,但是歪门邪道靠谱的很。

    没几个小时,顾言一就查到了。

    陈瑜养父叫杨远,陈瑜被领养后改名杨枝,养父母第二年车祸去世,陈瑜被养父弟弟杨明带走。

    杨明爱赌,外面欠一屁股债,杨远夫妇车祸赔偿款,全部被他拿去赌了,裤衩子都不剩,于是打起了他哥房产的主意。

    陈瑜知道,这是她最后的底牌了,她誓死不从,她太知道这房子的重要性了。

    于是杨明就各种折磨她,她忍啊忍,终于到了十八岁,她可以自己买票出行,她可以卖掉父母的房子,她可以离开这个畜生了。

    陈瑜走后没多久,杨明就被那些催债的打了,之前他还可以把陈瑜推给他们,而陈瑜走后,他没了折子。

    他没钱去医院,只能拖着,拖着拖着两条腿就废了。

    之后不久,警察接到举报,端了他们的窝点,有人供出了杨明。

    他被关了没多久就被放了出来。

    “打杨明的那群人还能联系上吗?”

    “知道你会问,我打听了一下,没人知道,但找到了他们的邻居,手里有证据,但害怕杨明这个疯子搞他们,就一直没报警,后来陈瑜逃走,杨明半残,觉得他得到了应有的惩罚,也没提起。”

    “足够死刑吗?”沐轻屿语气坚定,没有一丝犹豫。

    寒气逼人,竟让顾言一也有些害怕:“够了。”

    “尽快吧。”

    顾言一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他料定她是在帮陈瑜,大概就是他在沐轻屿住的那几天她说的那个许久未见的朋友。

    沐轻屿照常去公司上班,只不过少了些人气,跟原来相比严肃了些。

    最近没接太多工作,基本上都是他们去设计去弄的,沐轻屿把自己搞成了坐班。

    南槿彧一下班就来看沐轻屿,跟她吃个晚饭就回去。

    “杨明判死刑了。”

    沐轻屿愣了两秒,把菜送进嘴里,吃完问道:“顾言一找的你?”

    南槿彧点了点头:“他不来找我我也会查。”

    沐轻屿本不想麻烦南槿彧的,可忽略了顾言一有他联系方式,这件事最便捷的途径就是找到一个可以信任的警察。

    沐轻屿沉默了许久,蹦出来俩字:“谢谢。”

    南槿彧欲言又止,继续吃着他的饭,吃完没多待就回去了。

    周末沐轻屿回了趟家,打算当面跟陈院长说清楚陈瑜的事情。

    秦芷也没事可干,于是跟着沐轻屿一起回去了,回去之前还跟南槿彧通了气。

    南槿彧很想陪在她身边,可是工作加身体原因不允许。

    沐轻屿回去没跟蓝柒和沐梓说,他俩回去,俩人激动的不得了。

    “跟你爸一样,就爱搞这些小浪漫。”

    秦芷有些错愕:“啊?”

    随后反应过来,连忙圆场:“是啊!原来她是随叔叔啊。”

    沐轻屿尽量表现得不那么反常,不让他们有所察觉。

    他们好像确实也没察觉什么,大概是回来之后接触的少。

    第二天一早,沐轻屿就去了孤儿院,到孤儿院时,看见陈院长坐在轮椅上跟孩子们玩儿。

    她看见沐轻屿来了,还有些惊喜。

    “怎么回来了?”

    “你该不会心里想的是我创业失败了吧?”

    沐轻屿尽力的不表现出什么与往常不同,还跟陈院长打趣起来。

    陈院长点了点头:“这都被你想到了。”

    沐轻屿跟小朋友们玩了一会:“宝贝们,姐姐借陈院长一小会好不好?”

    孤儿院的小朋友们看她刚刚如此卖力的跟他们玩儿的份上,也就答应了。

    “我就知道,特意为了这几句话回来的吧?”

    沐轻屿不好意思的点了点头,什么都逃不过陈院长的法眼。

    “是关于陈瑜的。”

    陈院长含着笑意的眼睛突然一滞,她的预感已经开始不好了。

    “你说吧,我承受得住。”

    “其实两周前我就见到她了,当时跟她提及,她不想让你知道,出于尊重,我就没跟你说。”

    “她出事儿了,对吗?”

    沐轻屿点了点头:“她自杀了,不让我跟你说就是因为她已经有了自杀的打算,不想让你难过,可最后我还是没能如她的愿。”

    陈院长握了握沐轻屿得手:“你们都是好孩子。”

    陈院长在沐轻屿面前没什么变化,反而平静的开始跟她讲故事。

    “我第一天把她领回来时,刚好有个算命先生来访,我送给了他一些吃食,他为了回报,说要给我算一卦,我拒绝了,我不信这个,不如让他随便算一个人,这样他也不挂念我的恩情了。

    当时他选中了陈瑜,说她这辈子很苦很苦,具体细节他也不方便再说了。

    我虽不信,但也有我的倔强,我给她取名陈愉,就是想告诉别人,这孩子才不会苦。

    结果登记名字的人粗心大意,写成了“瑜”,我也没深究。

    没想到最后会如此这般,到老了,还是信了这些。”

    说完陈院长就继续去跟孩子们玩儿了。

    沐轻屿跟秦芷也离开了。

    后来听孤儿院的后辈说,沐轻屿一走,陈院长就去屋子里哭了,哭了好久才缓过来。

    沐轻屿猜到了。

    陈院长对陈瑜是格外照顾的,孤儿院里的孩子姓陈的只有陈瑜,其他孩子都是姓王,据说是因为陈院长爱的人姓王,具体的也不得而知。

    沐轻屿陪他们四个吃了顿饭,跟陈熙夸了不少南槿彧的好,还调侃他较真。

    蓝柒一听他们彼此照应,也就放心了不少。

    吃过饭,秦芷和沐轻屿就回去了,全程秦芷也没有回家。

    沐梓开车把他们送到了机场,目送他们离开才走。

    回家跟蓝柒坐沙发上开始思考:“老觉得你闺女有啥事儿,要不要问问阿槿?”

    蓝柒也有所察觉:“等傍晚吧,阿槿也挺忙的。”

    沐梓觉得有道理,应了下来。

    沐轻屿预判了他们的预判,上飞机前跟南槿彧通了气儿。

    父母总是最先感知孩子情绪的。

    刚下飞机,南槿彧就打来了电话:“你可以把她带回去了。”

    沐轻屿没回家,带着行李去了警局。

    再后来沐轻屿把陈瑜洒进了海里,这只不过是罐子里其中一把。

    之后每次出去旅行,她都会带着她,并且留下她的分身,让她可以留下自己来过的痕迹。

    事情就这么告一段落了,陈瑜的一生很短,短暂到仅仅几天沐轻屿就了解完了。

    她的人生大多以苦为主,那个从一开始就被算命先生算出来的命运。

    陈院长会怪自己没能信算命先生的话,没能帮她找一找破解之法。

    沐轻屿怪自己没能“拉”住她,最终还是断了绳索。

    每个人都在找自己的过错,因为他们不相信陈瑜就这么死了,死在了这个看似阳光明媚的夏天。

    没有人能劝得了他们,只有他们自己可以。

    蓝柒和沐梓打来电话的时候,南槿彧还在上班:“怎么了柒姐?”

    “你最近有跟阿屿联系吗?我总觉得她不太对劲。”

    “不能吧,可能是工作压力吧,之前聚会没事儿啊。”

    “可能是我们多想了吧。”

    “放心吧,我帮你时刻留意她。”

    “那就麻烦你了阿槿。”

    难过归难过,生活还得继续,她不能撂挑子不干,还有一群人等着她发工资。

    在这种特殊的时期,她想纪念陈瑜。

    她渴望被爱,渴望被人们认可,那就换种形式,让她被人们所看见。

    她想到了陈瑜折给她的千纸鹤,她决定就设计一款千纸鹤耳坠,还得是独特的。

    她想用折纸步骤去折一片银,可是堆叠起来的效果不是很好,而且难度很大,她只能尽可能还原纹理,而不是还原过程。

    陈瑜用的是镭射糖纸,它会发出不同的光芒,而沐轻屿想表达一个闪闪发光的陈瑜,一个可以被很多人爱着的陈瑜。

    于是,解决完一个问题,她又抛给了自己一个问题,越来越多的问题积累,造就了这个独一无二的作品。

    她打算刻上陈瑜的名字,每一个都会有,这些都是她,如骨灰一样,都是她的分身,带她去看看世间不同的人儿。

    她灵感来得很快,但没打算草率开始生产,她还想会有什么可以改进的地方,要做就做到最好。

    南槿彧一直不太放心沐轻屿,于是几乎每天都见她一面。

    从一开始的冷漠,到现在开始强装镇定,南槿彧都放在眼里,他希望沐轻屿可以快些“活”过来。

    秦芷从一开始的寸步不离,到现在十分信任她,她知道她不会干傻事的。

    于是她开始继续找工作,每天早出晚归。

    沐轻屿实在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于是逮着机会问了她,才知道她还在找工作,也才想起来没帮她调查那家公司。

    经历了杨明事件之后,她已经不能信任顾言一了,于是她找了家侦探公司,专门帮人调查事情,任何事情都可以,并且都很准确。

    试过之后才知道,不仅如此,他还很快,没两个小时就翻出来了,细微到连清洁工的资料都有。

    查过之后,沐轻屿确定这是一家正规公司,不是骗子,而且这家公司能力还可以,对秦芷来说刚好,资源什么的都是可以靠努力争一争的。

    “我帮你查过了,是靠谱的,你可以去试一试。”

    秦芷有些犹豫:“可是我害怕。”

    “没关系的,不会可以去学,反正你是有底子的,到时候他们会给你建议,去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