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察陈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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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二章 绑匪老王

    绑匪老王是个神经病,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以前,他也是一个正常人。可是自从七年前上了绑匪这条船以后,一切都变了。每次犯案后跑回老家,即使事情都过去了好几个月,他也会时常梦到警察突然冲进家里把他抓走。

    这种压力有时候抑制到极致,他就会在心里认定自己就是一个疯子,然后跑到没人地方吼上几句,再给自己来上几拳,甚至有一次还抓起家里割草的镰刀朝自己的小腿挥了下去。

    而在老家的时候,他还能找点事情分散一下自己的注意力,随着时间地流逝,慢慢地,也就压制住了自己的情绪。

    他有时候也会质问自己为什么一直要从事这该死的、逼死人的活计,然后反复地警告自己,不能再干了!再也不干了!再干下去可能人就要真疯了。

    然而每次家里的钱花得差不多了,他们三个人又聚在一起商量犯案的时候,他最终还是会低下他的头颅。

    于是每次跟着同伙出去干活的时候,随着案子的持续进展,他都会感觉到自己的脑子就像气球一样,一点一点的被充着气,然后慢慢变大,直到“bo!”的一声被炸掉。

    幸好,以前的案子都不长,几天的时间就办完了,脑子也没炸。老王也都顺顺利利地回了老家。

    不过这一次,前期寻找合适的人质,以及后来长时间地驾驶汽车,已经花了太多的时间了。

    老王觉得自己有点忍不住了,可能要犯病了。

    此刻,他坐在驾驶座上很是紧张,满脸通红,双手手心冒着冷汗,紧紧抓在方向盘上,睁大眼睛一会儿盯着桥下的同伙喃喃自语,一会儿又转过头来看了看后座被五花大绑的人质。

    “怎么还没结束......钱怎么还没扔下来......快呀......快呀......”

    作为已经连犯数起重案的老王,这次和同伙们再次出来,依然全程神经兮兮、忐忑不安,丝毫没有江洋大盗的感觉。

    就是处了十几年朋友的其他两名同伙,如今出活的时候,也不敢让其独当一面,都是挑着最简单的活儿给他干。

    要不是老王本身就是常年吃住在车上的大货车司机,一手圆溜的驾驶技术在乡里也是登峰造极,只怕老王在团伙里连分口汤喝的机会都没有。

    而在经历了两天多的跨省式的长途驾车,在接连不断的精神压力和体能消耗的双重冲击之下,老王语言的混乱,生理行为的反常,似乎都在暗示他已处于悬崖之边,濒临崩溃。

    甚至于此时雨水落在车身上的滴滴、嗡嗡声,对于他来说,亦如百虫挠心,头疼欲裂。

    所以,当他的同伙第二次没有拿到赎金,而独自一人走回车旁时,这位平日里面对同伙,只会点头哈腰的老王,突然暴起,一拳反手砸在内车门上,暴怒道:

    “你在干什么!怎么还不拿钱过来!!!”

    老王圆圆瞪起内里布满血丝的双眼,以及一声重于一声的喘气,这完全不同于以往的巨大反差,彻底惊呆了同伙。

    同伙靠打开的车门上,低下头,小心翼翼地说道:“他们把钱放在护栏上了,只等我们把人质带到路边上,给他们看几眼,就会把钱扔下去。”

    而此时头戴眼罩,耳塞棉花,被反绑蜷缩在车后座,一直不停扭动的刘燕,似乎也听到了一点声音,顿时安静了下来。

    “拖!再拖!还要拖!”老王深吸一口气,压住心里的怒火,嘶哑道,“等下警察马上就冲过来了!”

    “不会的,老大就在山腰上守着呢,一切安全。”同伙一边安抚着老王,一边解开刘燕脚上的绑带。

    待得松开刘燕的双脚,绑匪不顾她因长时间地捆绑而导致麻木僵直的双脚,一把将其拉出车外,关上车门,拽着就往路边拖去。

    “再等等,马上就好。”绑匪说道,不知道是在安慰老王,还是他自己。

    老王感觉气闷,指尖发颤、喉咙发紧,但是也只能抓着方向盘,等着,看着,盯着同伙将人质拖到路边的大石头旁扔下,然后一步一坑地往桥下走去。

    一...二...三...四...五...

    六...七...八...九...十...

    心急如焚的老王坐在驾驶座内,在心中漫无目的地默默点着数字,试图稍稍压制着自己紊乱的情绪。

    时间一点点地过去,默数到几百的老王早已耐不住性子。他紧紧盯着远处桥底下仍然还在和人质家属对喊的同伙,心里顿时升起一股怒气。

    他转身趴卧在副驾驶座上,右手支撑着半个身子,左手打开副驾驶座前面的储物箱,翻找着藏在里面的匕首,准备一会儿下去一刀捅进人质的身体。

    让她的家属们后悔去吧!

    老王找到了匕首,紧紧地握在了手里。他感觉到自己微微颤抖的手臂,以及越来越快,越来越重的喘气声。但是他觉得,这是兴奋,这是力量,而他,需要发泄。

    “忽...飕!”

    趴在副驾驶座上的老王好像听到了前方重物落地的声音。

    “是赎金扔下来了吗?”

    他停顿了一瞬间,但复又心如火焚,浑身发颤,不停地抖动,口中不停地自言自语:

    “是她的错,是他们的错!为什么不把钱扔下来!为什么不快点把钱扔下来!”

    他迫不及待地想冲下车去,扯起路边那个小女人的头发,给她肚子上来上那么一刀,看她蜷缩在地上抖动,听她痛苦地哀嚎求饶。看她的家属们还敢不敢在桥上面一直啰嗦,一直啰嗦!

    他起身拉开车门把手,将车门微微一开,而在左脚刚刚往外抬出的那一瞬间,车门上的后视镜突然闪起一片白光,而后一阵暴起的引擎轰鸣声紧随而来。

    这白光咋起的刹那之间亮瞎了他的眼睛,而轰然作响的巨大引擎声更是冲飞了他的大脑。

    半夜三更的谁会跑过来!这可是荒郊野岭的!谁过来了!谁!

    警察来了!应该是警察来了!肯定是警察来了!

    “警察来了!!!”

    霎那间,老王积蓄的勇气,满身的兴奋,填满胸脯的怒火,消失的无影无踪。

    天地间,唯一只剩下那一声尖锐之极地惊叫。

    彼时,他不是作案数起的绑匪,他不是奔袭千里的悍匪,他不是准备白刀子进红刀子出的暴徒。

    他什么都不是,他只是老王,只是一个想远远离开这鬼地方的老王,只是一个想跑,想逃,想滚得远远的可怜人。

    老王猛地关上车门,一脚油门下去,倏忽间,车子就掠过呆站在桥下的同伙,不管不顾地冲向桥下的那条泥泞之路,那是他们早已踩好点的逃命之路,那里道路复杂、四通八达。

    冲过去,只要冲过去,他就能逃掉了。

    老王就能逃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