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女儿的怨恨

    等到嬴歌行醒来时，他曾怀疑自己是否来到了天堂，因为周围的一切都来得太过宁静了，虫鸣鸟叫、风吹树鸣，阳光也在层层的枯树叶上斑驳不已。自小便在农村捡牛粪的嬴歌行想，如果天堂是这样，那倒是省去了适应的过程。随后他便把天堂的想法抛到了一边，因为天堂是不会有疼痛的，而他的右腿似乎骨折了，正钻心地疼。

    他慌忙掏出手机，哆哆嗦嗦打了120，也打了110。打120救自己，打110想救小欢欢。

    他异地分居的在市医院工作的妻子带着前几天刚满五岁的女儿匆匆来到病床前时，看着他包裹着石膏的右腿哭了好一阵子，小女孩鼻涕和眼泪连在一起，一个劲的往爸爸衣服上搽，小女孩的妈妈假睫毛贴都哭漏出了一截，趁着家人不注意扯下扔进了垃圾桶。嬴歌行对眼前的景象不是很熟悉，不知道该如何处理，幸好警察来做笔录，这娘儿俩才控制住了情绪。

    一番询问之后，基本排除了是嬴歌行投炸弹的可能。但警察也带来了关于小欢欢的消息，他们支开了嬴歌行的女儿后表示，狗没有找到，但在碎石堆里找到了一条腿，需要请他们确认。他们打开了一个银白色的金属盒子，一阵雾气散开，里面安静的躺着一条黄白色相间的，从大腿肌肉处整齐切开，充满寒气的腿。他和他的妻子都清楚，那是小欢欢的左后腿，这个家人的尸体就摆在他们的面前，而他们却什么也无力改变，就连难过的情绪也忘记了表达。

    就一眼，他们便再也无法直视。

    警察临走时好像还说了些什么，但他们已经听不进去，表情一片木讷。

    他们请护士看着女儿，坐着轮椅到医院后面的一处草地里，将那截腿郑重地埋了下去。小欢欢与他们一家生活的样子就像放电影一样一幕幕展现，又一点一点地变成灰色。天下起了蒙蒙的细雨，远处的每一栋楼房都显得那么阴郁，他们谁也没说话，任雨珠挂满了发梢，结成一棵棵晶莹的树。

    小欢欢是一条首尾长半米，体重12公斤的土狗，是嬴歌行的妹妹从下水道里捡来的，已经养了6年了，在家十分听话，会自己上厕所。嬴歌行做高三班主任那年常常一个星期不回家，这土狗也乖乖在家，吃着自动投食器投放的狗粮，喝着狗狗饮水机里的水，不拆家也不乱叫。做过最过分的事，就是将嬴歌行的床单扯进了自己的狗窝，大概是在报复这不负责任的主人一个星期不出现吧！女儿很喜欢这条并不漂亮的小土狗，每每存了两三天的零花钱，都是以买两根大热狗，一根自己吃，一根小欢欢吃做结。看着落日下小女孩与小土狗并排坐在草地上看着远方的场景时，嬴歌行和他妻子总是静静地在远方看着，不舍得惊扰，风吹起了他的衣襟，也吹动了她的长发，天空的朵朵红云也仿佛要跃出天际一般。

    现在，有人却告诉他，你的狗，没了。

    后来女儿问起，他们只得说，小欢欢走丢了，再也不回来了。

    一个月后，他坐着轮椅回家了。女儿还是对他爱答不理，看到他都是气鼓鼓的。她的想法很简单，你告诉过我小欢欢是我们的家人，我们要爱它保护它，你说什么我都不听，给什么我都不要，我只要小欢欢，我要它现在就回家，像从前一样陪着我吃饭，陪着我玩，陪着我闹，陪着我长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