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许久，整个剑阁外阁，就只剩下了辰凡一人坐在云端。

    听完了那些隐秘，他就总有一种感觉，认为独孤无望跟贺北雄的失踪，必定与之前出现的那座白玉京有关。

    他向诸多宗老们求证，可惜，对于那座白玉高楼，宗老们也是不太了解，所以就没给出辰凡肯定的答案。

    不过，辰凡一点也没失望。因为在那之后，诸多宗老离去之前，有人曾持剑翻书，挑出了一个，比书楼还要高上几重的杀字。

    接着一边擦拭剑锋，一边笑言道：“前路莫愁，你且安心修行，在未及大成之前，都有我们，挡在你的前面！”

    那一刻，辰凡感觉似乎整个云海空间都在战栗，在颤抖。

    ……

    翻开一卷宗老们专门整理出的书籍，盖在了脸上。辰凡将右手垫在脑后，轻轻仰倒，听着哗哗哗，哗哗哗不住翻动的古书，就好像是在听着一首有着别样味道的歌谣，不知不觉间，就睡了过去。

    而也在这一刻，辰凡的心脏猛然开始剧烈跳动，莫名的力量从他体内缓缓透出，拍开了云海，接着就升起了一股青色的迷雾。

    迷雾如沉香，化成一缕缕丝线在辰凡的身畔飘舞，就似浅点在宣纸上的幽墨，渐渐的编织出一场，不太看的真切的镜花水月。

    在这场镜花水月里，辰凡就像变成了一缕随着清风遍游四海的飘絮，他缓缓的飘荡，一路轻拂，最终飘到了一个不知名的古老小镇上。

    小镇破败不堪，街上也是早就没了人烟。

    入眼处，除了残垣断壁，就是尸首化成的白骨堆成了山。

    而在小镇外的不远处，有一处渡口。

    一位身披青墨色外衫的青年正盘膝坐在河畔，他的眉心印有一枚淡黄色的的圆润三角印记，身前有一艘破旧漏水的小船。

    辰凡看的真切，青年此时的状态，其实与那条破旧的小船一般无二，像是在下一刻，就会彻底沉没在河水当中。

    但是他在笑，无畏无惧，眼中有嘲讽也有不屑。

    接着，一座几乎被打碎了三分之二的白玉高楼，蓦然从平静的河面上冲出，带起了一条似瀑布般的波涛，狠狠的拍打着虚空，引起了一阵水花四溅。

    青年擦了擦嘴角刚刚溢出的血迹，然后拔身而起。在他的身后，忽然被海量的黑色烟雾笼罩，渡口河流冲天而起，形成一道遮天蔽日的庞大水幕，其中有雷霆肆虐，电光挥洒。

    九道身穿黑袍的无面修士瞬间就被从虚空当中逼出，狼狈至极。

    然后，青年微一招手，从九位黑袍人的头顶上空，扯出了一面星空色的巨大古镜。

    一缕焉如将万千星辰的皓光，同时汇成一束的磅礴浩力，从古镜内冲出，摧枯拉朽般的，将残破的白玉高楼跟四处逃窜的黑衣人洞穿，将一切重归于平静。

    然而已经脱离出险境的青年，却并没有露出半点欣喜之色，他看着那片浓稠似墨的烟雾，看着烟雾中慢慢凝现而出的黑色祭坛。

    那道被夕阳渲染成金黄色的身影当中，霎时间，便充满了落寞。

    也不知道，在那种落寞成埃的心情下，他到底在失望什么。

    不等辰凡多想，眼前的镜花水月就开始扭曲破碎，跟方才一样，似乎置身在一条逆流而上的长河中，身不由己的开始飘向了远方。

    依稀间。

    他好像听见，有人在轻轻的呼唤着，王舒这个名字！

    似乎是源于养灵人血脉里的某种执念，冥冥当中，有一道明亮且坚定的光，在指引着辰凡逆转时光。

    之前他看到了王舒的过往，而这次停驻，见着了隋野，辰凡也觉得理所应当。

    那是一望无际的黄沙世界，有一尊坐在祭坛边缘，看起来万般孤独的身影，跟着末日一样的风暴，缓缓的消失在了枯黄色的沙尘里。

    接着，是刀割血衣，踉跄踏月，最后醉倒在黎明前的郑空明。

    是只身入绝地，一人前行，逼得万兽退避，直至精疲力歇的独孤无望。

    最后是穿过风雪，戟破黄沙，将一片流沙沼泽震成齑粉，令千百里天崩的贺北雄。

    怪不得之前聊起养灵人，沐沉舟会说出那句话，仅凭这一幕幕不完整的曾经一瞬，就足以坐实，那活着的神话之名。

    辰凡矗立在原地，幻相已然消弭，可他却兴奋的难以抑制！

    是得见前贤无敌风采的热血沸腾？

    不！

    是渴望靠近黑色祭坛，那源于灵魂深处的熟悉和亲近。

    原来，秘法白玉京根本就不足以与养灵人争锋。

    他们只是踏着祭坛，不知所踪。

    而一想到那个不知所踪处，辰凡的灵魂便如撕裂了一样，化成千百万份遐想和渴望。

    一道无比神圣的辉光从辰凡的体内涌出，就像一柄凌厉的刀锋，剥落下无穷无尽的茧衣，将辰凡的躯体，渲染成水晶一般晶莹剔透。

    这时，在辰凡精神所游戈的世界里，密密麻麻似雪花般的碎片，径直将辰凡扯进了一个全新的幻相空间。

    奇怪的是，这一次，他的身边安静的如同时光停止了一样，听不见半点声响，也见不到一丝光亮。

    就像一个永不见天日的深渊，亘古长存的囚牢。

    辰凡在呐喊，可却寂静无声。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在辰凡快要被惶恐和绝望击溃时，一缕不知从何而来的光影，缓缓的照在了他的前方。

    光线不强，只堪堪覆盖了不足三米长，但也让辰凡绝望的心情得以释放。

    在他的前方，是三节向上延伸的阶梯，坡度很缓。

    他有些茫然，下意识的登上了阶梯，却见那道只覆盖了三节阶梯的光线，也在同时向前移动，刚好还是三节。

    辰凡接着踏步向前，疾如风行，一口气迈出数十步再抬头看，却发现，在那朦朦胧胧的光照下，依然还是只有那三节冰冷的阶梯。

    辰凡的瞳孔极致收缩，控制不住的扭头看向身后，然在他的身后，是恍如无边际的暗幕，仿佛从来都没有移动过。

    他咬了咬牙，奋力前奔，且越来越快。

    初时一步一梯，到后来，一步三梯。

    可不论他怎么努力，那道只能照亮三节阶梯的光芒，总能在他落下脚步的一刻，出现在它该出现的地方。

    又不知道过去了多久，想要踏进黑暗里的辰凡，始终没能将那碍眼的光芒丢在身后。

    终于，他停了下来，双手撑膝，大口大口的喘息。在那低垂的头颅下，是无穷无尽的恼怒还有失望。

    但在下一刻，恼怒的辰凡猛然挺直了身躯，所有的负面情绪瞬间荡然无存，他诧异且惊喜的抬起头，死死望向前方，那片被黑暗笼罩的地方。

    “挞！”

    “挞！”

    “挞！”

    辰凡眼中的光芒越来越亮，因为这是脚掌踏过阶梯，发出的轻微声响！

    下一刻，辰凡忽然被一股大力冲击，如同从万丈高空坠落，眼中那道永远只是照亮三节阶梯的光芒，终于开始暗淡。

    然后，这片他冲不破的黑暗，也陡然有了光彩！

    原来，他刚刚所站立的地方，是一座高的无法想象的大山。

    在大山间，有三条极长极长的古梯道，除却他方才攀登的那条外，另外两条古梯道上，亦有人……在奔行。

    而在大山的山巅上，赫然就是那座与养灵人息息相关的黑色祭坛！

    因为太过于遥远，即便辰凡用尽了力量试图去看清，也只能看到一个很模糊很模糊，近乎虚幻的影子。

    或许是错觉，辰凡觉的，祭坛上的那个红衣身影，一直在盯着他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