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色巨狼听懂了卡斯特讲的话。

    牠挑衅地向前踏出一步。

    右前爪踏出的方向，一股刺骨的寒意向着前方辐射开，一条结满霜花的道路笔直地向着人群所在的方向延伸过来。

    缓慢，又来势汹汹。

    卡斯特的呼吸都没有丝毫起伏变化。他平握着手杖顶端的猫眼石，将手杖用力戳在地上。

    以手掌末端为中心，青绿色的能量开始向着前方爆发，接触到霜花的冰路后又向上弯折，在卡斯特面前形成了一面晶莹剔透的绿色屏障。

    结满霜花的冰路在与屏障接触的一瞬间爆出了十余根尖锐的冰锥，但并没有刺穿屏障——不，这些冰锥甚至都没有接触到这层青绿色的屏障。

    青绿色屏障之外，是元素具象化之后狂暴的空气旋涡，将突出的冰锥全部搅碎成了闪闪发亮的冰晶。

    巨狼露出了像是人类饶有兴致一般的表情，又是连着顿了三次前爪。

    三条冰路蜿蜒着朝着卡斯特奔袭过去。这一次去势更为迅捷，分成左中右三路袭击了过来。

    卡斯特做的只是用力拧了一下手腕，让手杖转了一个弧度。青绿色屏障就延展成近乎一个球的形状，尽数挡下了所有刺过来的冰锥。

    较之先前成倍的冰晶在月光和篝火下星星点点地飘散。但是这番颇有些风雅的景致，并没有人来欣赏。

    帮不上忙的人群里，每一颗心都悬着。

    但悬着也只能是干着急，毕竟没有人是真傻。不远处那一人一狼之间的决斗，绝不是一些刚接触到魔法这个概念的菜鸟能插手的。

    双方展现出来的已经几乎是凌驾于想象力之上的能力了，用“差距”来形容，似乎有些勉强了。

    银白巨狼操控冰的能力已经让他们心中升腾起无限的惧意，但是卡斯特展现出的利用风元素去化解的手段更让他们叹为观止。

    这就是游学者展现出的能力吗？我以后也能像他一样吗？诸如此类的想法在营地众人的心中渐渐萌生。巨狼带来的压迫感，犹如从天幕下倾轧而下的暴风雪，遮天蔽日席卷；但卡斯特展现出的实力，又像是绝望凛冬中前行之人手里摇曳的灯火，照亮身前一寸一寸的黑暗，直到太阳升起冰消雪融。

    但此刻最难受的，莫过于焦点正中的卡斯特了。

    这只巨狼的手段已经不能用常识去理解了，非要找一个词来形容的话，那就是“诡异”。

    会使用元素力量的人外生物其实并不罕见。卡斯特身边那只聒噪的林鸮就是一个最好的例子——罗可以熟练地操控风元素，甚至比卡斯特还要得心应手几分。包括牠能口吐人言，也是用风属性魔法模拟人的发声原理来实现的。

    可是这跟巨狼释放出来的冰气有着最本质上的区别。

    巨狼举手投足——确切说是举爪投爪——之间，完全感觉不到元素的波动。

    游学者研究出来的冰属性魔法，严格来说是水属性魔法的一个分支，是先由水元素具象化，呈现出固态的水，再将热量从固态的水结构中抽离，得到的就是一块纯粹的冰了。

    要实现这个过程需要一定的风元素适性。所以从总量上来说，钻研这个领域的游学者数量比较稀少了。

    但是无论是具象化水，还是抽离热量，都伴随着元素的转化，一定要有元素波动才能实现。

    巨狼做的事情更像是将体内的寒冷气息释放了出来。

    而且这种寒冷气息，比水加风元素模拟出来的那种繁复的冰更加纯粹，更加古拙而荒芜。

    短暂的交手后，卡斯特心中盘踞着一个逐渐成型的猜测：这只巨狼所操纵的不是水与风元素融合出来的冰属性魔法，而是一些更加古早纯粹的概念。

    一如《萨迦手札》中记载的“冷”的属性。

    这个猜想很大胆。因为自从现代元素理论成型以来，“冷”属性一直跟“风”元素是划等号的。但是《萨迦手札》中的记载的大部分内容，都被认为是由简单历史被丰富成的神话故事和英雄史诗，包括四种属性的记载，也只是出于元素理论萌芽阶段的一种解读和表现罢了。

    游学者撰写书籍和文献时，引经据典的时候，《萨迦手札》也往往是放在最开始的部分，用来给一个理论找寻历史渊源，在游学者们看来更像是入门级别的读物一般的书籍。

    如果卡斯特此刻的猜想是正确的，那么势必将颠覆《萨迦手札》的历史地位。

    但是此刻求生的欲望还是比求知的欲望要强烈上一万倍。

    他真的没有信心能在此刻带着众人全身而退。

    如果有一个精通火元素的帮手在身边，即使不能轻易取胜，但也足以将巨狼逼退，战况也断然不会如此焦灼。毕竟从之前嘲讽般的举动和饶有兴致的神情，都能看出对方的心智已经和人不相上下了，那么应该不会冒着两败俱伤的风险一味地进攻。

    “威慑”是心智演进到一定程度之后的物种才有的行为，拥有一定的学习能力，才有资格被“威慑”。

    但是在场拥有火元素适性的，只有那个诨号“松鼠”的红毛猎人和另外两个青年而已，这三个人身上蕴藏的火元素甚至都不够看的，能调动出来的更是为零。

    没有帮手的话，就只能靠卡斯特独自一人勉力支撑了。但他也不是完全地孤立无援。除了莱布尼兹和达朗贝尔此刻人在厄尔黎以外，另外的七名随行的游学者应该早就在河谷镇附近安顿下来了。之前对付三狼时的那几发发出巨响的风弹，本身也是跟这七个人联络的讯号。不出意外的话，他们此刻已经在赶来的路上了。

    而卡斯特此刻唯一担心的，是巨狼的左前爪。

    巨狼从出现到现在，都没有动用过那只被黑色雾气氤氲着的左前爪。

    当然，时刻在注意那只左前爪的人可不止他一个。

    杨戬的桦木弓搭上的箭簇，自始至终都在牢牢地指向那只狼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