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庙堂列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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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四章 跃起绝尘而逸 下

    “哈哈哈哈哈哈哈——”众人见此情景,哄然大笑,半晌不见停,赖长泽也不例外,笑得浑身乱颤。

    终于,他压下了笑声,一手继续捻着胡梢,另一只手伸进怀里翻了翻,掏出了一块拇指指节大小的碎金块,声音带着些戏谑,被换气声挤的断断续续:“行——行了,刘头领,你那——你那身儿,骚气衣裳,就脱了吧,这是大爷赏你的,拿去买身好衣裳吧,哈哈哈哈哈哈——”

    刘头领听闻此言,连忙回身来看,眼睛立刻被那黄澄澄的疙瘩勾住了,随即扯掉了浸湿的上衣,赤膊向赖长泽凑了过去,伸出双手去接,一脸的财迷相:“多谢代舵主赏赐!小的收下则个!”

    自舵主去年失联后,幽州分舵群龙无首,乱作了一锅粥,财政一塌糊涂,人员流散严重,甚至马匹牲口都被逃跑的教众偷去卖作了私财,分舵眼看就要散摊子。刘头领为了保证豢养手下的开支,只得安排剩下的弟兄们在各条林道山路做些打家劫舍的营生,其他头领的日子过得也大差不差。

    当初的饥荒持续了三年,期间百姓死走逃亡,幽州地界几近绝户,好不容易有了几年安宁日子得以休养,但毕竟是大灾刚过,百姓身上也都没什么油水可捞,刘头领等人是从穷人嘴里抢饭吃,只够勉强糊口,如今终于见了大钱,难免心情激动。

    刘头领接过金子,当场送到嘴边,用牙咬了咬,金属在唇齿间变形的美妙质感令其喜形于色,身后的教众也止住了笑声,艳羡之情跃然脸上。

    “行了行了,快收起来吧,看你这德行。”赖长泽终于止住了笑意,看着刘头领和教众们的市侩嘴脸,忍不住想挖苦几句,“这些年总舵也没少给你们拨派银两,怎么一个个都跟没见过钱一样?”

    “代舵主见笑了,我们这些小虾米哪里见过什么世面,”刘头领嘿嘿一笑,将金子别进裤带的夹层,“自从周舵主没了消息,小的们已经快半年没领到过月钱了,况且小人这半年的月钱加起来,也远远比不过您随手给的赏赐啊!”

    赖长泽闻言,察觉出不对,面色一凛:“你们每个月的月钱有多少?”

    “回代舵主,小人是丁字教徒,每月月钱按说该有一贯,手下的戊字弟兄每月六百钱。”

    听得此言,赖长泽捻着胡子的手放了下来,两手背在身后,来回踱了十几步,面色不太好看。刘头领及教众一时摸不着头脑,彼此间大眼瞪小眼,却也不敢多嘴询问。

    按总舵要求,各分舵丁字教徒月钱不低于四两银子,也就是四贯;戊字教徒月钱不低于二两银子,换算过来该有两千钱。因为幽州九年前遭遇大灾,分舵少有产业,所以这些年来幽州分舵教众的月钱一直是由总舵拨派扶持。

    如今看来,其中真正发到教众手里的居然连一半都不到?

    初到幽州,赖长泽本以为幽州分舵最大的问题是群龙无首致使风气混乱,如今看来,问题远比自己设想的复杂,自己这位结拜兄弟的手怕是相当不干净。

    “罢了,先回分舵,再做打算。”赖长泽喃喃自语道。

    随即,他背对教众立定,运足中气,大喝一声:“王汉何在?”

    一名精瘦男子自教众中出列,只见此人手持一根长棍,对着赖长泽一个拱手:“谨听使者吩咐。”

    “我先行一步,回分舵召集全员处理要事,你协助刘头领押送此子,尽快返回,不得有失。”

    “王汉领命。”

    吩咐过后,赖长泽转过身来:“金葵教所属听令,大爷先行一步,尔等加快脚步,立时奔赴分舵,不得有误!”

    刘头领一听要继续上路,连忙问道:“代舵主,这小子现在一身骚,怎么带……”

    “随你方便,他不是带了匹马来吗,该用就用。”赖长泽也不去看他,从怀中取出两张甲马,手指沾了沾舌头,将其捻开,弯下腰去,熟练地将甲马绑于双腿,随口答道,“记得把他捆结实些,别给放跑了!”

    说罢,赖长泽冲刺而出,只几个呼吸便不见了踪影。

    “我的娘啊,看不出来,代舵主这……”

    这种五短身材也能跑那么快——话刚要出口,刘头领意识到不妥,连忙住了嘴。这王汉并非自己人,乃是赖长泽自总舵带来的手下,若是在其面前失言,传进了赖长泽的耳朵里,自己可就吃不了兜着走了。

    赵百川也震惊于赖长泽的奇妙把戏,一时间没能回过神来,心中暗自感叹。

    “你们两个,给我把这小子搬到马上,好好地捆,紧紧地捆,有半点的闪失,老子拿你们是问!”刘头领见赖长泽不见了踪影,挺了挺腰杆子,对着身后的教众发号施令。

    被赖长泽使唤的两人不情愿地走上前来,一人抬肩,一人搬脚,苦着脸,强忍异味,将赵百川挪走,横放在九百里背上,又取出一根绳子来,将其结结实实地固定在了马背上。

    队伍继续行进,赵百川趴在马背上,终于松下了一口气。

    虽然不知道赖长泽为什么突然离开,但其离去总归让自己的逃脱计划少了个大阻碍,计划进展得比自己想的还要顺利。

    尽管难以确定赖长泽走之前叫出的那人是什么斤两,但应该不会比赖长泽本人更难缠。

    赵百川连忙调整呼吸,运作起地狱道功法,以求尽快脱离全身软麻的困境。半刻之后,酥麻之感终于有了些缓解,再有一刻,知觉便能恢复十之七八。

    九百里的肩膀上披着拓跋贺山留下的口袋,早上出发的时候赵百川亲眼看见拓跋贺山往里面放了些杂物,其中包括一把匕首。

    如今已是黄昏,天色略显昏暗,赵百川计划趁这群人还没点起火把将那匕首叼出来,只要能给这绳子割出哪怕一道小口子,自己便有机会挣脱束缚。

    就在此时,一个声音自身旁传来。

    “头陀,何必如此辛苦呢,歇息了吧。”

    赵百川转头来看,一个精瘦的身形走在九百里身后,正是王汉。此刻天色昏暗,阴影打在他脸上,一时看不清喜怒。

    赵百川心下一惊,刚要回话,只见王汉右手向上一甩,手中长棍飞起一寸,被其重新捞入手中,直奔赵百川后脑抡了下来,竟是打算将其砸晕,以防赵百川逃跑。

    赵百川眼看其攻势凶猛,自己却知觉封闭,无法运转畜牲道法门,全身又都被牢牢捆在了马背上,仅有脖颈尚可行动,只得将脖子向一旁侧伸,却根本躲不开那长棍的抡砸。

    可就这一偏头,赵百川和九百里对上了视线。从九百里的眼睛里,赵百川看到了些似曾相识的东西。

    一如在鹿鸣岗,自己从树上跃下时,九百里眼中那种计谋得逞的得意。

    只见九百里后蹄暴起,直奔王汉面颊。王汉一直以为九百里是匹驯良牲畜,哪里想到会出现这般插曲,当即想以长棍格挡其攻势。

    可出棍的劲力已然全出,收回何谈容易?

    于是九百里踢中王汉下颌,王汉顿时失去了意识,整个人向后飞了出去。

    王汉还未落地,九百里又一个起扬,甩开了牵着自己的喽啰,一跃而起,从刘头领头顶闪过,再落地时已与众人拉开了三丈多的距离,不等众人反应过来,九百里已经奋蹄奔入林中,绝尘而去。

    “他娘的,愣着干嘛啊,给老子追啊!”刘头领终于反应了过来,对着身后众人大声喝到,“真叫他跑了,咱们吃不了兜着走,快追!”

    众人这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分出一人背起已经昏迷的王汉,随即点起火把,向九百里逃离的方向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