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起这风水，徐海本也不信，他压根儿不信鬼神说。他小时候就敢去墓地玩儿，敢在墓碑上坐，也从来没见碰到过鬼。

    可老妈病了以后，在科学无计可施的情况下，家里也开始有人相信玄学了。

    徐江找过一个城里有名的算命先生来给老妈算过，当时算命先生说：你家老太太的病属金，在肺上，肺属木，金克木，是病入膏肓的死症，立秋后会加重，阴历七月人就会走。

    当时的这个推算结果让老徐一家无神论者大吃一惊，大师的推算跟医生的预测一致。忙问大师有何办法可解？大师摇头说：天命所归，无方可解。后来大师给了几个葫芦和几张符纸，说置于病人床头，可再保她半年时间。

    徐江忙照着做了。

    看着老妈一天比一天消瘦虚弱下去，徐江又找到大师，问他还有什么办法能救老妈，能拖一天是一拖，哪怕多活一个时辰都好，出多少钱都行。大师掐了掐指，闭上眼睛摇摇头，只说了两个字：寅时。

    果然。就在那天三点多，老妈走了。

    老妈走了之后，徐海就把大师给的葫芦什么的都清掉了。不过这件事让他一直觉得不可思议。

    保姆：“老徐，吃药吧。”

    保姆的话打断了徐海的思绪。

    看保姆一摇一晃地走过来，徐海问：“你腿怎么了？”

    保姆把药和水递给老徐，扯了笑容说：“哦，腿没事，就是最近走多了脚疼。”

    “哦，怎么回事？路走多了？”徐海问。

    老徐喝了药，放下杯子，说：“不知道怎么弄的，最近一段时间，她总说脚疼。”

    “你脚肿吗？”徐海问。

    “不肿。”保姆说。

    “有时间去看看吧。”徐海建议。

    保姆最好别有事，她有事还怎么照顾老爸。

    “应该没事，我最近少走点儿路，再看看吧。”保姆说。

    老徐说：“从明天开始，你别陪我出去遛弯了，在家歇着吧。”

    “按说遛弯也没走多远啊。”徐海觉得这保姆有些娇气。

    保姆还没开口，老徐说：“有时候走得也挺远的呢，可能是走多了吧。”

    徐海听得出来，老爸这是替保姆说话呢，于是说：“那歇两天观察一下吧，不行就去医院看看。”

    保姆点头，“行。”

    保姆起身，把老徐的药和杯子拿走。

    徐海看看保姆，跟刚来的时候比，她的脸色明显红润了许多，也比之前爱说能说了。

    “老徐，徐海，我下楼一趟。”保姆说。

    “出去啊？”徐海问。

    “哦，昨天借了楼下米老太的手电，我去还给她。”

    “哦，去吧。”老徐说。

    保姆关门出去。徐海才有机会问，“爸，这几天，她还提领证的事吗？”

    “哦，那天，好像又说过一次。”老徐迷迷糊糊的。

    在这件事上，徐海觉得老爸有点儿含糊，这是个危险的信号，老爸越含糊不清，保姆越觉得她有机可乘，没准这含糊就等于老头儿答应了。怪不得保姆现在看起来脸上放光彩，老爸或许承诺过她什么。

    “爸怎么跟她说的？”

    “哦，嗯，我就说要是孩子们同意的话……”

    徐海有点儿蒙了，这意思就是说老爸自己已经答应她了。唉，这事不好办。难怪保姆一副喜上眉梢的样子。

    “爸，咱一开始不是说好的不领证吗？怎么被她三撺掇两撺掇，爸就动摇了呢？”

    “咳，事情不都是走一步看一步吗？”

    “唉。”徐海不知道该说什么，这口一开就麻烦了。

    “哦，我也想过，我到时也会跟她写个东西，公证一下儿。”

    徐海不言语。

    “哦，对了，我忘了告诉你，前两天，她说她急需钱，办了个什么保险，她钱不够，我就先借给她一万块钱。”

    借钱？徐海没想到，老爸现在改先斩后奏了，不跟大家商量自己就做主了，让徐海觉得更不安的是，老爸开始听保姆的话了，说借钱就借钱，说领证就要领证。

    徐海本想问问老爸，保姆写借条了吗？可一看老爸已经在网上开始下棋了。徐海没再说什么，在老徐旁边坐了一会儿，说：“爸，那我先走了，单位还有事。”

    老徐侧了侧头，透过老花镜看了徐海一眼，说：“哦，去吧。”

    徐海走到楼下，保姆正跟米老太聊得热乎。

    “老二走了？”

    徐海“嗯”了一声，冲两个老太太点了个头，开车走了。

    徐海向来不善言语。

    保姆领证借钱的事，徐海回家也就跟沙敏提了一句。

    消息到了沙敏这儿，那就等于所有人都知道了。沙敏告诉了路璐，路璐告诉徐江和王茜，王茜再转告徐洋。没过十分钟，大家一通电话完毕，所有人都开始心事重重。

    徐洋的单位工作很忙，又听到家里整出这些事，他一根接一根开始抽烟，这是他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

    王茜跟徐洋商量，这事还得好好劝爸，把利害关系好好说给老爸听。领证这样的事，爸怎么能说答应就答应呢，必须让爸回心转意，这事跟爸电话里没法说，万一保姆在一旁听着呢，还得抽空儿回去跟爸面谈。

    现在想辞退保姆看来已经不可能实现了，仅仅三个月，老爸就对保姆言听计从，这保姆到底使了什么手段，老头儿就这么乐呵呵地接受她提的要求。

    老爸变了，王茜觉他已经不是那个心心念念着老妈的老爸了，有了新的女人出现在身边，老爸的心就变了，竟然还变得这么快，这么快就把老妈忘了？这么快就把那个丑女人当宝了？她又难看又没文化又不会做饭，怎么老爸就把她当宝了呢？老妈辛辛苦苦筑了一辈子的巢怎么就让她给占了？

    王茜越想越上火，她想哭想喊，她为老妈不值，替老妈咽不下这口气。

    不光是老爸，男人都薄情。女人再好，无非也只是陪在他们身边的伴儿，一个伴儿而已。真的能有多少情深似海不相忘的，那只是书里影视剧里编来骗女人眼泪的。事实上呢，没了这个女人，男人还会有那一个女人，永远会有下一个女人。

    唉，这女人哪，就得自己对自己好，就得自己学会心疼自己，男人的话和男人的情都是轻飘飘的，有一天你不在了，他们一样会对别的女人说好听话，会对别的女人奉上一片所谓的痴心，他们一样该快乐快乐，他们会把他和你的过会迅速忘却。

    哼，女人只记得从前的美好，男人却只享受当下的欢乐。

    呵，伉俪情深。

    呵，神仙眷侣。

    夫妻恩爱不过如此。

    王茜思来想去，眼前总能看见那个女人的丑样子，烦得要死，但烦归烦，还得采取行动，不行动更被那女人钻空子。

    该想个什么办法呢？跟谁商量这件事呢？老徐家三个儿子，一个比一个好说话，一个比一个孝敬，怕是老头说什么他们都顺着，老头听保姆的，儿子们听老头的，这不成了保姆的天下了吗？开什么玩笑，一个丑保姆就想在家里兴风作浪，她的胆子是越来越大得可以了。

    王茜给路璐打电话。

    路璐接到电话，说：“哎哟，大嫂，我正想给你打电话呢，我也正琢磨保姆这事儿呢，昨天听说这消息，我都睡不着了，唉，怎么找了这么个人，都是我的错。”

    王茜在电话那头闭了闭眼，说：“璐璐，你别老怪自己，这怎么能是你的错呢？每次保姆一出点儿差子，你就先自责上了，你以后可别这样了，我们没有人怪你，你给老爸找到了人，大家应该感谢你才对啊，千万别心里过不去。咱们就事论事，既然遇到这种人了，状况已经出现了，咱们商量看看怎么挽救，看看怎么不让她得逞，这才是正经事，你说是不是？”

    路璐心里的那块石头依然放不下，“我知道大嫂是个特别明理的人，听了大嫂这话，我心里好受点儿了。可这事，你说该怎么办？我跟徐江都找老爸谈过，你是不知道，现在保姆盯老爸盯得可紧了，昨天趁她出去买菜的工夫，我们赶紧跟老爸说了说，可老爸那态度吧，唉，不好说服。徐江跟老爸说了，借钱呢就让她写个借条，爸说她不会写字。我们很奇怪，怎么还能不会写字呢，连小学也没念过吗？结果，还真是，爸说她就是连小学也没念过几天。哎哟，大嫂你说，什么年代了，她竟然连学都没上过，唉。后来徐江说，她不会写，爸给她写一个条，让她画个押。爸有点儿不高兴了，说我们太过分。后来我们又说了几句，说着说着徐江和老爸都有点儿生气了。我看再说下去，爷俩只有吵架了，而且保姆也该回来了，后来我劝了徐江几句，我们就先走了。这不，也没劝出个什么结果。”

    王茜叹口气，“徐海也劝过老爸了吗？”

    路璐说：“劝过了，老爸的态度就那样。”

    王茜摇头，“这事还不好办了。”

    “我劝老爸吧，老爸就会抬出我爸跟张夷的事来说，说他们俩不是过得挺好吗？你们姐俩都同意，怎么到我这儿就不行了。”

    “这老头，那能一样吗？你爸一开始要找的就是老伴儿，爸找的是保姆，性质本就不同。而且张夷是什么人，在小区里口碑很好的，你爸又对她知根知底，人家俩人那叫自由黄昏恋，而且修成了正果。她呢，她是保姆，保姆就该干保姆的事儿，别妄想上位，别妄想代替妈的位置，她不配。爸也是，怎么就被迷了心窍了，我真不理解。一开始大家开家庭会议商量的时候，爸答应咱们就找保姆，不找老伴，对吧？说得很清楚，这么几天就变卦了？真不怕给咱们添麻烦。再说了，就算爸变卦了，又想找老伴儿了，那个人她也不该是这么个条件啊？她要什么没什么，大字都不识，爸就心甘情愿要跟她领证，真要找老伴儿，那得瞪大眼睛认认真真地找，相貌文化气质性格，都得挑挑。唉，爸真是老糊涂了。我听了这事儿，把我都气哭了，我真替妈难受。”

    听了大嫂的一番话，又听她提到了婆婆，路璐心里也不好受起来。

    王茜继续，“璐璐，不管那保姆是使了什么招数，反正这事咱们得叫她办不成。”

    “嗯，那大嫂有什么办法吗？众人都劝过老爸了，还能怎么办？现在把保姆赶走，恐怕老爸会非常生气，再气住院了更麻烦。”

    王茜顿了顿，“是，还不能来硬的。那就先来软的。”

    “怎么办？”

    王茜说：“这样，你明天……”

    ……

    放了电话，路璐心里没觉得轻松。

    第二天下午，路璐把孩子接出了幼儿园就转奔老徐家。

    她来的时候，保姆正和楼下的老太们满面春风地闲聊着。看见路璐带孩子过来，保姆细长的眼睛眯了眯，“路璐来了，宝儿来了，爷爷在楼上呢，你们先上去吧。”

    小宝很乖，跟在座的老太们一一打招呼，逗得老太太们直乐。

    米老太呵呵笑，“我就爱听小宝说话，小嘴那个甜。”

    路璐笑笑，“那我们先上去了。”

    保姆说：“小宝儿先跟妈妈上去吧，姨奶一会儿就来。”

    路璐没再说什么，拉着小宝上楼。

    身后的老太们叽叽喳喳。

    进了屋，老徐正在沙发上犯困。

    “爷爷！”

    老徐听闻，这才从梦中醒来。

    路璐说：“爸，又睡着了。”

    老徐捏了捏眉间，“唉，又睡了。”

    “爷爷，你看看，这是我的汽车。”

    老徐冲孩子招手，“好宝儿，过来，爷爷看看。”

    孩子跑到爷爷怀里，举着汽车，“爷爷，你看我的汽车大不大？”

    “大，真大，这么大的汽车。”老徐瞬间困意全消。

    路璐走到老徐身边，“爸，我给你买了双运动鞋，你试试？”说着递过盒子。

    老徐看看盒子，接过来，然后看了看路璐，“哎哟，给我买什么东西呀？”

    路璐笑笑，“爸试试，看看合适吗？不合适明天我给你换去。”

    对孩子们最好的感谢就是他们的收下心意。

    老徐一边试鞋，一边说：“爸谢谢你了。”

    “爸干吗那么客气。爸喜欢就好。”

    “喜欢，喜欢。”

    老徐穿好鞋，站起来，走了走，“嗯，不错，舒服，比我现在穿的那双舒服多了。”

    路璐一笑，“那就好，爸现在穿的那双太旧了，再说也太薄了，天气凉了，这双现在穿正合适。”

    “好，很好。”老徐高兴，直点头。

    路璐说：“宝儿，你来看看，爷爷的鞋好看吗？”

    孩子走过来瞅瞅，“好看，比我的好看十倍。”

    “真的？这么好啊？”老徐呵呵笑。

    “真的，爷爷，你穿特别好看。”

    “我宝儿就是会说话。”老徐穿着新鞋，听着小孙子赞美，更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