鳏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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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五章

    神经内科专家诊室。

    老徐和于大夫面对面坐着。

    大夫看了片子,又观察了一下儿老徐的情况,说:“从片子上看,没有新发的梗灶,你们不用太担心。”

    这话一出,徐江和路璐的心才落了地,老爸没病就好,老爸健康比什么都让他们开心。

    徐江问:“那,大夫,呛水和呼吸不畅是怎么回事啊?”

    大夫先前听路璐的同学说起过老徐家里最近的事。

    大夫道:“我认为主要是心理暗示,说白了还是情绪上的事。是因为忧思过度造成的。”

    “哦。”徐江和路璐点点头,不约而同道:“心理上的。”

    他们确实没想到老爸的身体不适是由心理和情绪造成的。

    大夫看了看老徐,看得出老伴的离世对老人打击很大,耐心道:“您身体上没什么问题,主要还是心病,您得吃好饭休息好,别想太多,慢慢就会好起来的。”大夫看了看徐江他们又道:“还有,你们做子女的一定要多陪陪老人,多让他出去散散心,别让老人一个人闷在家里,别给老人添烦心事,多开导。”

    徐江和路璐点头。

    从诊室里出来,胸片结果报告也出来了,拿给医生看,医生说没事。

    徐江这才算彻底踏实下来。

    不过心理上的问题更不易解决,得慢慢开导,需要时间,时间长了可能就会慢慢好起来,这个适应过程怕是很难。

    大夫交代:“如果老人还睡不着,就吃一些镇静剂,有助睡眠的。“

    徐江开了药,不过没交给老爸,打算晚上再观察一下,如果老爸睡不着再给他吃。

    他们也没告诉老爸开了镇静剂,只说是医生给开的维生素,这样老爸容易接受,有时候确实需要善意的谎言。

    徐江开车把路璐送去单位,然后就带老爸回家了。

    老太太们都趁着天气暖和出窝了,晒太阳小分队围坐一团乐呵呵地聊着天。

    米老太看见老徐下了车,问道:“出去了?”

    “哦。”老徐点头应了一声。

    “就是,让孩子们带你多出去转转,转转好。”米老太慢悠悠地道。

    “哦。”老徐点点头,回身到车里拿衣服。

    老徐听见有人叫他,“老哥,回来了?”

    一听便知道是老路,老徐转身道:“哦,回来了。”

    路璐已经把老徐去医院的事告诉了老路,老路关切地问:“怎么样?没事吧?”

    老徐笑笑,“哦,没事。”

    “爸,那我先上去了。”徐江不太喜欢楼下七嘴八舌的老妇们,先上楼了。

    老徐对老路说:“走吧,上楼聊吧。”

    “不了,我出去买点儿东西。你回去好好休息吧。”

    “那好,有空儿就来吧。”老徐上楼去了。

    老路正要走,听后面有人叫:“路脖子!”

    老路很不爽地回过头,愤愤道:“就知道是你,你能不能不叫别人外号?没礼貌!”

    这么叫他的自然是张夷,张夷手里领着小孙子,笑呵呵道:“那你喊一声我的大名。”

    “嗯?”老路纳闷,“你大名怎么了?”又一想,哼,她大名叫张夷,听起来就是“张姨”,这不摆明着占我便宜吗?“哼,你这人不厚道啊。”

    张夷乐了,“怎么就不厚道了?”

    她笑着朝晒太阳小分队靠拢过去。

    老路指指那群晒太阳的女人,气哼哼道:“现在她们全都知道我的外号了,都拜你所赐!”

    老太太们哈哈笑,米老太更是乐得合不拢嘴。

    张夷道:“行了行了,瞧你那小气样,不开你玩笑了还不行吗?你这是要出去啊?”

    “是啊。”老路直着脖子推着自行车往外走。

    “又相亲去?”人群里有人笑呵呵问道。

    “切!”老路白了说话的人一眼,“管得着吗?”

    “哈哈。”

    “老路最近可忙了。”

    “见天出去。”

    “相亲相得怎么样啊?”

    “有看上的吗?”

    一个女人等于四百只鸭子,这群女人的集体力量大概能抵得上一万只鸭子。

    老路听她们叽叽喳喳起来,头都裂了,不想多说,推着车直着脖梗子朝小区门口走去。

    有人叫住他,“哎,老路,你别老去外面找啊。”

    老路回头瞪了瞪说话的人。

    “我看你跟张夷挺合适的。”

    人群又是一阵笑声。

    “去,别瞎说!”张夷拿起小孙子的手打说话的女人。

    “哎哟哟,你看你奶奶,不好意思了。”

    “老路,你这可是近水楼台,别错过了我们这儿这位啊。”

    “老路,你考虑考虑哈。张夷不错。”

    人群里又滚过一阵笑声。

    老路是她们经常拿来开玩笑的对象,早已习惯她们的调侃,他“哼”了一声镇定地道:“你们不说我还真没想到呢。”

    ”哈哈。”

    “不跟你们扯了,我走了。”

    “老路不好意思了,脸红喽,跑了,哈哈。”

    老路头也没回,径直走去。心里道了一句:这帮八卦婆娘!

    张夷?老路边蹬着自行车边琢磨,他还真没考虑过她,不是因为她不合适,是因为真的从来没注意过她。仔细想一想,张夷跟自己是同学,也是老街坊,年龄也合适,她性格也不错,双方都互相了解。不失为一个可靠人选嘛。不过老路真的没想过这件事。

    虽说老婆子们是口无遮拦地开玩笑,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

    张夷有些想法了,自己也单了有两年了,也想过再找个人,孩子们也都支持,老脖子也单了两年了,情况跟自己差不多,不过路脖子是什么想法她不是很清楚,他对自己有没有那意思也不清楚。

    要不找个合适的机会跟路脖子谈谈?不过会不会太熟了?能行吗?路脖子相了这么多亲也没考虑过自己,或许他根本对自己就没这意思,或许没看上自己?再说他的子女怎么想?这都是问题。

    咳,张夷觉得自己也是瞎琢磨。

    不想了不想了,随便他了。她抱着小孙子玩去了。

    路璐打来电话,让徐江下午去幼儿园接孩子,路璐的表姑从加拿大回来了,她晚上要过去一趟,一是看看表姑,二是想帮老公公探听一下消息,看看表姑有什么打算,看看能不能帮老公公拉帮成这件事。

    中午吃饭的时候,徐江很认真地观察老爸吃饭喝汤的情况,喝汤的时候也会有些呛水,但比前几次好多了。也可能已经知道了不是什么大病,心里觉得踏实了,老爸再有呛水的时候就觉得没那么紧张了,也或者是情况确实有所减轻,徐江也说不清楚,反正就是多观察吧,直到没有症状,这病也就算好了。

    午休的时候,老徐躺在那儿还是翻来覆去,徐江不敢睡,在门外时不时观察老爸的情况。

    “爸,还是睡不着吗?”

    “嗯。”

    “要不吃一片维生素?大夫给了一些,说是实在睡不着的时候就吃一小片。”

    “维生素啊?”老徐半信半疑,维生素也能治疗失眠?

    “对,维生素,大夫说吃了就能睡着了。”

    “那行,吃一片吧。”

    听老爸同意了,徐江赶紧去拿药拿水。

    老爸服了药,躺下没一会儿就睡着了。

    看来药挺有效的。好在老爸愿意服药,如果老爸非不吃药也没办法,总不能逼着灌他啊。

    看着熟睡的老爸,徐江心里一阵难过,身躯瘦弱的老爸沉沉地躺在床上,终于能睡一个好觉了。

    老爸心里的痛苦他未必全能感知,可怜的老爸从此变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一个人还要面对未来很长的一段日子。

    只能期待时间了,希望时间久了,老爸能慢慢适应这一切。

    其实何止老爸,他们兄弟三人也是一样的痛苦,无法习惯没有了老妈的日子,得知老妈得病的消息时,三个人都痛彻心扉,无法面对老妈即将离开他们的事实,无法想象失去老妈日子将如何过下去,那时觉得天塌了。

    可是,即使你再不愿意面对,那一天终究还是要来,并且已经降临。

    在徐江看来,世界上最恐怖的事就是老妈没了。

    老妈走了,可生活还得继续,活着的人还得继续迎接寒来暑往,继续经历风霜雨雪。日子是停不下来的。

    可能这就是所谓的生生不息。新的生命不停地出现,老的生命就要凋谢离开。以前听说谁家的老人去世了,都觉得那是极其难以想象难以接受的事,直到自己的妈妈走了以后,才明白这一切原来如此自然,这就是自然规律,它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发生了。

    从前有人说什么“事世无常”,徐江总觉得这词怎么那么虚。突然遭受老妈患病的打击之后才明白事世确实无常,你根本无法想象无法预测。没有经历过的人永远无法理解这个词的真正含义。

    徐江自责从前太忽视父母了,自己的孩子如果有什么不舒服不对劲儿,都会第一时间带孩子冲到医院。可父母呢,从来都觉得父母有金刚不坏之躯,潜意识里甚至可能认为父母会永生。

    直到那一天,老妈就这么走了,徐江才觉得自己亏欠老妈太多,没像呵护孩子那样好好呵护老妈。

    老妈走了之后,他在被窝里嚎啕大哭了整整一天,哭得浑身颤抖不已,哭得像个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