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口怎么这么远呀，我都觉得我们已经走出森林了。”白羽不满地抱怨着，他们在地下河道已经走了三天了，但水文极为蜿蜒繁复，若不是哥哥对方向极为自信，他都怀疑是不是迷路了。

    “前面就是一处适合的出口了，我们马上就到。”为了避免青棘祖暴露在世人面前，他们不能在靠近战场的地方出来。此时夜澄正躺着养精蓄锐，弟弟白羽正趴在他的肚子上，而青棘祖的化身则以一个极为别扭的姿势把身体盘在兄弟俩身边。没办法，河道太窄了，他们只能尽量节省冰壳里的空间。夜澄还好，看起来没什么不适；青棘的身体只是一个化身，同样没有怨言；但这可苦了白羽了——他们几天来一直窝在一个狭小的空间里，好久才能换一次气，这对于生性好动的白羽简直就是非人的折磨。

    随着离出口越来越近，终于要见到阔别千年的阳光了，青棘祖非常激动，真气催动下三人如同利箭一般射向出口。临近出口时，夜澄探明了洞口外面的情况，当即色变，这在他伤愈以后还是头一次，他大喊道：“这个出口外面怎么是……”可已经来不及了，三人包在一块冰壳里，重重摔在了地上。

    “咦？真是一个别致的小院子。”青棘一脸好奇地朝周围打量。而白羽已经张大了嘴巴：“哥哥，我们是不是中幻术了，这里怎么是沐岩前辈的院子呀？”并非幻术，三人真实地来到了沐岩的后院中。

    夜澄也感到不可思议，可仔细一想，却又在情理之中——这处水塘的水位从来没有随着季节的变化而变化过，正是由于它来源自地下河的暗道，常年保持水位稳定。而水中的骨骸碎片经过长时间的砂层打磨过滤，便形成了肥沃的塘泥，也就是自然生成的淬体母液。庭院选址在这里可说是得天独厚，肥沃的土壤滋润着鸟语花香，前辈的眼光不是一般的好。

    正在这时，院子中一个人影失魂落魄地走过来，正是猎魔者公会的经理芬娜，见到是夜澄白羽兄弟俩，激动地直接跌倒了。夜澄急忙上前扶起，几天不见，芬娜憔悴了好多，眼圈黑得像是几天没合眼，那头惹眼的金发也失去了光泽。夜澄心疼地把她扶到石阶上做好，他们早就把芬娜当成大姐姐了，如何见得她这幅模样？

    夜澄讲起这一路上的遭遇，没敢透露青棘祖的身份，只说它是一名怪族高手——芬娜不是外人，但这可能引起杀身之祸的，还是不要说得好。讲到二人顺着水道一路来到了沐岩前辈的小院子时，芬娜憔悴的脸上也泛起笑意：“我还以为定位法宝失灵了，怎么一路指向永平城内，原来是这样。”

    “说起来，沐岩前辈在哪里呢？我们都好久没见过了。”虽然见面就掐架，但白羽还是很想念这位对他们恩重如山的前辈的。

    “前辈他……我这次来，便是为前辈收拾遗物的。”芬娜霎时间黯然了。

    一句话，如同晴天霹雳，震得兄弟俩说不出话来。

    “人已经不在了，也是时候讲给你们听了，沐岩和参吾两位前辈曾经是七位尊王之下的最强者。”芬娜声音沙哑，把前辈的秘辛缓缓道来。

    沐岩和参吾本是草芥出身，时任尊王好勇武，广纳报国无门的热血志士，使得二人有了展露拳脚的舞台。一步步刀光剑影中走来，二人结成了刎颈之交，并肩作战立下了汗马功劳，实力也达到了人族的顶点——七重乾坤印。可二人并不满足，虽然人族先天的肉体限制导致他们难进一步，但他们有了一个疯狂却又合理的想法，既然单人无法达到王者境，那就合两人之力！

    自古以来，人族修炼乾坤印都止步于七重，唯有七位尊王达到了八重的王者境界。“报君黄金台上意，提携玉龙为君死。”二人为了报君隆恩，不惜以身试险，以凡人之躯追寻王者级的力量。最终，他们两人以一种闻所未闻的方式成功了，合两人的五种乾坤印为一，结成了一杆炽焰忠心枪，不是王者却有王者的实力！

    很多事情尊王们不便出手，二人便成了人族最锐利的刀锋。他们南征北战，一路荡平了无数危害人族的势力，仅仅用力十年，二人的战功已经多到不知该授什么勋了，尊王合议后，破天荒的授予了沐岩大元帅的称号，参吾则做了副手。那十年，是帝国千百年来开拓疆土最快的十年，也是沐岩和参吾最快乐的十年。

    然而，这两位的赫赫战功却触怒了那位无上的存在，他当初就曾发过警告：“七王之外，再无新王。”虽然沐岩和参吾都没有到达八重人王境，但这种取巧的方式在他看来，已经是严重的挑衅，必须严惩。即便举国上下都为二人鸣冤，也无力扭转他“平衡”各族的决心。

    最终，参吾抗下了主要的罪名，在某位尊王死保下只被判终身监禁，渐渐没有了音讯。沐岩侥幸逃过了审判，从此东躲XZ了快二十年，方敢在边陲定居下来。同时受到贬谪的何止千人，几乎所有将校都受到了牵连，人族被迫遣散了赫赫雄师，只保留了御林军的建制。当然，有人认为这次事件与当时北境第一家族的失势有关，这已经是后话了。

    芬娜声音凄楚：“两位前辈早就有为国捐躯的觉悟了，只是从没想到死在自己人手里。更荒诞的是，三天前最后行刑的，就是当初赏识并提拔他们的镇边王！”

    白羽的眼泪已经扑簌簌落下，他听到是镇边王亲自动的手就立刻红了眼要跟他拼命，被夜澄捂住了嘴。“理智点，我们没有胜算。”其实他心中如何没有怨念？可就算忽略掉实力的天差地别，真的为前辈报仇雪恨又如何呢？前辈浴血拼杀了一辈子，就是为了一个忠字，自己作为徒弟若是与尊王为敌，不是彻底否定了前辈的一生吗？五味杂陈下，夜澄已有厌世之感，什么衍天大会，什么御林军，不去也罢！干脆就此和弟弟一起浪迹江湖好了。

    一旁的青棘祖有些尴尬，他不愿打扰众人的伤感，准备悄悄离开。

    “还请您留步，能否再送我们几人一程？”芬娜红着眼眶说道。此时沐岩参吾被处斩的传闻已经传得满城皆知了，院落已经被御林军被查封，他们现身此地随时都有危险。青棘祖欣然允诺，在这位泪眼朦胧的美人面前，无论谁都愿意做绅士。

    白羽一边抹着眼泪一边骂着镇边王的坏话，他们把沐岩前辈的遗物都收入空间口袋里，一件也不想留给御林军。芬娜拿出了“超级空间口袋”，把每一件承载着对沐岩前辈四年的东西都小心收好。青棘祖也帮忙整理着，众人心事重重，半晌无话。

    最终前辈的小院子已经彻底被搬空，连池塘里的塘泥都一干二净地带走了，只剩光秃秃的屋瓦。“我们下一步去哪里？”青棘祖询问道。

    “哪里都好，最好出城，远离这个是非之地。”芬娜由于疲乏和缺乏睡眠，已经有些精神恍惚。

    夜澄抱起芬娜放在皮毛毯子上睡下，不知是自己强壮了还是芬娜变瘦了，他感觉芬娜身体格外地轻，没有一点分量。“让她睡吧，殿下请带着我们继续顺着河道前进。”沐岩院子里的水塘还远远不是地下暗河的终点，既然院落被封不能出门，干脆就走水路顺流前进。

    躺在冰壳里，夜澄忽然感觉很累很累，刚一躺下就睡着了。忽然看到一个带着面具的男子，附在他耳边说着什么，声音像是从远方传来，什么都听不清。努力想看清他的脸，面具上的花纹却忽然扩散成水纹，淹没了自己。转头看向身下，无数黑色的水草袭来，把自己拖向水底。夜澄无力挣扎，一转眼，水草又变成了森森白骨，一股剧烈的哀伤让他窒息……

    夜澄大口喘着气醒来，这才发现，众人来到了一处桃林环绕的小水潭。看周围的景物竟然有些熟悉，夜澄仔细在脑中思索着，忽然想起，这不是自己初次练成“天青睨”时所看到的桃林吗？

    “我看这里环境不错，就自作主张地留在这里了。”芬娜打了一盆清水，用毛巾擦拭着夜澄的脸。

    “我睡过去多久了？”夜澄摸摸脸，他感觉自己做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

    “我们整整过去了一天一夜，现在是正午。白羽去打猎了，等他回来就有烤肉吃喽！”芬娜强颜欢笑，难掩内心的哀伤。一旁的青棘祖正在伐木，为兄弟俩盖一栋小屋，框架已经建好了。

    夜澄茫然地走到水潭边，水很浅，夜澄跳了进去，清洗身上的泥垢。他这才发现自己的皮肤恢复了原本的颜色，而额头上的三色弧光也已经消失了。自己在那段时间里，都做了些什么？夜澄有一个隐隐的印象，可仔细一想却想不起来了。

    沐岩前辈在时，未来的道路都被安排好了，自己只需要按着既定的路线前进就好。可现在前辈不在了，不能总依赖芬娜姐，夜澄必须掌控自己的人生轨迹——不仅是自己的，还有弟弟白羽的。

    正想到白羽，就看到弟弟扛着一头肥硕的野猪跑回来，看到哥哥，努力地扫去昨日的阴霾，脸上挤出一个微笑。沉溺在过往的痛苦中，也不是前辈愿意见到的吧，夜澄想。无论如何，要给白羽一个光明的未来。想到这里，夜澄飞身跃出水中，给了弟弟一个拥抱。

    “我们一定要去参加衍天大会，赢个头名回来。”夜澄目光坚定：“就当是给那个什么镇边王看看，沐岩前辈在世时是尊王以外最强者，前辈走后，他的徒弟也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