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青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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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九十三章 梓渊的选择

    据此,他们已经在无名山庄呆了近十天了,这里一切照常,每天都会有新的人进庄,但大多都是借宿的商人或者行迹江湖的浪子,又或者是一些小门派的众弟子特地来拜访无名山庄老庄主的,不过今早又有两个门派来到了无名山庄,而且在江湖上还是有一些名声的,本以为是巧合,谁知临近傍晚的时候,又陆续赶来了一些人。

    不过其目的昭然若知。

    当初老庄主揽天下江湖人来此,又当着天下人的面,将百纸画卷送给了李献君。而李献君又在西去路上遇到过很多大大小小的设伏,虽然都未曾掀起什么风浪,但却无不是在警告他,只要一日不交出百纸画卷,即便是天涯海角,他们也会一直跟着他,找到他。

    当时快要到西灵山时,因为结界和邪灵的追击,他们这些人倒是识趣的不在跟着,知道回去的必经之地必然就是此次西行的路程,所以他们都退了回去,毕竟跟百纸画卷相比,还是先保住自己的性命要紧,如此看来,他们这一群人精明的紧。

    然而,现在李献君回无名山庄不过短短几日,他们就陆续赶来了,看来他们还真是在附近设了灵罩追踪术。可有一点却让李献君很疑惑,他看过白沐风的信,说是在无名岭附近,被人设了很多的灵罩陷进,而且那些灵罩一看就是名门正派,故而才让他路过之时千万小心。不过前几日他与茹烟从京城回来,在经过无名岭的时候,除了淮桑设的一些不伤人的结界外,什么也没有发现。

    而今,这些人却直接聚集在这里,看来他们是按捺不住想要硬抢,现在就连无名山庄的面子也不给了。

    往后的几日,又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无论是几个月前来给老庄主贺寿的,还是那次未能亲临的人,这次好像都聚齐了,人也比上次更多更吵闹了。

    但是无名山庄的老庄主早已不问江湖之事已久,就连庄内的一切大小事务也不闻不问,全凭少庄主一人做主,在他身边除了一个管家外,什么人也没有。

    少庄主自小就如此,不愿与人多说,也不愿与人交好,且一个朋友都没有。平日里看见的那个面善谦卑、旭阳亲和的青年,其实只是他在面对外人时用以保护自己的壁垒而已。

    现在再次见到如此多的人,如此热闹的场面,他显得有些厌烦,但奈何身份的原因,他不得不故作亲和模样,一一与他们招呼、微笑、回礼,做完这些,天已近黎明。

    身边没有下人跟着,不管是去哪里都比较方便。黎明时分,天色愈加的昏暗。他来到禁地,欠身行了一礼后,凌冽的看了一眼冰冷的石门,石门缓缓打开足够两人通过的缝隙,他毫不犹豫的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烛火也燃烬了,但却看得出这里很整洁,他不喜欢黑夜,拿出了火折子,寻找一圈后,才在一个角落里找到了几根很短的蜡烛,他拿着蜡烛轻叹道:“晚些时候,我在多拿些过来。”话刚一毕,整个房间就亮堂了许多。

    “你终于愿意来见我了。我们父子已有几十年未见了吧。”

    声音似乎比上次还要苍老嘶哑了许多,不过他并没有想太多,淡淡道:“我这次来......”

    他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打断了:“我知道你来是为了什么,前几日,凤儿也来过,也是为了此事。”

    “他本不愿来。至于他因何来,你心里清楚。”

    “我知道,可我若不那样做,我可能到死也见不到他了,我只是想当面跟他道歉。”

    他冷笑了一下,这声冷笑极为浅,但还是被老庄主听了去。

    “我尚且不会原谅你,你难道还指望他会原谅你?”

    “渊儿,为父从未奢求你和凤儿能原谅我。我自己做过的事,我很清楚,就算是被挫骨扬灰,千刀万剐,也无法祭奠那些冤死的亡魂。”这是老庄主几十年来第一次这么近距离的看着梓渊,而他也终于主动来看看自己了。

    在几个月前的寿礼上,老庄主就知道那个人并不是梓渊,只是梓渊找来的替身而已,他虽然没有出面,却还找了替身为其尽孝,老庄主知道梓渊心里虽然恨他,但终究还是念着他这个父亲的。

    可他也因此更加的愧疚梓渊了。

    自那夜,梓渊亲眼看见他残害同门,杀了那么多人无辜的人后,又将梓渊唯一的朋友丢进虚无湖时起,他明白自己在那一刻就已经在梓渊的心里也已经死了。

    从此以后,梓渊的脸上失了笑容,眼里也灭了童光,活着对他来说,竟成了身不由己。

    “哼,你可知冤死的亡魂会永坠地狱。在那里,他们将接受无尽邪火的淬炼,只为能啃噬仇人......不,你的魂魄。”

    老庄主惊愕的看着他,声音也有些发抖:“渊儿,你,你说什么?”

    不知何时,梓渊冷冽的眼眸里燃气熊熊火光,脸色却变得煞白,讥笑道:“子承父业而已,你又何故这么惊讶。”

    老庄主想要上前更近些的看着他,却被他连连退后好几步以此拒绝了,并侧过脸。老庄主无奈,只好驻足,悲叹道:“渊儿,你既痛恨我当年所为,又为何要重蹈我的覆辙啊。”

    梓渊一动不动的站着,冷哼一声,道:“怎么,后悔了,还是心疼了?当年你逼我的时候,你就应该想到会有这么一天。呵呵,不过,我跟你可不一样。你是被利用的,而我,是自愿的。”

    老庄主一时语噎,痛心疾首,后悔不已的看着自己的儿子。

    “看来,他的决定是对的。让聪明的人当庄主,总会带来不少的惊喜,哈哈哈。”

    梓渊冷冷的瞥了一眼老庄主,转身对突然出现的声音,恭敬地说道:“参见主人。”

    老庄主瞪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梓渊,厉声喝道:“渊儿你,你竟然真的投靠他了。你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

    梓渊哈哈大笑,面色埋怨的看着老庄主,冷声道:“为了什么,呵呵,自然是因为你啊,我做的这一切,皆是拜你所赐。当年若不是你,无名山庄怎会一夜之间变成一座鬼庄;若不是你,我怎么失去我唯一的朋友;若不是你,我早就离开这里,也根本不想当什么庄主,这些皆是你造成的。”

    “渊儿,爹错了,爹知道最对不起的就是你,也让你受了很多委屈,背地里更是被不少人说,可是爹已经帮你将他们都杀了,不会再有人说难听的话了,爹求你别做傻事,好不好。”

    “呵呵,你就是这样,动不动就杀人,动不动就是为了你自己好或者为了我好......你当真以为杀了他们,我就会开心,我们就会像以前那样了吗?到底是你天真,还是觉得我好骗。一个双手沾满无数冤魂鲜血的人,来求我不要杀人,你不觉得很可笑吗?”

    “可不管怎样,你是我儿子,我怎会不管你,我......”

    梓渊怒吼着打断他,道:“可当年若不是主人,你真的会因为我是你的儿子,而留我一命吗?”

    老庄主瞳孔一惊,身子一震,哆嗦着嘴巴,顿了好久才憋出一句:“他都告诉你了。”

    梓渊眸带恨意,面含冰霜的看着老主主,并没有说话,不一会儿,就见他的身子却慢慢放松了下来,本来梓渊还有一丝期待的想看看他的反驳和怒斥,没想到等来的却是他毫无一句解释的默认。

    随后,那个声音再次想起,阴厉道:“好了,既然你已经知道你儿子已为我所用,便不要在责骂他了,否则休怪我不顾这么多年的情意。你也别忘了,他现在才是无名山庄的庄主,至于他一直保留你老庄主的位置,也是不想断了你与他最后的一点联系,否则,你就真的一无所有,千夫所指了。”

    闻言后,老庄主一个不稳,瘫在地上,疯了一般的傻笑着,嘴里还一直念叨着:报应,报应,报应啊.......哈哈哈......

    梓渊看了他一眼,眸中竟闪过一丝忧虑。

    “主人,但凡是江湖上的各大门派,有头有脸的人,现已全部聚集在无名山庄。如今,就等您一声令下,便可血涤江湖,谱改天下。”

    “好,不愧是我看好的人,比起你爹更加杀伐决断,果敢勇猛,不过这些还远远不够。”

    “主人放心,我明白,唯有心狠手辣,不计后果,才能成就大业。”

    “好,你在耐心等待几日,届时你便会知道,什么才是至高无上真正的大业。”

    待梓渊回去的时候,天早已大亮,只是他还未踏进庄内的大门,就被袁逸轩叫住了。

    他回过头,面带浅浅笑意,道:“原来是袁公子,不知找在下可是有重要的事。”见袁逸轩一脸的心事,他又正色道:“走,进去说。”

    二人来到庄内一处比较僻静的地方,因为梓渊喜静,所以书房的位置自然也就设的比较远,且无人看守,只有在院子的最外围的门口有两个仆人,除此之外,整个偌大的院子里没有一个人,不知为何,这种情景让袁逸轩感到特别的凄凉,竟不由得想到了他的爷爷。

    袁逸轩看了一眼梓渊的背影,威严挺拔,行事如风,不像是受人胁迫的样子。还不等走进书房,他停步,道:“少庄主,这里已无人,你也不必在装了。”

    梓渊瞬间止步,慢悠悠的转过身子,毫无感情看着他说道:“你身中患灵,如今又要靠引魂来压制体内的梦魇,竟还能保持清醒,还发现我的事,看来你并非看起来这么简单。”

    袁逸轩道:“是吗,这一切恐怕还得多谢少庄主。”

    “哦,你所指何事?”

    袁逸轩眸带恨意的看着他,随后又恨意尽消,转而淡淡的看着他,道:“那晚难道不是少庄主故意引我和冷姑娘去的后山别院。”

    “不管是灵力还是胆色,她都比你出色,而且她法力颇深,我为何不选她,却选你。”

    “我之前也只是怀疑,直到爷爷他被人下了魔气,我才确定,是他勾结了魔族,我也知道这一切都是他的报应。谁料今日我恰巧发现了你,我见你行色匆匆,便跟了过去,没想到你是去见老庄主,才知原来你也与魔族勾结了,甚至还有老庄主。”

    梓渊道:“勾结?不要说的太难听,毕竟你爷爷也做了这勾结之事。”

    “所以你们见他没了利用的价值,想要报复他,并将其害之,后来又找到了我,是吗。”袁逸轩满腔怒火的看着他。

    “说的倒是有些道理,不过,我听闻袁相爷一边勾结灵山君,一边假意投靠我家主人,还试图想骗取皇帝信任,从他手中夺得百纸画卷。如此两面三刀的墙头草,也是罕见。”

    “什么?”

    “怎么,你不知百纸画卷其中有一卷在皇宫之内吗?我还以为他都告诉你了。”梓渊想了想,又道:“对了,你是不是还想说,这一切都是我设的局,哈哈,我还真没有看出来,你身上到底有什么能让我对你另眼相看的地方。”

    “你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什么,你早就知道,只不过你不相信,才特来一问,不是吗?你若想知道,何不去亲口问问他,来问一个勾结魔族的人,真能让你安得了心。”

    袁逸轩愣了一会儿,幽幽道:“如你所说,我不仅一无是处,什么事也做不了,还时时受人保护,呵呵,有时候我都瞧不起我自己,你说得对,你哪里又能瞧得上我呢。”

    所以凤裘不仅在为爷爷做事,也是魔族的人,他一直在替魔族监视爷爷。爷爷刚出事不久,他就恰巧回到了京城,这一点确实可疑。可那时凤裘已经明示了他是无名山庄医者的身份,而自己确实也选择相信他。

    后来,凤裘说黑灵芝可解爷爷身上的毒,于是与他一同前往西灵山寻药,当回到无名山庄的时候,他又说有事要处理,需要离开一日,可当时庄内并未听说有人受伤,所以他一个大夫,离开了能去干什么?他之前倒是说过他会炼药,可是那短短几天,他又能练什么药呢?

    所以,那天夜里,其实是凤裘一直跟着他和冷慕言,而那纸上的留言也是凤裘留下的。

    这一切难道都是为了报复爷爷,不然凭借凤裘的身法,又怎会甘愿留在爷爷身边。他一直说留下是为了报恩,可是跟他相处这么久来看,他绝不是一个为了报恩而放弃他心中信念的一个人,况且报恩有很多种方式,又为何非要留在爷爷身边呢?

    袁逸轩独自一人坐在湖边,想着这几日发生的事,说实话,他真的有些接受不了。

    患灵,引魂,梦魇。怪不得,他每晚都会重复做着那些可怕的梦,他越是害怕,他的梦境之中就会出现什么,他害怕患灵的出现,害怕失去爷爷,害怕失去檀棋,可他偏偏梦见血肉模糊的患灵,张着污秽的血口,想要一点点的撕咬着他的皮肉,邪灵穿进爷爷的胸膛,在他体内不断的横穿乱舞,折磨致死,而檀棋一直在喊着他的名字,叫他去救她,问他为什么不找她,为什么不救她,为什么要留下她一个人,冷冰冰的,她真的很害怕......

    袁逸轩痛苦的拍打着脑袋,这一切凤裘都知道,为何他跟笛桓都要瞒着自己,还有......还有献君,他的引魂怎会在自己的体内?梓渊说引魂是用以压制梦魇的,难道没有引魂的压制,梦魇就进不了自己的体内,是因为患灵吗?那献君又为何要这么做,如果真是为了他好,为什么大家都不让他知道呢?

    一时之间要接受这么多的事情,他还是做不到像凤裘和献君那样遇事沉稳、波澜不惊。所以李献君叫了他好几次,他都未曾听见。

    直到他感到肩膀上有只手,才下意识的往旁边躲了一下,他抬首看去,才看到李献君以及站在他身后的凤裘。

    他俩怎么会在一起?而且还都是一脸担忧的看着自己?

    袁逸轩想起来前几日听见的凤裘和笛桓的谈话,其实他俩也早都知道他体内的引魂和梦魇,只有他以为自己只是比往日更爱做噩梦了而已,所以他还害怕凤裘和笛桓担心,便一直未曾提起过,但没想到,他们俩早就知道了,而且就连献君也早就知道这件事了,所以他现在和凤裘呆在一起,也不奇怪了。

    “逸轩,你为何这样看着我。”

    袁逸轩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样的表情,但是却看到了献君脸上透着一丝惊疑,他连忙摆手笑道:“哦,没事没事,我可能是这几日没睡好。”

    “你呀,这一上午,去了哪里?”

    看到李献君一脸的关怀,他有些迟疑,不知该如何回答,于是躲着他的眼神,故作轻松

    道:“人有三急嘛,然后我也就睡不着了,就去山上看了看平然。怎么了,你们找我有事啊?”

    李献君看着他,正要说话,只见凤裘这时道:“我正要上山寻你,刚好遇到了李公子。近日来,庄内事务繁多,还是不要到处走的好,而且你今晨的汤药也该喝了。”

    袁逸轩一听到汤药,脸上刚抹去的烦忧,立马又爬了出来,看了他二人一眼,嘟嘟囔囔的朝庄内走去。

    见他走远,凤裘才又道:“我们一直在山上,也没有见到他,所以他在撒谎。”

    “他撒谎,定是有原因的。近日来江湖大小门派皆聚于此,人数众多,各派之间也是面和心不和、往来复杂,还需多加小心才是。”

    李献君说完又眼神复杂的看了一眼庄内。方才他和凤裘去上山查探后才知,山上竟全是各派弟子在此驻扎。其中有一人还跟凤裘认识,好像是千禅观的一位弟子。凤裘从他那里探知,他们此次前来,除了为百纸画卷,更是为了另一件事,不过他们这些弟子都不曾得知到底是为了何事。

    听凤裘说,这位千禅观的弟子,名叫宋智,他虽不是观主的大弟子,但观内的人对他却十分尊敬有礼,且他的武功不弱,虽说不至于跟在观主身边随身相伴,却也不至于让他与观内的其他弟子住在山上,而且庄内还有空房可以住的,但是他的师父却让他镇守在此处,看来庄内真要有事发生,这里也方便以待他们随时接应。

    他和凤裘将山上所有的门派都问了个遍,但是得到的答案都是一样,他们全都不知道此次前来的目的,若非说有,那就是为了百纸画卷。

    可这个借口,他俩如何会信,倘若真只是为了百纸画卷,他们随时都可以动手,也不会等到现在了。那他们到底在等什么,还是说在害怕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