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雪洗剑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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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三八章 君长忆

    夜雨醒来时,马车还在颠簸。

    犀沉和雪落还在睡,夜雨罕见的比他们醒来的都要早一点。

    他还是感到有些好奇,于是试探着来到了车厢边,可是推了一下门帘后,门帘竟然纹丝不动。

    这个马车厢的门帘,竟似已被完全钉死,就连一点风和光,都没有办法透进来。

    夜雨试了几下没有收获,不觉有些悻悻然。

    这时,犀沉的声音忽然在他耳边响起:“师弟,你已经醒了吗?”

    夜雨吓了一跳,下意识的坐回原位:“醒了,不过也没有醒多久。”

    “看来你的感官果真要比我们都灵敏些。”犀沉笑了笑道,“一般人若是吃下这种药,都会一觉睡到烈风谷为止的。就算是掌门人,也不能例外。”

    “那师兄为什么还醒着?”夜雨好奇道。

    “这种药虽然可以让人快速沉眠,药性猛烈,但也有一个短板,就是使用过这种药的人,对药力的抵抗能力会大幅提升。”犀沉道。

    “师兄当年曾经吃过这种药吗?”夜雨问道。

    “我离开烈风谷时,织羽命人在谷口等我。自古没有魔教中人离开魔教的先例,她虽为我破例,却无论如何也不能让我知道烈风谷的所在。”犀沉道。

    “这样说来,她虽然贵为魔教教主,倒还有几分人情味。”夜雨道。

    “她可能是整个魔教最心软,最善良的人了。”犀沉笑了笑道。

    夜雨看不见犀沉的表情,实际上在这黑暗的车厢中,他什么也看不见。

    但是,他却可以想象的到,犀沉此刻那带着惆怅之意的笑容。

    “我知道这话我不该问,但是我真的很好奇。”夜雨道,“我记得师兄你是中原人,并且家乡在东南,你是怎么会认识魔教的教主的?”

    犀沉沉默了。

    这个问题,他本想当做一生的秘密,跟随自己带到坟墓里。

    即使是面对雪落,他也没有吐露跟织羽有关的只言片语。

    因为这些回忆对犀沉来说,太过刻骨铭心,太美丽也太痛苦。

    可是犀沉发现,就像以前的很多次一样,他没办法抗拒夜雨的问题。

    这或许是因为,虽然他也把雪落当做知心朋友,但同样当做师长,满怀尊敬之意。

    可夜雨对他来说,就像一个小兄弟一样。

    夜雨很多时候有点天真,功夫跟自己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可是在他面前,犀沉却能感受到前所未有的轻松。

    正是这种感觉,让他暗暗叹了口气,决定卸下自己所有的心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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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跟你说的这些,连跟掌门人都没有说过。”犀沉道,“我希望你也当成一个故事,听听就好。”

    “我生在桂林府,那地方属广西,在中原人眼里,简直已经可以算是蛮荒之地。那地方除了汉人外,还有苗人、壮人,大家混杂而居。”

    “我是汉苗混血,父亲是江浙的行商,母亲是苗女,其实这么说你也应该明白了,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犀沉苦笑了一下。

    夜雨“嗯”了一声,他已经可以想象的到。

    一位前往东南边陲,搜集奇珍的行商,遇到了当地正值妙龄的苗女,自然也是面对奇珍异宝的态度。

    把玩、占有,但随后的丢弃也是难以避免。

    “所以,师兄是由母亲养大的吗?”夜雨问道。

    “她也不愿意抚养我,因为她根本没有做好生养的准备,直接把我送去了当地的武馆。”犀沉道,“我在武馆中长大,也因此学了些功夫。”

    “这么说来,我们的经历倒还有些相似。”夜雨喃喃道。

    “我确实记得师弟也曾说过,你在武馆中长大。”犀沉道。

    “不过,你至少还知道自己生身父母的身份,我却是还在襁褓中时,就被人丢弃在了巷子里。因为那时下着大雨,武馆的叔叔才给我起了‘夜雨’这个名字。”夜雨道。

    这明明也是个悲伤的故事,在他说来,却如同轻描淡写。

    “不过,这件事也不重要,我还是想先听听师兄和魔教教主的故事。”夜雨又道。

    “我因为知道自己的身世,所以自小就有些愤世嫉俗。学了些功夫后,便骄矜自大起来,想要去中原闯荡一番。”犀沉道,“那时候我想,我既是东南之人,不如便一路往西北去。”

    “所以师兄就一个人从桂林出发,纵穿了整个中土吗?”夜雨惊讶的问道。

    “说起来倒也不难,我一路赶路,给人打工做活,还算轻松的很。”犀沉道,“不过当我到达西北后,因为路上太过顺风顺水,我做出了一个很愚蠢的决定。”

    “什么决定?”夜雨问道。

    “我想去沙漠看看。”犀沉道。

    夜雨猛然想起,当雪落提出要进入沙漠时,犀沉激烈反对的态度。

    这时候他也终于明白了这反对的由来。

    “师兄你是不是在沙漠中遇到了危险?”夜雨问道。

    “进入沙漠的第一天晚上我就迷了路,到第三天,我已经在沙暴中受了伤,也一天一夜没有喝水,那时候我觉得自己马上就要死了。”犀沉道,“也就是那个时候,我遇到了她。”

    “她是谁?她就是魔教教主吗?”夜雨惊讶道。

    “是的。”犀沉道,“那个时候,我的意识都已经模糊了,只依稀记得她出现在我的面前,叫了我几声,但我根本没有力气回应,就昏了过去。醒来的时候,我已经在罹火殿内,她在我的身边照顾我。”

    “魔教教主在你的身边亲自照顾你吗?”夜雨更惊讶了。

    “不要说你惊讶,就连我自己都很惊讶,那时候我本以为她是西域的某个富贵人家,完全不曾想过她是魔教的教主。”犀沉道,“而且,她看起来也完全不像魔教的教主。”

    犀沉闭起了眼睛,他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画面。

    白衣少女,粉黛未施,长发如瀑布般披散,她问了犀沉的名字,然后温柔的叫他“沉哥”,她对着他笑,明媚的眼眸,似夜空中的秋月。

    “一个美丽的少女,还救了你的命,你肯定立刻就爱上了她。”夜雨道。

    “是的,我爱上了她,爱的无可自拔。甚至她告诉我,这里是魔教,她是魔教的教主,我还不肯相信。”犀沉道。

    “直到她让我带上面具,带我第一次去参加集会,我看到几百人在那个岩穴中,跪拜觐见高高坐在岩洞顶宝座上的她时,我才终于知道她说的都是真话。”犀沉道。

    “可是那时候,你已经离不开她了。”夜雨道。

    “是的,她求我不要走,我也发现,我无论如何都舍不得她。”犀沉道,“所以我接受了仪式,成为了魔教的一份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