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拓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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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

    湖中的浊气因为凌音的缘故,竟然日渐增长,湖水也不似以往那般清澈。花盏和水君回到了攀涯湖水府,和春云春水打了招呼,水君对他们说,有要事要和花盏商量,让他们两个忙自己的事去了。

    屋里只剩花盏和水君两人,春云春水走远后,水君示意她坐下,花盏坐下后,平和地道:“水君,我听春水他们说,您离开水府,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怎么今天回来了?”

    “我这段时间一直在尚方府,今日李飘渺他们回来,提起你,说你来攀涯湖了,我怕你和凌音起冲突,索性回来看看。”

    “这样啊,对了,您刚才说,有办法让息硝回来,是什么办法?”

    “息硝本是息硝剑,修行了千年,才生出灵识,化出人身。

    息硝来找我的时候,他的多半意识已被魔心所占,等我到了尚方府,再见到他的时候,魔心已经把他的全部意识都给占据,这才有了聚灵里,我和他相斗的画面。

    原本,息硝的意识还未被魔心占据之时,只要把魔心除去,他的灵识便会回到息硝剑上,多休养几年,息硝就能再变回人身,可惜,我到尚方府时,他的意识已经被魔心全部占据。

    我和齐渊商量,不除了魔心,他会伤害苍生,可要是除了魔心,息硝也会没命,思来想去,最后,我们只好选择让息硝和魔心一起同归于尽,保住苍生的安危。”

    “您是说,在魔心还没有占据息硝的整个意识之前,要是早点把息硝的魔心除去,息硝就不用灰飞烟灭了是吗?”

    “可以这么说。”

    “那实在是太遗憾了,要不,这一切就都可以避免了。”

    “所以,我们才把息硝剑放在聚灵,只要它生出灵识,很快就会化出人形,只是这个过程太过漫长,需要几千年的时间。”

    花盏淡淡道:“几千年确实是太久了,可是对于你们来说,不是一晃而过?好事多磨,只怪这凌音不明白这个道理。”

    “几千年的时间里,每一天对我们来说,都是历久弥新的伊始,久吗?怕只是她的心陈旧了。”

    花盏温和地道:“是吗?那,还有什么法子能让息硝回来?”

    “你很希望息硝回来?”

    “就算不看凌音,看在息硝的面子上,我还是很希望息硝能回来的。”

    “息硝回来,他就会和凌音在一起,你愿意看到他们两个在一起?”

    花盏笑着道:“有情人终成眷属,这是好事,我为什么要不愿意看到这情景?”

    “你倒是实诚,其实息硝剑已经有灵识了,我的修为再传给它,它就能化出人身。”

    “水君,您这么做,代价也太大了。”

    “我意已决,你先不要声张,明日我再与春水他们说,到时候,攀涯湖就得让他们两个看管了。”

    “水君,春云他们,是不会同意您这么做的。”

    “这你就不必担心了,我这么做有我的原因,他们会体谅我的。”

    “什么原因?您能和我说说吗?我想知道,我不想让你死。”

    “好,我可以告诉你,不过不是现在,得到后天才行。”

    “您不能提前告诉我吗?”

    “这件事情,还是得等到合适的时机说,你现在知道了,反而没有多大意义。”

    “好罢。”

    “走,去看看水府外的浊气,这浊气要是不管,攀涯湖又得遭殃了,我不在这几年,这浊气在湖里肆虐横生,你看湖水都浑浊了。”

    水君淡淡道。

    花盏内心非常不可思议,如同晴天霹雳,狠狠劈在她身上,水君愿意舍弃自己的修为救息硝?

    水府到水府外的这一路,花盏一直在思考着这个问题,到底是为什么?到底是什么原因?让水君做出这么大的决定。

    春云和春水也跟着来了,花盏他们向着湖底最黑的地方走去,水君拔出手里的剑,剑身上发出白色的光,照着前面的路,花盏这才看清楚,他们的周围,遍布了黑色的浊气。

    花盏愣是被吓了一跳,跑到春水身边,抱着她的胳膊,闭着眼睛,不敢再看那些浊气。

    春水打趣道:“花盏,你这么胆小,就不要来了嘛。”

    花盏松开春水,对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水君拿着剑,那些浊气似乎都在有意识地远离它,所以水君身边,是没有浊气的,花盏跑到水君身边,紧紧跟着他,春云见花盏和水君走得那么近,拉着春水也走到了水君的另一边,紧紧地跟着他。

    春云笑着道:“水君,我也怕这些浊气。”

    春云这是故意学花盏开玩笑的,水君没有理会他,继续往前走着,水君走得很快,跟花盏他们拉开了一段距离,最后在离他们稍微远点的地方,停了下来。

    水君平淡地道:“你们站在那里等着我。”

    春云平和地道:“好。

    暗地里看不清这些浊气,花盏紧紧跟在春水身边,生怕这些浊气伤到自己,但显然,它们无形无象,根本无法伤害到别人。

    水君的剑从他手中脱离出来,高悬在水中,浊气都向剑尖指着的地面那里聚拢起来,最后全部都潜入到地下去,剑身上的光褪去,剑重新回到了水君手中,水君收剑入鞘,将剑搁置于一旁的地上,转身离开。

    水君淡淡道:“以后此剑在这里镇压着这些浊气,你们就不用再担心了,这些浊气会逐渐减少的。”

    春水平和地道:“您这是做了个法阵,把这些浊气给镇压住了?”

    “剑在这里镇压着,我就放心了,要是不镇压住,年长日久,恐生祸端。”

    “好罢,等这些浊气清干净了,再把剑拿回来也行。”

    春水淡淡道。

    花盏连夜偷偷赶往尚方府寻求帮助,希望尚方府能告诉她一个更好的法子救息硝,可齐渊也无计可施,齐渊说水君这么做,也是和他商量过的,叫她别太难过。

    花盏回攀涯湖的时候,天地正萧瑟,寒风刺骨,又下起了雨,她顶着风雨,回到了攀涯湖。

    五更的时候,花盏就醒来了,无心再睡,躺在榻上辗转反侧,胡思乱想。

    前路渺茫无退路,心中自燃一盏灯。

    花盏暗想:“我这一生都在颠沛流离,自始至终未曾有过一个安身之所。

    可是,我爱水君,这是事实,是无法改变的事实,这么多年来,从未改变过。

    我会在心中默默地爱着他,哪怕到了生命的尽头,哪怕黄泉碧落,依旧会永永远远地爱着他,哪怕在他眼中,我只是沧海一粟,芸芸众生中的一个。”

    正因为爱得如此发自肺腑,花盏才不愿意做任何一件有损他的事情,在花盏心中,水君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任谁也无法改变,这是不争的事实,也正因为如此,她才知道,从此以后,她再也无法爱上别人了。

    花盏心下反驳自己道:“我爱他,可是我不能爱他,这不是我的错,不,这是我的错,每个人都有喜欢他人的权利,可是,我还是不能承认。”

    天亮之后,春云和春水从水君那里知道了息硝的事,他们两个果不其然,和水君说得一模一样,对这件事没有反对。

    春水面上对这件事不闻不问,毫不在乎,实则背地里,不知暗自难过怨恨了多少回,难过是为水君,怨恨是为凌音。

    春云春水知道,水君要这么做,自然有他这么做的道理,就算他们想说服水君,也只是白费口舌,水君怎会听他们两个的呢,正因为明白这一点,他们才照着水君所说的话做,乖乖地答应他,看护好攀涯湖,不让他有一点后顾之忧。

    水君信得过春云和春水,春水他们也信得过水君,水君知道,春云他们会看好攀涯湖的,春水和春云他们也知道,水君一直都是真心实意地对待他们的,一切尽在不言中,他们才在这一刻,闭口不谈此事,就算日后不再相逢,彼此也会相互挂念。

    这夜,又下了一场大雨,清早天放晴,阳光明媚,到了与凌音约定的这天,花盏和水君还有春水他们,在攀涯湖的岸上等着凌音,等凌音到了以后,水君淡淡道:“此身一去,不知何日能再相见。

    说来,我同息硝一样,都是由剑化成人的,唯一不同的是,我是神,他是灵。

    灵化形为人时,虽有形体,能够触碰得到,可剑仍是原体,既载体,如此,剑不可离身,身不可离剑,无论去何处,剑都得带着。

    我已为神,已脱离载体,如此剑可离身,身可离剑,剑与我已为两个独立的个体,剑若在南,我可北去,故而,吾死或魄散,剑不会再生新识,吾亡,吾则可入轮回。”

    花盏平和地道:“人亡剑在,剑损人不伤。

    水君,这就是您为什么可以在除去息硝的魔心之时,不损坏息硝剑的原因吗?”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凌音反倒在息硝灰飞烟灭后,不另觅新欢,仍心系旧爱,与天地相抗,与神相斗,她对息硝的这份感情,实在是太过痴迷,对他的这番真心,对他的爱,却也是难能可贵,我的存在,不就是让人们过得幸福吗?所以,我愿意换息硝回来。”

    花盏含泪道:“好,水君,我知道了。”

    凌音也只是对水君说了几句感谢的话,也没再多言,春云和春水也没再说话。

    水君将自身修为都渡给了息硝剑,这样一来,他也消失于众人身前,水君去后,息硝自息硝剑中化形而出,还是往常的模样,但又跟往常不太一样。

    春云和春水见水君已去,已然准备回去了,春水对花盏道:“花盏,我们回去了,你,往后有何打算?”

    花盏淡淡道:“我,我打算找一个地方住下来,你们多保重罢。”

    春水平和地道:“好,我们回去了,你在这儿,也莫要多留恋,快些走罢。”

    花盏温和地道:“好。”

    凌音喜极而泣,走到息硝身边,温和地道:“息硝,你还认得我吗?”

    息硝平淡地道:“不识,抱歉姑娘。”

    凌音抽泣着道:“息硝,我们很早以前就认识的,我们现在重新认识也不迟,只要你回来就好,以后,我们永远也不分开了。”

    “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我们怎么会认识呢?

    你能跟我讲讲以前的事情吗?”

    “凌音,我叫凌音,息硝,那些过去的事情,我以后再慢慢讲给你听,可以吗?”

    息硝笑着道:“好。”

    眼瞅着息硝和凌音二人久别重逢,正卿卿我我腻歪得很,花盏心下很不是滋味,花盏想:“待在这里也没什么意思,何况在息硝的眼里,我只是一个从未谋面的陌路人罢了,还是赶快走罢。”

    花盏转身离开了,她知道,息硝也好,凌音也罢,自此也再无瓜葛,她跟息硝之间的恩情,也就此一笔勾销。

    花盏走着走着,走到一个人烟稀少,荒草丛生的原野上,正午的太阳,身旁不时刮来的风,温暖萦绕在她的身旁,花盏想:“以前,我有一个依靠,可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只剩下我一个人了,我只能依靠自己。”

    花盏蹲下埋头痛哭起来,以前终究还是过去了,息硝已经永远地离开她了,息硝现在是凌音的依靠,他们两个会相辅相成,相互依偎着在这世上活下去。

    花盏徒步前行,一路翻山越岭,见到过成双成对的男男女女,他们或是嘻笑,或是打骂,彼此的眼里脸上,都洋溢着幸福快乐的笑容。

    他们成婚的时候,喜服是那么地好看,就连门前对联上的墨,也散发着吉祥祝福的香气。

    花盏曾经以为,她只要找到了息硝,一切就都还能回到从前那般,可是现在,她才发现她想多了,从她来到这个世上,就注定自己将孤独地,孤独地一个人活着。

    花盏耳边依稀响起一个声音:“这世上没有人会,会真心实意地爱上你的,但,我会永远爱着你。

    永永远远地爱着你。”

    花盏暗想道:“水君?

    这是水君的声音,还是我自己在跟自己说话?”

    她喃喃道:“我会永永远远地爱着你,我也是知道的,你永远都,都会一直地陪着我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