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拓流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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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

    这日午后,天色还算可以,微微有风吹着,出了太阳,照着剑池这里,还算暖和,杨榆走了以后,就只有袁苍独自在这儿了,他就这么站着,放空神思,默默看着井里的水,似是在和它交付心事,又好像在等待着什么。

    祝泉儿肩上用扁担挑了俩水桶,和祖父俩人,到剑池打水,袁苍见二人过来,便往空处去了去,让出地方给他们打水,祝丈人经过他时,出于礼节,袁苍对他行了拱手礼,其也同样向他拱手回了礼。

    他们的水桶一大一小,祝泉儿用小桶装了水,再把水倒进大桶里,直到第三次,才把大桶装满,再又把小桶舀满水,这才作罢。

    袁苍看这老翁上了年纪,便想着帮他把水桶给挑回去,于是走近祝丈人,平和地道:“老丈,您就住在近处罢,要是方便的话,我可以帮您把水挑回去,您看行吗?”

    “多谢郎君,老叟家离这儿不远,平日这些粗活,都是我自己干的,这孙女也常来帮我挑水,我们都习以为常了,就不麻烦您了。”

    祝丈人和善地道。

    袁苍笑了笑,温和地道:“好,您辛苦,就依老丈的罢。”

    祝泉儿把铁钩挂到水桶上,提起扁担,淡淡道:“这位郎君,您怎么又来这儿了?和您一起的那位郎君呢,怎么不见?”

    “泉姐,不可无礼,这又不是咱家,怎可乱说话。”

    祝丈人严词道。

    袁苍平淡地道:“老丈,无妨,这位娘子,是这样的,我和友人家中,都是开锻坊的,原想要学锻剑技艺,于是从缙云来了这里,我们走访了许多剑坊,友人选定了祝师傅为师,这会儿,已到祝氏剑坊拜师去了。”

    泉姐笑着道:“那你为什么不和他一起?”

    袁苍叹了口气,道:“我和祝师傅未有师徒之缘。”

    “是这样啊,不过我爹他现在,暂时没有收徒弟的打算,你还算有点先见之明,可你那友人,怕是要白跑一趟了。”

    “郎君为何肯学锻剑?”

    祝丈人淡淡道。

    袁苍平和地道:“因为喜剑,也想让更多人,知悉了解剑,看到它的别致,和光彩,更不想让它被世人遗忘,尘封在过去的烽烟里、传记上,我想让它真实地存在于当下。”

    祝丈人笑了笑,温和地道:“老叟多问一句,你为什么喜剑?”

    “生命本是美好的,剑没有生命,却被人赋予了多种意义,成为了美好的象征,那它当然也是美好的,美好的东西,谁不喜欢?”

    祝丈人打量袁苍一番,道:“郎君,老叟和你说了会儿话,现下有些乏了,请你帮忙把水挑回去罢。”

    袁苍拱手道:“好。”

    说着,他从泉姐那儿接过扁担,挑上肩,跟在祝丈人他们身后,同往祝家老屋去了。

    不多会儿,祝家老屋就到了,泉姐把院门打开,引着袁苍把水往小锻坊那儿挑去。

    袁苍挑水进院儿,见院里有个锻坊,就猜想这老丈,过去定也是个铸剑师傅,又想到他问自己的那些话,心里不由觉得,老丈这是在考验自己,本意是想收他为徒。

    他看这老丈倒也可以,为人处事也还正直,若是真有一身好手艺,他也甘愿拜为师父。

    可袁苍又怕是自己多想了,老丈的那些话,也只是随口问问,并没有收徒的想法,何况他年岁已高,怕也是不想再多操心,做那教人出力的事了。

    袁苍把水搁到锻坊后,泉姐拿着扁担,到主屋后面去放着了,院里有两间住人的屋子,另有一间灶房,再有就是后来才搭的锻坊。

    院儿里栽有一棵树,看着有很多年头了,院内地方不大,但也还可以,待着感觉很踏实安稳。

    祝丈人从主屋内取出剑匣,唤泉姐过去把它给拿着,他开了锁,缓缓从里头拿出一柄剑,交到袁苍手上,给他看了来。

    “郎君,您看看我这剑如何。”

    袁苍恭敬地接过宝剑,从鞘中抽出剑身,寒光闪现间,他便已感动不已,这剑与他梦中见过的那柄,做工锻制的样式,都别无二致,近乎一样。

    原来,这老丈就是他要找的铸剑师父。

    袁苍平复心绪,收剑入鞘,还给老丈,拱手行礼道:“晚生袁苍,表字金昱,见过祝师傅,苍是缙云人氏,今二十有八。

    晚生,一直都在找您这样的师父,虽一直未闻过您的大名,但,今日见您所锻制出来的宝剑,心中便已多有仰慕,晚生愿拜您为师,自此尽心侍奉左右,定不辜负您的教诲。”

    祝丈人淡淡道:“袁郎君,切莫激动,拜师一事,暂且不提,老叟这儿,缺个锻工学徒,不知郎君可肯留下来,做个学徒如何?”

    “祝师傅,晚生愿意。”

    袁苍笑着道。

    “好,今日,你且先回去,与友人作个别,明天晌午前,来这儿就成,我这里有两间屋,那间偏房,就给你住了,提前说好,管吃住,可没月钱。”

    “谢师傅,晚生记下了。”

    泉姐悻悻道:“祖父,那我呢?”

    祝丈人平淡地道:“你回你爹娘那儿,明早就走。”

    “哼!可我想留这儿照顾你嘛,回去爹娘又要给我说亲了。”

    泉姐噘嘴道。

    祝丈人无奈地摇摇头,道:“我说过他们了,得尊重你的想法,他们不会再为难你的,放心罢。”

    “好了,我知道了,明早我就回去。”

    泉姐淡淡道。

    “师傅、泉姐,晚生便先告辞了。”

    “袁郎君,你这就回了,坐下喝点茶罢,我那样说话,不是针对你的。”

    泉姐解释道。

    “泉姐,不用了,对了师傅,晚生在家排行第二,你们叫我二郎便好。”

    “好,二郎,既如此,你便去罢。”

    祝丈人平淡地道。

    袁苍拱手施礼,而后转身离去,往城内客栈去了。

    杨榆到了祝氏剑坊以后,与祝师傅说了自己想要拜他为师的念头,祝师傅说什么也不肯,他收的徒弟一般来说,年纪最大的是十九,杨榆已过了岁数,所以不能收他。

    杨榆很是无奈,便向他们露了一下自己的锻工技艺,祝师傅看他原是有锻工底子的,也是比较聪慧些,于是就破例收他为徒了。

    祝师傅收了杨榆为徒后,他就住到了祝师傅的家里,白天跟着祝师傅去剑坊做事,黑天就同他一块回家。

    泉姐也回了自己家里住,杨榆和泉姐整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慢慢暗生情愫,可碍于他如今寄人篱下,两人也只能藏着瞒着不叫人知道,免得大家都难堪。

    嘉定五年岁次壬申,五月的时候,祝丈人收袁苍为徒,自此,他和友人各自拜了祝家父子为师,袁苍成了友人的师叔,友人成了他的师侄。

    嘉定六年岁次癸酉,杨榆学成之后,同年与泉姐结亲,而后,两人便回缙云了,袁苍则一直留了下来,一直到嘉定十三年,岁次庚辰五月的时候,虚夷剑成,这才辞别师父他们,回了阔别九年的家乡。

    袁苍只有这把剑,除了它,他似乎一无所有,无妻无子,一生漂泊,他追寻的,是自由,这自由太昂贵,他甘愿舍弃一生的安逸和温存,去四处游走经历,换取瞬间的自在。

    他在缙云待了十年,收了几个徒弟,他们每一个都坚持了下去,在适宜的地方,开设剑坊,以此谋生,把师父教的宝剑锻制技艺,牢牢铭记,代代相传不忘,刻入流光,任凭多少年过去,都始终留存于世。

    后来,袁苍离开了缙云,带着他的那柄虚夷剑,不知所踪,从此以后,再也没有人见过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