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拓流光
繁体版

10

    吕三言离开处州,走了数月,风餐露宿,不知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问了多少人,才到临安,她看着行都临安,心下油然而生一种敬意。

    这里多的是达官显贵,多的是人文趣事,多的是好玩的,好吃的,就是客栈太贵,住一晚,都顶得起她好几日的工钱。她知道,身上的银钱是有数的,总有被她花光的一天,在没找到养活自己的法子之前,她也只能省一点儿,算一点儿。

    吕三言在临安街上走着,看着前头热闹,围了好多人,也不知道在做什么,她寻思着去瞧个热闹,待她着急忙慌地挤到了台子跟前,还没站稳,脑袋就被什么给罩住了。

    不等她将头上的红布揭下,就来了两个人,硬拽着她上了台子,台上坐着一个年轻的郎君,玉带黑袍,看着像是富家子弟,尊贵无比,手上拿着扇子摇来摇去,笑哈哈地看着她,和台上站着的另一个郎君。

    站着的郎君身着白袍,看上去也像是富家子弟,吕三言还没弄清楚这两人要耍什么花招,那拿扇子的郎君便道:“子宽兄,恭喜恭喜,哈哈哈,我先走了,改天请我去喝喜酒啊。”

    拿扇子的郎君起身,对白袍郎君一拱手,溜烟地跑了,留下白袍郎君,一脸无奈,实在不知该怎么和这娘子说。

    看着这丫头,生得是漂亮,可是再怎么漂亮,也不像是善人家的娘子,瞧她穿得是什么啊,破破烂烂,脏兮兮的,他才不想娶一个乡下娘子呢。

    这白袍郎君姓吕,名遂,字子宽,家里是做布匹生意的,方才那黑袍郎君名为禾羽,是他的朋友,家里是做官的,见吕遂二十出头还没成家,就给他出了个“抛盖头结姻”的主意,他们在城内最繁华的地带,弄了个招亲的台子,吕邃站在台子上,扔盖头,盖头落在哪个娘子的头上,吕邃就娶她。

    这可真是个馊主意,吕邃知道禾羽的性子,他是变着法的找乐子呢,这回,台子都搭好了,话都放出去了,他推辞是推辞不掉了,也只好陪着玩玩,反正到时候他抛盖头的时候,往人少的地方抛不就行了。

    他生平所求的良人,无非是一个,知书达礼,识文断字,聪明伶俐,知他懂他,如知己那般,亦师亦友,相敬如宾,举案齐眉,白头到老的娘子,这样的娘子,偏生世间少有,既然所遇非卿,那他也只好,一生不娶,孤独终老。

    “这位娘子,抱歉,我不能娶你。”吕邃郑重地看着吕三言,拱手说道。

    吕三言诧异地道:“娶我?我没让你娶我啊,你们也是奇怪,我只不过是来看个热闹,怎么把这盖头落我头上了?”

    “是这样的,先前已和大伙说好,这盖头落到哪个娘子头上,我就娶哪个娘子。”

    “我明白了,我也不想嫁人,所以拒绝你了,行了,没我事儿,先走了。”

    吕三言把盖头交给吕邃,下了台子,她也没有走远,她想跟着吕邃回去,求他给她安排个差事。

    她来临安好多天了,身上的银子都要用尽了,她已多日未换过衣裳,头发也很久没有洗过了,再找不到容身之处,她真该去死了。吕三言想:“这白袍郎君,也许是个好人,看在我孤苦无依的份上,兴许,还能帮帮我,给我一口饭吃。”

    天已经至黄昏时分,街上的人们都散了。

    吕邃回家前,去友人家里坐了一会儿,出门的时候,正好瞧见了吕三言,也没理她,待他快到家里了,问侍从,侍从说她还跟着,便想着派人去问上一问。

    吕三言见前面的轿子停了下来,侍从正往她这边走来,便躲在了旁边的墙后面。

    侍从走近,道:“娘子,出来罢,别藏了,我都看见你了。”

    吕三言从墙后走了出来,道:“我是从很远的地方来的,在这儿举目无亲,身无分文,无家可归,求你家公子收留,给您家当个丫鬟都成,我很勤快的,烧水做饭,洗衣扫地,都可以。我说的都是实话,我任劳任怨,决无非分之想。”

    侍从道:“你等着,我去禀告我家郎君,看他如何打算。”

    吕三言道:“多谢大哥,烦您务必拜托你家郎君,不,是您家郎君留下我,有劳您了。”

    侍从走到轿子前,将吕三言所求之事,一字一句转告给了吕邃,吕邃道:“府中丫鬟仆婢多的是,要那么多也无趣,给她点银子,让她走罢。”

    侍从道:“是,官人。”

    吕三言见轿子又被抬了起来,继续往前走,便知道事情泡汤了,那侍从传达了吕邃的意思,给她银子,她也不要,只一个劲儿地抹眼泪。

    侍从道:“娘子,你叫什么?”

    “吕三言。”

    “哟,你猜我家郎君姓什么?”

    吕三言沮丧地道:“我哪儿会知道你家郎君贵姓。”

    “诶,你就做梦也想不到,我家郎君姓吕,你跟他同一个姓。”

    侍从淡淡道。

    此时,吕邃又乘轿折了回来,下了轿子,对吕三言道:“你要是无处去,先去我府里住几天,要是住得惯,再叫人给你安排事务。”

    吕三言感激地道:“谢谢郎君。”

    吕邃先一步上了轿子,侍从对吕三言道:“你记着,到了府里,别乱说,管好你的嘴巴,做好你分内的事,不该管的别管,不该问的别问,不该说的,别说!”

    吕三言道:“谢谢官人,我一定本本分分,不惹是生非。”

    吕三言在吕府安住了下来,在吕府做些杂事,干些琐碎的活计,她不显山,不露水,平易近人,做事麻利,比在吕家待人接物的时候,机敏多了。

    吕家从吕邃的祖父开始,再到吕邃,皆是从商的,现如今,吕父已年老,不再在外奔忙,与其眷属,皆住在旧居,吕邃每月必回家探望双亲。

    家住临安的李娘子,父亲是朝中大臣,家中摆宴款宾待客之时,李娘子曾于纱帐后,为一众弹过琴曲,见过一面吕邃,自此芳心暗许,一直暗暗倾慕着吕邃。李娘子琴棋书画,诗词歌赋,样样精通,犹其是那拨弦弄曲,奏出的琴音,更似仙音,令人心旷神怡,着实是妙不可言。

    李娘子不知罗郎君一直爱慕着她,也是在那日李家宴客之时,见了李娘子一面,罗郎君便倾心于她了。

    罗家也是名门望族,和李家可谓是门当户对,罗家向李家提亲,李家自是答应了。李娘子知道自己与吕邃无缘,便也只能就此作罢。李罗两家结为亲家,在城内成就了一段美满佳话,郎才女貌,实在是羡煞旁人。

    又是一年秋天,风呼呼地刮着,已经到十月了,树叶都发黄了,吕三言刚洗好的衣裳,被风吹到了地上,又得让她重新洗。

    吕三言打好水,坐在院子里洗衣裳,她一边着洗衣裳,还一边哼着小曲儿,她对洗衣裳这件事,不是很情愿,可这就是她要做的活,她要是不做,就没有指望能继续在这儿待下去了,她得苦中作乐,给自己找些乐子,要不,活着还有个什么乐趣。

    这府中,像她这样的人有许多,她们都在吃苦,都在苦中作乐,都在被生计压迫,迫不得已,给人当牛做马,劳苦功高,最后还落得个什么都不是,还是个下人罢了。

    虽说是个下人,可是有的下人,活得特别的体面,那些管事的下人,身边也有下人伺候,有些时候,他们比主家在这个家里还像主家,凶起来,什么都不管不顾了,不是打就是骂,受他们管教的下人们,在这样的地方待着,不知跟在那地狱又有什么区别。

    可是这里终究不是地狱,人间仍然还是人间,是有情意,有温暖的人间。但,这么美好,这么值得爱惜的人间,总还是有一些没人性的在得。

    那些连牲畜都不如的畜牲,比牲畜还听不懂人话的畜牲,恬不知耻,毫无自知之明的畜牲,也不知道是在恶心谁,居然披着人皮,不做正事,不存好心,厚颜无耻地在这人间,兴风作浪,作恶多端。难道,那些畜牲没听过,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吗?

    吕三言始终坚信,世间有因果循环,当一个人丧尽天良,干尽坏事之时,没有得到应得的恶果之时,他那死去的亲人,一定正在替他承担本不该承担的罪责。

    而终有一日,他的恶果,还是会回到他身上,让他也尝尝这自食其果的滋味,与双倍的罪责。谁让这是他应得的呢。当他做尽坏事之时,可为自己留下一条生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