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邂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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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迟到的礼物

    景安的四月,春意盎然,所有人事仿佛告别过去获得新生。

    珠山路两侧,法国梧桐新绿的叶片已经有小孩的手掌大了,在明媚的春光中摇曳。曾有人提议将这些行道树全部锯掉,换上银杏或香樟,因为法国梧桐惹毛毛虫,落叶也是个烦恼。有人反对,说这叫因噎废食,城市不该只有钢铁水泥,霓虹喧嚣,它还应该有毛毛虫,有落叶和季节交替时独特的景致。

    傍晚时分,珠山中路依旧车水马龙,落日余晖给一切镀了层金,给人梦幻的感觉。

    “固美”玻璃门的不锈钢把手上插着好几张广告纸,上面积了厚厚的层灰。

    “那诊所怎么关了?”买花的中年顾客问。

    “哦……听说那个漂亮牙医参加了个什么舞蹈比赛得了冠军,估计改行了吧。”老板回答。

    “不至于吧,现在的年轻人说改行就改行喽?”男人讶异。

    老板不置可否地笑笑,将包好的花束递过去。

    “我这牙蛀空了,本来想着去瞧瞧。”

    “瞧牙的诊所多得很,对面就有一家,你过天桥往广场走,二分钟就能看见。”

    不废长江万古流,城市的大街小巷依旧热闹喧嚣,人事每天都发生细微的更替、变换,但突然有一天,便物是人非了。

    事发后,王睿父亲找到邹楠,跪在地上,央求她做出对王睿有利的证言,救儿子的命。老人涕泪横流,言辞悲切,但邹楠却无动于衷,这份冷酷俨然换了个人。其时,邹楠对于罗小飞拖王睿下水致其深陷赌博泥潭的真相已经知晓,但令她困惑的是自己竟然并不恨罗小飞,因为她知道对方对自己的爱纯粹、真挚,生死相许——罗小飞在尖刀刺出时本能做的选择即是证明。她心甘情愿为此背负不贞的骂名,这是她唯一报答对方的方式,而帮王睿开脱,便是对逝者的亵渎。

    王睿并没有被判死刑,毕竟这里面牵扯到感情因素,法官综合考虑后对其网开一面……或许此时把王睿送进去,会是上天最好的安排。十五年后,当他出来,重新进入社会,也不过四十出头,人生还有重新开始的机会,如果他能真正反省,如果他不再赌搏,如果他能忘记那段爱恨。

    可死者已已。

    罗小飞的后事是尹艳萍和刀子一同操办的,尹艳萍俨然将死者当成了自己的丈夫,火化时也肃立一旁。透过那窄窄的玻璃窗口,能看见燃烧的整个过程。当工作人员粗暴地用铁钎穿插翻转尸体时,她歇斯底里地怒骂。面无表情的司炉早已见怪不怪,没有理会。这更刺激了尹艳萍,如果不是刀子,估计她能和对方打起来。挑骨灰盒时,尹艳萍突然想起初识时罗小飞送自己的暖手炉,那只精美的带绒布套的铜炉一直被她珍藏着,跟死者赠予她的其它财物相比,她更看重它。也就是那一刻,她后悔了,后悔不该打那个电话。她恨自己的险恶和忘恩负义!她抱着装有罗小飞骨灰的檀木盒,哭成了泪人。

    落叶归根,尹艳萍和刀子一道乘火车回广东历阳,安葬罗小飞的骨灰。尹艳萍想把罗小飞和方婷合葬,让他们夫妻团圆,问刀子是否可行,会不会受到阻拦。刀子说晓之以情,动之以“钱”,这世上便没有办不了的事。果然,高额补偿化解了方婷家人的怨恨,毕竟他们曾是一对恩爱夫妻。那天天空阴霾、细雨绵绵,郊野墓地显得格外荒凉。所有人都离开了,一袭黑衣撑伞的尹艳萍仍没走,她想多陪这个男人一会,她有句话想问他,而这会是最后的机会。

    远山如黛,暮色苍茫,直到夜幕垂落,喇叭催促,那句话尹艳萍也始终没有问出口。

    ……

    福建顺昌,清洁路“好再来”烧烤店。

    马路牙子上,一群年轻人围着张大圆桌喝酒猜拳,热闹不凡。邹楠是被堂哥硬拖出来的,后者也是想让她散散心,尽快从那件事里走出来。堂哥一朋友是学声乐的,长得有点像吴彦祖,留着一头披肩卷发,最擅长吹萨克斯名曲“回家”,在当地小有名气。他惊艳于邹楠的美貌,席间变着花样献殷勤,又是变魔术,又是朗诵十四行诗,还约邹楠次日看画展。

    “甭费劲,没戏!”散场后堂哥拍拍朋友肩头。

    “这么绝对?”朋友愕然,他认为刚才的拒绝不过是女孩的矜持。

    “不信你就试试吧!”

    “我可不会轻言放弃!”

    果然,那晚之后,这个年轻人对邹楠展开了热烈的追求,用年轻人喜欢的所有的浪漫方式。或许是真的感动,邹楠终于赴约。

    四月傍晚的河堤上,空气中弥漫着嫩草的青味和野花的幽芬,令人沉醉,忍不住深呼吸一番。邹楠沉默不语,但似乎也被这美好的时光感染,心情很好,唇边挂着抹淡淡的笑意。

    卷毛惊讶,他头回发现自己习以为常的景色会因为身边人变得这么温柔美丽。

    “你是跳舞的?听说还拿了个金奖?”

    “不像吗?”

    “其实你根本不用跳,只需往那一站,便能征服最挑剔的观众。”

    “真的吗?”

    “就像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我一样的真。”

    “……如果我告诉你不久前,有两个男人,一个因为我而入狱,刑期十五年;另一个死了,就在我怀里咽下最后一口气……你还会和我说这些话吗?”

    年轻人愕然无语。

    二个月过去。

    这天,寄居叔叔家的邹楠收到了一只快递包裹。包裹是母亲转寄来的,上面交错贴了好几张运单,原始的发件地址写的是广东的一家雕刻厂,还有一张写的是景安仿古街的“清渠”黄蜡石店。

    六月清亮的阳光透过新绿的叶片倾泄入屋,在窗前棕色的木地板上照出一大块耀眼的光斑。屋内异常静谧,偶尔传来几声鸟鸣,清幽如梦。

    邹楠颤抖着拆开包裹,取出一只蓝色锦盒,迟疑了一会,打开:一只栩栩如生的黄冻玉蝴蝶摆件栖在盒底,仿佛随时都会振翅高飞。

    邹楠小心翼翼地取出摆件,托在掌心,沐浴着阳光,就像那些虔诚的信徒恭捧着圣器。她看不清蝴蝶翅膀上娟秀的“楠”字,因为泪水早已模糊了她的视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