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命邂逅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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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三章 焦头烂额

    王睿怎么也没想到母亲的公司会这么快交到自己手上,而且是以这样一种始料不及的方式。

    王睿从医学院毕业后,聂筱兰就有让儿子来接班的意思了,她让儿子先到商超来工作,熟悉一下公司的运作。但儿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一心想着自己闯出一片天地,证明自己的能力。

    白手起家的聂筱兰支持儿子,她相信社会才是最好的学校,儿子在社会上摸爬滚打一番,历练历练,即便学不到什么真本事,但至少能学会做人,学会和人打交道。在她看来,做生意归根结底就是做人,那些叱咤商场的成功人士,无论念的哪本生意经,但都是做人方面的专家!

    王睿从263医院停薪留职,进了康正医疗器械公司干销售,在不到一年的时间里晋升为主管,接着又为公司拿下东岭的大单,有望升为副经理,可以说是前程似锦。这让聂筱兰很是欣慰,她相信不久之后,儿子有能力接手“天睿”,而自己可以休息了。

    世事难料,谁也没想到一切会因为一把火而彻底改变了。

    王睿在母亲的授权下接手的“天睿”是一个让人焦头烂额的烂摊子。

    二层的高档服装区、家电区和三楼的电玩城被大火烧成一片灰烬,损失惨重。商户们抓住商超消防设施不完备、管理存在漏洞和培训不到位这几条向“天睿”提出了巨额赔偿。昔日温文尔雅的人们,在利益面前露出了凶狠的獠牙和利爪,能将阻碍赔偿的一切撕成碎片。

    “聂筱兰人呢,叫她出来!”

    “对,让她来和我们说话,我们不相信,平日那么健旺的一个人会瘫在床上动不了了!”

    “不会是故意躲着咱们吧?”

    “休想,所有的损失都得她赔……”

    他们心里没底,根本就不相信眼前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能拿出决断来。

    “大家就不能心平气和地说话吗?都是在一起打交道这么多年的老熟人了,是吧!”刘经理极力维护着商谈的秩序。

    法律顾问道:“聂总现在确实在医院,我昨天还到探望,这个还能说谎吗?要不我再去一趟拍个视频给你们看?”

    “别说了!”王睿吼道,这种忍气吞声的软弱刺痛了他的心。

    头天,王睿跟商超几位重要的管理人员一起开了个会,他想着先稳住那些商户,赔偿的数额能商量着来,或者说用以后的铺位租金相抵——有一个月的时间就能重新装修开业!至于赔偿可以分期,以缓解资金的压力,如此,“天睿”起死回生也不是没有可能。可如今看这些人的态度,王睿觉得自己想得太过简单了。

    当然这也不能怪这些商户。虽然“天睿”地下的超市和一、二层的西区完全可能正常营业,但无奈被勒令停业整顿三个月!三个月,谁等得了?这是要逼死人的节奏啊!当然这个处罚决定不是没有可操作的空间,王睿通已经在公关了,对方发话前提是“天睿”得妥善处理好火灾中死伤人员家属的诉求,减轻社会影响。这个是自然的,王睿满口答应,但当和那些情绪激动的家属一接触,才知道自己太天真了。

    受伤的仍旧住在医院,此人从二楼被挤下来摔断了二根肋骨,但身体素质好,又年轻,恢复得很好,医生已经建议他回家静养了,但他不肯,显然是为了能争取到更高的赔偿。

    “我老公在工地上开挖机,一个月万把块的收入,现在干不了活,我还得服侍他,也没办法去工作,你们说三十万多吗?”那个皮肤黝黑的中年妇女嗓门大得很,还让同病房的人来评理。

    王睿强压住脾气,分析:“你老公是断了两根肋骨,但休养个半年也足够了吧?我不知道你具体是干什么工作,就算你一个月挣五千行吗?你们夫妻俩一个月收入一万五,半年就是九万,再加上医药费、营养费,七七八八其他别的损失,我们补偿你十五万还算少吗?”

    “你小学毕业的吧,怎么算个死账嘞!”女人嗤笑,“我们现在丢掉了工作,你以为那工作还会在原地等我们吗?你以为现在找个工作很容易吗?你不得算上过渡期呀?你傻呀?”

    “好好说话,骂人干嘛?”王睿激动起来,他从没见过这样式的人。

    陪他来的刘经理急忙拽了拽他的衣服。

    “我骂你,那是你该骂嘞!”那妇女更来了劲,“两根肋骨啊,被你说得那么轻飘飘,还半年就能好,你以为人是机器呀,哪里坏了换个新的就好了,人是会有后遗症的!如果他以后都开不了挖机了,怎么算?三十万都还是我心善,你还觉得多,你还是人吗……”

    王睿的内心是奔溃的,他觉得对方蛮不讲理、恬不知耻,听完这番话后又觉得不是全无道理了。女人唇枪舌剑时,她那躺在病床上的老公一直嗯嗯呀呀地配合,简直就是绝配。

    商谈无果,在一旁陪尽笑脸的刘经理建议王睿晾他们几天再说,可能会有意想不到的效果。

    王睿苦笑,可想而知,后面和死者家属的谈判会更加地艰难。

    离开病房后,王睿直接去了主治医生的办公室,请求医生催促患者出院。

    “我们商超本身也是受害者,面临巨额赔偿,几乎就到了绝境。”王睿将准备好的信封塞进办公桌的抽屉里,见对方要变脸,忙套关系道,“其实我也是医生,263医院的,前年办的停薪留职,你们医院妇产科的麻醉师钱勇明是我同学嘞!”

    “真的假的,看着不像啊?”医生听王睿这么说倒是卸下了防备。

    “这还有假的,不然我回去拿工作证给你看。”王睿信誓旦旦。

    “没必要。”医生笑着摆摆手,“你的心情我理解,但你和我说这些真没用,患者赖着不肯出院我也没办法啊!”

    “了解,了解,我的意思是你若能多点他几次,他便不好涎皮赖脸地不走。”王睿恳求道。

    “行吧,我心里有数了。”

    医生说完不再理会王睿,勾头忙起来,显然是下了逐客令。

    王睿从没过过这么憋屈的一天。

    ……

    年夜饭,王睿是在邹楠家吃的。

    男方在女方家过年,这并不符合国人的传统,王睿不情愿,奈何邹楠坚持。

    “天睿”发生火灾,聂筱兰病倒后,邹景章对女儿既定的婚事有了新的想法,旁敲侧击,希望她能重新考虑自己的人生大事。邹楠不愿意听这样的话,甚至有点鄙视父亲,但令她没想到的是母亲竟然也悄悄问自己与王睿有没有那个,邹楠彻底无语了。她朝家里要户口本,要和王睿去打结婚证,但父亲坚决不肯给,说年后再说,现在人母亲还躺在医院里,你们去打结婚证不合适。

    于是乎让王睿来家里吃年夜饭,成为邹楠向父母表明坚定地与王睿在一起的决心。

    除夕之夜,万家灯火,鞭炮声隆,窗外的夜空不时被绚烂的烟火照亮。

    在这个万家团圆的欢乐时刻,邹家的餐桌上却是一派冷清,没有人主动说话,幸而电视机的声音开得很大,春节晚会的热闹,掩去了这份尴尬。

    看看时间差不多,王睿起身告辞,邹楠母亲应酬了几句,邹景章佯装看黄宏的小品连最起码的礼节都省了。

    邹楠送王睿到路口,卖烟花爆竹的在路边支了个摊,几个大人带着孩子在摊前挑选,心急的孩子没等大人付钱就迫不及待地点燃了二踢脚。

    那炮仗窜到他们身边炸了,王睿急忙把邹楠拽到身后。

    “我们结婚吧!”邹楠顺势挽着王睿。

    “叔叔阿姨……”

    “你傻呀,我们结婚你又不和他们过!”邹楠抢白,笑了。

    王睿怔怔地看着邹楠,看了一会,也笑了,没说话,此时无声胜有声。

    “楠楠,相信我,我一定会给你幸福的!”

    王睿开车离开,透过后视镜,看见邹楠一直站在路边,直到车子转弯汇入干道密集的车流。

    医院的除夕格外的冷清,与沉浸在节日欢乐气氛中的外面世界隔着一道无形的高墙。

    聂筱兰恢复得不是很好,下不了床,说话艰难而含糊。

    王朝东寸步不离地守护在病床边,时间一长倒也习惯了,该看报纸看报纸,该泡茶泡茶喝,想抽烟就上外面的楼道。

    看着父亲守候在母亲身边的画面,王睿突然想如果是自己躺在床上,邹楠是否也会如此不离不弃、悉心照料?就算能,又能持续多久呢?这是个未知数。

    王睿坐在床沿,握着母亲的手,说了一会话,当然母亲的反馈是通过眼神和表情。王睿让母亲放心,说自己一定会想方设法让“天睿”从困境中走出来,母亲欣慰地点了点头,旋即又长叹了口气。王睿还想和母亲多说会话,但被父亲拦阻了。

    其实王睿并不知道,母亲那时对“天睿”已经有了新的安排,她之所以让儿子去处理那些棘手的事务,不过是想借机锻炼一下孩子罢了。

    十点钟,王睿在父亲的催促下,离开了医院。

    王睿上了车,没有急着启动,而是先打开手机,他先前把手机调了震动,知道有消息进来。

    一条是邹楠发的,问他到没到家,另一条是夏玫的,这让他有点意外。回复完邹楠的信息后,他仍然没有启动车子,而是点了根烟,思考着如何回复夏玫。

    就像有一万只蚂蚁从脚下慢慢地攀爬上来,不一会,遍布全身,它们噬咬着每一寸皮肤、骨肉、心志……奇痒无比,让人难以忍受,不得不屈从它的意志。

    几乎所有的赌徒都是双重人格,一方面他们热爱生活,关心家人,憧憬着美好的未来,也愿意为之努力;另一方面他们回避现实,自私自利,卑鄙无耻,为满足赌博的欲望无所不用其极。

    女人沦落风尘,男人堕落犯罪的比比皆是。赌徒没有休息日,即便是除夕之夜。

    黄泥沟建材批发市场三楼一家卖涂料的店铺里灯火通明,十来个人围着一张拼合的大方桌,玩得正酣。

    赌局显然刚开始没有多久,每个人都是踌躇满志,想要在这个特殊的时间大捞一笔。玩的是牛牛,二幅扑克牌,打四花——每个坐正位的人称为一花,一花坐庄,三花押,每花配五张扑克。五张扑克牌里,三张配十,二张配点,七点及以上算上套,二翻,全十——也就是牛牛——三翻。这种游戏玩法简单易学,而且较之传统的九点半做弊的难度大,相对更公平,景安现在很流行。

    王睿来了没一会,便有人主动让他坐了正位。在黑皮的场子里,王睿算个角色,因为注下得大,更因为前段时间赢了不少,许多人都认识了他。

    王睿客套了一番,还是坐了下去,夏玫则搭了个边,坐在了他的身边。这两人如同赌场上的神雕侠侣一般,经常一同出现,而每当王睿做庄时,夏玫便负责帮他看闲家的牌,协助吃或赔。

    王睿坐正位时,对面一个穿貂皮大衣的中年女人做庄。女人叨了根烟,嘴里的俏皮话就没停过,气场十足,人称蓝姐。

    她这一庄做得很顺,封了有小十万,大家都输了点,王睿输了有二万。

    蓝姐下庄后轮到王睿上家一个戴鸭舌帽、穿米色冲锋衣的男人做庄,一万的庄三手牌就断了。有个逗逼帮算了下账,十五张牌,每张牌是666块钱。大家哄笑了一阵。

    轮到王睿坐庄,他做五万,这个底有点高,毕竟才刚开始,夏玫劝说没必要,王睿摆摆手,说反正是赌。这节奏,一下刺激了全场,赌注押得大了。王睿运气没有前段时间好了,五万块钱也就打了十局就被瓜分了。王睿想继续坐庄,但下家不肯,说除非放天炮----押多少都赔----不然就轮流做庄。王睿本来还真想放天炮的,但被夏玫拽了一把而放弃了。不过转了一圈之后,王睿在又倒了五万的庄后,还是放了把天炮,谁知那天炮一直放到了天亮,王睿一庄输了四十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