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景安这种南方城市，雪是种仪式，不下场雪，冬天就不会过去。

    王睿刚吃完饭，手机响了，是邹楠打来的，说约定的时间提前了，让他7点前去接她。

    “什么事啊？急冲冲的。”王朝东有点不高兴。

    “饭还在喉咙管里，急什么？”聂筱兰也帮腔道。

    父母难得站在同条战线，王睿只得重新坐下。

    “邹楠参加了市里的一个舞蹈比赛，晚上去熟悉下比赛场地。”王睿解释。

    “她会跳舞？”王朝东有些惊讶。

    “开玩笑，人家原先可是舞蹈专业的，拿过奖，后来脚受伤才改的行！”王睿不无骄傲地介绍。

    “是吗，什么奖？”王朝东不太相信。

    在他看来一个鱼贩家庭不可能培养女儿学跳舞，所以语气中的轻蔑会不知不觉中流露。

    王睿没好气道：“记不得了！对了，您书法造诣那么高，什么时候也给咱家拿个奖回来啊？”

    “你……”王朝东被噎得说不出话，将筷子一丢，起身回书房。

    “不吃啦？”聂筱兰问。

    “不吃了，喂狗！”王朝东这句话是瞪着王睿说的。

    “您看看，不经逗！”王睿冲母亲笑笑，出乎意料的是，母亲依旧板着脸。

    聂筱兰心里有事。商超的司机出了车祸，断了条腿，因其违规，交警队判其全责。责任划定好了，按规定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便是，也没什么好争执的。作为雇主，老板聂筱兰也出于人道关怀给了司机一笔钱。

    但没想到那司机蛮不讲理，讹上了东家，狮子大开口要30万的赔偿。聂筱兰当然不会同意，她是商人不是慈善家！那个司机出院后天天拄着拐棍来办公室找聂筱兰要钱，令其烦恼不已，人家一个伤残人，赶又赶不得，报警警察也奈何不了他。

    聂筱兰了解到，这个姓魏的司机家里非常困难，总之是上有老下有小，他这份工作是家里唯一的经济来源。聂筱兰一度生了恻隐之心，想着满足他得了，毕竟会有较长的时间他没有任何收入。但转念一想，如果自己屈服，以后还怎么管理手下几十号员工呢？都纷纷效仿，公司还怎么经营下去？

    这事儿聂筱兰只能压在心里，和丈夫孩子都没说，说了也解决不了问题，徒增烦恼。

    “邹楠参加比赛，那诊所怎么办？”沉默了一会，聂筱兰突然问。

    “也是这两天才决定的事，后天初赛，初赛过不了的话这事就算完！”

    “那要是过了呢？”

    “过了是好事啊，说明楠楠优秀，你儿子的眼光好嘛！”

    王睿知道母亲的潜台词，故意打岔，他不明白为什么父母似乎都不赞成邹楠去参加比赛。

    “小睿，我并不觉得这类选秀节目有何意义，女孩子抛头露面终究不是什么好事！再说也影响工作不是吗？”聂筱兰搁下筷子。

    “妈，在儿子心里您可是和董明珠一样的人物，怎么眼界这么窄？再说那可不是什么选秀节目，选手都是科班出身的舞蹈演员，水平高得很，您有时间去网上了解了解，叫‘寻找舞者’大赛！”

    “是吗，那邹楠去就更没意义了，那不是哗众取宠、自取其辱吗？”聂筱兰的语气突然加重了。

    “话怎么能这么说，就算是失败了也是种可贵的人生经历不是吗？再说我对楠楠还是很有信心的，您等着瞧吧，说不定她还真能拿个奖杯回来嘞！”王睿信心十足地说。

    聂筱兰还想再说点什么，王睿绕过餐桌，对着她的脸颊狠狠亲了一口匆匆离开。

    “开车小心点！”聂筱兰叮嘱。

    “知道了！”王睿没回头。

    凭心而论，她也希望邹楠能拿个像样的奖，王邹两家的社会地位有一定的差距，介绍时实在是乏善可陈。如果邹楠能在舞蹈比赛中获奖，也算是笔拿得出手的谈资了。

    但邹楠真的可以吗？聂筱兰心里很怀疑。

    ……

    姚会长介绍的人叫谢春，是从市舞蹈剧团专门借调过来的舞美师，负责本次大赛的布景、灯光、化妆、服装、效果、道具等，重要性不言而喻，有些舞者为了追求特殊的演出效果，必须和舞美师进行深度沟通。

    谢春临时有点私事，无法全程参与比赛的彩排，只能把接待邹楠的任务交给另外一名负责人，但碍于姚会长的面子，他又不得不见邹楠一面，所以调整了见面时间。

    邹楠在路口等王睿，等了二十分钟也没等到，打电话，竟然是暂时无法联系！

    邹楠气得一度想掉头回家，放弃比赛了。她决定参赛很大程度上是因为王睿的劝说和支持，所以她认为这样是对他的惩罚！

    这种孩子气，是许多有才华之人的通病。犹豫中，她耳畔突然响起姚会长那句“希望你不要辜负某人的良苦用心”，她的心为之一颤，就像与罗小飞的目光偶然相遇时一样。

    最后邹楠招了辆摩托，在刺骨的寒风中，赶往位于城市另一头的剧院。

    王睿本来不会迟到，但路上和辆面包车发生轻度剐蹭，所以就晚了。到路口没见邹楠，打电话，才发现自己手机自动关机了。王睿估计邹楠自行去了，旋即赶往市剧院，希望能在剧院门口与邹楠回合。

    生活远比故事精彩，到处都是蝴蝶效应。那些偶然性层层叠加，最终将演变成无法撼动的现实。

    邹楠的电话终于打通了，对方冷淡地让他在门口等着，他想解释一下，电话却挂了。这让他有种热脸贴了冷屁股的懊恼，当然，也只是一闪而过的情绪罢了。他深爱着对方，这点委屈简直不值一提。

    谢春责备邹楠来晚了，语气很严厉，仿佛对方的迟到打乱了一场重大战役的部署。舞美发泄完，冲舞台角落高喊了一嗓子，一个长发年轻人应声走来。

    “那个小伙子会帮你搞定的！”

    谢春说完看了下手表，快步离开。

    “赶时间还那么多话！”邹楠心里嘀咕。

    舞台上，一男一女两名主持人正在声情并茂介绍本次大赛的主题及意义；一名男性舞者穿着白色的紧身舞衣正连续地后空翻，动作干脆利落；舞台右侧幕音效控制台不时穿出对讲机的声响；舞台正下方的空地上，站着一个扛摄像机的男人……“寻找舞者”初赛的最后排练正紧张有序地进行着。

    “你是来参加比赛的？”

    “怎么，不像吗？”邹楠反问，感觉对方这话问得怪异。

    “不像，我还以为自己在横店某偶像剧的片场……偶遇女主角了呢！”

    邹楠笑了。

    “怎么称呼？”

    “邹楠，你呢？”

    “你叫我小孙吧，要不我们坐下谈，变扭。”

    “当然。”

    小孙坐里面，把靠过道的位置留给邹楠。

    “时间有点紧哈……”小孙看了眼手机，“争取让你在台上感受五分钟吧！”

    “谢谢----”邹楠感觉错愕，她的参赛作品足足十二分钟。

    小孙把笔记本搁在腿上：“作品叫什么？”

    “‘翠屏春韵’。”

    “配乐定了什么？”

    “……‘春彩满布’。”

    “需要什么道具？对布景有何要求？对了，还有舞蹈服装，你一并说明吧。”

    邹楠懵了，半天没吭声。她这会才突然意识到自己的愚蠢，对参赛需要提前准备些什么一无所知，就急冲冲地跑来，简直就是个笑话。

    小孙皱了下眉头，他很快会意过来，把笔记本转向女孩，眨眨眼，“别急，这里都有，我帮忙搞定！”

    邹楠被眼前诸多的选项所迷惑了，一时难以做出选择了。最后，还是在小孙的建议下一一做了匹配。

    “对了，还有一个参赛者的简介，给主持人的，你说我来记录。”

    这个还真难住了邹楠！

    “不会吧，你难道不是从事舞蹈行业的？”小孙不可思议道。

    邹楠的脸颊好像一盆热油，浇在了龙虾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