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转过身，朝卡瓦拉比划了个大拇指。

    卡瓦拉大概确实不擅长用人，但他绝不是蠢货，而且用兵的能力无可置疑——之前往北去的拜蛇教大军竟然全都是诱饵！

    从一开始，真正用来进攻帝临港的就不是拜蛇教的部队！

    李昂确实没想到，卡瓦拉竟然舍得放弃拜蛇教好不容易才渗透到潘德大陆的几乎所有实力。

    原来马尔伯特的作用只是用来拖延时间，并且进一步减少帝临港的兵力……

    难怪卡瓦拉不让马尔伯特的计谋成功，因为他不想让李昂离开帝临港！

    拜蛇教大军引走了两个国家绝大多数部队，阿琳娜的卫队也被布鲁图带走，现在帝临港里除了维护负责警戒和治安的百余名民兵，就只剩下了李昂的卫队，也就是白银之手。

    总兵力只有四百多人，其中白银之手不到三百，城墙上有百来个民兵……而且现在阿琳娜被困在总督府里，没法对外传令，帝临港的居民也无法动员起来。

    距离最近的援军在布尤林村，有一千多名伤员留在布尤林接受治疗，光辉十字骑士团也有百来人在那里——布尤林之战的伤员非常多，受伤后不太方便行动，所以他们留在原地接受光辉十字骑士团的治疗。

    但布尤林村距离帝临港有六十多里，等他们得到消息，多半已经过去一天了。

    马里廷的舰队即将登陆，总督府外堵着毒蛇部队，自己又带着伤行动不便，没能力逃跑……

    看来是个绝境了。

    但自己经历的绝境多了去了……

    不到最后一刻，李昂可不会放弃希望。

    经历过这么多事，李昂遇到任何事情已经都能保持淡定了。

    “卡瓦拉陛下，你打算和我谈什么？”

    反正自己现在没多少战斗力，李昂索性坐了下来。

    温蒂打算走到李昂身边，但李昂挥了挥手，没让温蒂靠近。

    “你居然还能这么平静，真是了不起。”

    卡瓦拉赞了一句，随后居高临下的俯视着李昂：“你应该知道我想和你谈什么的……你现在逃不掉了，李昂，你想活着吗？”

    “活着？”

    李昂嗤笑了一声：“像马尔伯特这样，也算是活着吗？”

    卡瓦拉把自己逼入绝境，自然是为了逼着自己签订灵魂契约，就像他乘人之危逼迫马尔蒂斯和马尔伯特的时候一样。

    这位先王自己被控制了一辈子之后，现在似乎总是想控制所有人……

    “只要我不答应，你也拿我没什么办法对吧？顶多也就是让外面那支舰队登陆干掉我……但即便是这样，你又能得到什么？拜蛇教的军队才是你自己的对吧？可你已经把他们全部用作诱饵放弃了……只要你控制不了我，你依然什么都得不到……”

    李昂一直看着卡瓦拉的眼睛，笑着说了一大堆。

    准确的说，他是在看马尔伯特的神情。

    马尔伯特被卡瓦拉操控着，眼睛看着李昂，但流露出的神情却很怪异。

    感觉像是在看着某个东西思索别的事，也就是有焦距，但没往心里去……

    “哈哈哈……李昂，确实如你所说，控制不了你我就什么都得不到。但这里可不光是你一个人，你或许确实不怕死，但你身边这几位女士呢？你那些忠勇的部下呢？你愿意让他们全都陪你一起送死吗？”

    卡瓦拉，或者说马尔伯特面无表情的说着。

    温蒂和阿琳娜一起皱起了眉头，但没有说话。

    而李昂愣了一下。

    但李昂这一愣，倒不是因为卡瓦拉在用温蒂和阿琳娜威胁自己，而是因为马尔伯特的神情。

    卡瓦拉在笑，而且语气有些得意——但此时的马尔伯特表情却像个木偶人，语气和表情完全不匹配，与马尔伯特本人说话的时候很不一样。

    看来，这并不是完全的控制……

    被人操控与被完全占据是截然不同的，被操控的人其实知道自己在受控的过程中做过什么——就像马尔蒂斯，她被操控的那些年，她一直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只是无法自控而已。

    也就是说，当卡瓦拉操控着马尔伯特的时候，马尔伯特其实有自己的意识，只不过无法表现出来。

    马尔伯特对阿勒斯的身体是一种意识占据，虽然只能在阿勒斯失去意识后得到控制权，但至少这身体的一切，包括大脑的思维都是完全受马尔伯特控制的，所有的行为都与正常人无异。

    但卡瓦拉只能操控马尔伯特的行为，他不能用‘占据’的方式，因为直接占据原住民的身体会触犯规则，会被放逐到虚空中的。

    也就是说，卡瓦拉对马尔伯特的远程操控，大概和李昂玩游戏的时候操控一个角色行动差不多——可以行动，可以说话，可以使用角色自身的技能，可以通过这个角色的五感来观察事物，但无法控制这个角色本身的思想。

    只是为了操控其行动，当然就没必要去控制微表情，所以马尔伯特看起来跟个雕塑一样。

    现在的状态，大概与之前李昂在烈狮城里与卡瓦拉的雕像对话确实差不多，只不过当时卡瓦拉操控的角色是那个雕像。

    他只能控制签订了灵魂契约的人的行为，而且同一时间只能操控一个，因为他的神识要投入到被操控的人这里……

    大概是要进入人的灵魂空间里才能进行操控？

    那么，所谓的灵魂契约……

    这不就是玩家和角色的关系么？

    玩家能控制角色，也可以建立多个角色，但同一时间只能选择其中一个。

    但如果是没有签订灵魂契约的角色，还想强行控制，那就等于是违规强行控制其他NPC，这肯定属于作弊。

    作弊的后果是啥？

    被GM删号呗……

    那些被放逐到虚空的神灵，不就等于是被创世神这个GM给删了号么？

    用阿勒斯来隐藏马尔伯特，用毒蛇密谍们来隐藏其他被控制的拜蛇教祭司，这大概是为了有更好的隐蔽性，不会让人发现。

    但这些人现在都有两个灵魂，马尔伯特和卡瓦拉签过灵魂契约，但阿勒斯可没签过！

    而且，马尔伯特的思维是独立的……

    卡瓦拉啊卡瓦拉，你操控的这个角色有风险啊……

    打算控制所有人，这就是你的欲望吧？

    但这种欲望也是有风险的啊……

    想到这里，李昂笑了。

    “卡瓦拉，你确实拿捏住了我的软肋，我确实舍不得让温蒂和阿琳娜死在这里……”

    李昂带着一种谦卑的笑问着卡瓦拉：“行吧，我认栽，你的灵魂契约要怎么签？我现在就签。”

    “哈哈哈……你只需要闭上眼，让全身放松，然后你会在梦里见到我……”

    卡瓦拉大笑起来。

    看来，梦里发下的誓言就是灵魂契约了。

    这倒也对，很多神灵都是用托梦的方式忽悠人的。

    而且，在神殿里的时候，卡瓦拉也让自己全身放松——大概就是解除防备意识，让他的神识能够投射到自己的灵魂空间去？

    这下，李昂心里有了个计划……

    “梦里……您是指您会降临到我的灵魂空间吗？我需要在灵魂空间里当面向您宣誓效忠对吗？”

    李昂打算问个清楚彻底，用词很谦卑，态度很软和。

    “没错……李昂，闭上眼吧，你知道要怎么做的……”

    卡瓦拉大概也觉得胜券在握，回答得还挺温和。

    李昂现在确定了自己的想法。

    他闭上了眼。

    “李昂！”

    温蒂惊惶的叫了起来。

    “温蒂，我只能这么做……你别担心，退远一点。”

    李昂回过头轻声安慰着，挥了挥手让温蒂远离自己，随后朝阿琳娜眨了两下眼睛，转过头再度闭上了眼。

    阿琳娜好像明白了什么，她拉着温蒂退到了角落里，紧盯着阿勒斯的眼睛。

    李昂则在专心致志的试图睡觉。

    说真的，这时候想放松身心，放松到浅睡眠状态，其实是很不容易的。

    现在是白天，外面又在打仗，李昂当然担心弟兄们的伤亡；再加上海面上还有一支正在靠近的舰队，李昂其实一直都比较紧张，只是没有表现出来。

    再加上他腋下有伤，伤口处于治疗期间的时候是最疼的……

    但李昂还是在几分钟内便进入了入定般的状态，随后再次见到了自己的灵魂空间。

    还是灰色的混沌空间，里面渗着一些紫色的光芒。

    但这次，紫色的光芒变得强了些，使得整个空间都充满了淡淡的光晕。

    卡瓦拉在灵魂空间中的形象依然是个金色的虚影，看起来仍然充满了压迫感。

    而且，卡瓦拉并不是一个人来的——他带来了马尔伯特的灵魂。

    马尔伯特的灵体看起来与安娜曾经的样子很像，一个纯黑色的人影。

    “卡瓦拉陛下，其实我知道，你仍然打算干掉我……我估计你还是打算把我扔进深渊去，就像当初你让安娜对付我的时候一样，对吧？”

    李昂现在已经熟悉了灵体之间的交流方式，不用动嘴就能用意识交流……

    其实他知道，卡瓦拉并不会和自己签什么灵魂契约——卡瓦拉对灵魂契约并不放心，马尔蒂斯就是前车之鉴。

    之前在烈狮城的时候，卡瓦拉就已经明确的表示过，他会把李昂扔进深渊。

    “没错，哈哈哈……李昂，我本来还以为我只能看到你死在这里。但现在，无论如何你都只能去深渊了。当然，你也有可能再次穿过深渊来到神殿——但那样更好……”

    卡瓦拉很平静的回答道。

    “是啊，如果我再次去到神殿，你就又有机会逃离那里了……”

    李昂也说得很平静：“但马尔伯特可不是安娜，他那点灵魂法术真能把我送去深渊吗？”

    “试试看不就知道了……不过，你倒是真胆大，到现在你居然一点害怕的意思都没有？”

    卡瓦拉大概也不是特别确定马尔伯特的能力，而且他现在有点拿不准李昂的意思，因为灵魂空间里的李昂完全没有示弱的感觉——灵体是无法撒谎的。

    “哈，我为什么要害怕呢，对吧马尔伯特？”

    李昂笑着说道：“卡瓦拉，这里是我的灵魂空间，就算你的灵魂契约再强大，也不可能在我的灵魂中控制马尔伯特。你想用马尔伯特来对付我……可你忘了吗？安娜也曾以灵体状态答应过你要对付我，也就是说，安娜其实也和你签订过契约——但最终她选择了什么？你竟然还是不接受教训……”

    话刚说完，或者说刚想完，李昂便听到了一阵刺耳的嚎叫声。

    那是马尔伯特在施法。

    他并没有对李昂施法，也没有对付卡瓦拉——他无法对卡瓦拉施法，那是他的契约宿主。

    但他确实在施法。

    “哈哈……马尔伯特的灵魂属于你……那么，如果马尔伯特对他自己的灵魂施法，会怎么样呢？”

    李昂现在的状态无法撒谎，自然什么都没法隐瞒。

    但这时候隐不隐瞒都无所谓了。

    “马尔伯……嗯？”

    卡瓦拉似乎想说什么，但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这可是灵魂空间里，这是灵体交流，这种说了一半突然不出声，只代表一件事——卡瓦拉失去了意识！

    卡瓦拉大概是没来得及想明白的，而且估计很难再想明白了。

    因为李昂已经眼前一花，重新回到了书房。

    李昂已经脱离了自己的灵魂空间。

    他被阿琳娜强行唤醒了。

    阿琳娜确实明白了李昂的暗示，虽然李昂只是眨了眨眼。

    因为，在李昂闭眼沉睡后，马尔伯特的眼神出现了变化——当马尔伯特和卡瓦拉都到了李昂的灵魂空间之后，阿勒斯的神情再度回到了那种被催眠后的痴痴傻傻的状态。

    阿琳娜是知道怎么唤醒密谍们的——这种自我催眠都有唤醒的‘钥匙’，这种‘钥匙’其实只是一个词或者身上的某个部位，听到这个词或是被戳中这个部位就会马上醒过来。

    在看到阿勒斯回到催眠状态的那一刻，阿琳娜及时的将阿勒斯和李昂一起唤醒了。

    当然，唤醒李昂很简单，只需要掐一下就行，李昂本就只是相当于在睡觉而已。

    不过，这时候唤醒李昂和阿勒斯，就等于是关闭了两个灵魂空间——李昂和阿勒斯的灵魂空间都关上了。

    这是为了把卡瓦拉和马尔伯特的意识一起封闭起来——他们会被留在李昂的灵魂空间，马尔伯特多半也回不去阿勒斯的身体了。

    卡瓦拉的表现已经让李昂明白了，只要自己是完整的生命，而且有防备意识，那么灵魂空间就无法被入侵，神也不行。

    马尔蒂斯也对李昂说过，生命是值得敬畏的，拥有完整生命的人是无法被控制的，再强的神也不行，只能用欺骗的方式和人签下契约。

    神灵可以通过灵魂契约控制他人，这是因为灵魂契约将人的灵魂卖给了神——也就是说，这个生命已经不完整了。

    但李昂现在可是完整的生命，既然连神也无法强行入侵，那么已经进入他灵魂空间的那两位，当然也无法脱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