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昂转头看向了墙上的火把。

    他知道乌尔里克的灵魂在这里，但他没想到乌尔里克竟然能和他对话。

    “放松……什么也别想……这是送你回去的唯一方式……”

    卡瓦拉依然还在轻声说话，他似乎没有听到乌尔里克的声音。

    李昂转头看向阿尔西雅，阿尔西雅皱着眉头在发愣，她似乎也没听到乌尔里克说话。

    怎么回事？

    只有自己能听到乌尔里克说话吗？

    为什么？

    李昂有些疑惑的想着。

    哦，对了，灵体的意识可以直接被听到……

    可我已经不再是灵体了啊，已经被救活了啊？为什么自己还能听到？不是只有灵体相互之间能听见吗？

    “李昂，他在抢夺你的身体！你能听见我的声音对吗？伱的灵魂就快要离开身体了！到门外去！快到阿尔西雅身后去！”

    乌尔里克的声音很焦急。

    李昂愣了愣，动了动嘴，却没能说出话来，身体也有些僵硬。

    他意识到，自己确实被卡瓦拉坑了，现在或许处于灵魂半出窍的状态，刚才自己心里想的问题确实被乌尔里克‘听到了’。

    他打算按照乌尔里克所说的，起身走到门外。

    但却发现身体异常沉重，就像这具身体已经不再是自己的了一般。

    全身都在发麻，如同一个全瘫的植物人，浑身上下除了麻之外，没有任何知觉。

    李昂奋起全身的力道扭动了一下。

    这次，他的身体总算是动了动，从靠在墙上的姿态，变成了倒在地上。

    “李昂，你怎么了？”

    阿尔西雅察觉到不对，上前扶起了李昂。

    她听不到乌尔里克的想法，但她能感觉到李昂的状态不正常——好端端的突然就摔在地上没反应了，这自然是很不对劲的，就算李昂全身是伤，也不至于毫无反应。

    现在李昂的状态，大概处于即将变成阿飘的边缘，刚才勉强让自己摔倒在地的扭动，便已经耗尽了李昂的所有精力，他现在任何动作都做不出来。

    但就在阿尔西雅触碰到李昂的同时，李昂脑海中卡瓦拉的声音突然间便消失了。

    阿尔西雅刚好挡在了李昂和卡瓦拉那个火盆之间。

    卡瓦拉似乎“哼”了一声。

    而乌尔里克长长的出了一口气。

    “阿尔西雅会救你的……李昂，你听我说……卡瓦拉刚才说的大部分事情确实是真的，但他隐瞒了最重要的一些事……”

    “卡瓦拉晚年，到处为他自己修建庙宇和雕像，并且当时的人们会像崇拜神灵一样拜祭他——当然，他的功绩确实配得上这样的拜祭。但你应该能明白，他为什么要做这些……”

    “你也亲眼看到过，烈狮城里到处都有他的雕像，王座厅里的雕像，甚至是与秩序女神尤诺米亚并列在穹顶的——你应该知道，那是他自己修建的……你见过哪个国家的国王，会在自己活着的时候修建那么多雕像？又有谁会让自己的雕像与主神并列？”

    “他并不仅仅只想做个至高王——他想成为至高神！并且在他还活着的时候就在筹备这些事情……”

    “他确实算是在远征巴克利大陆的途中死去的！但实际上，他在远征途中带着舰队去了无尽之海的另一边——辛达瑞精灵毁掉的那个大陆，格温达里安大陆。”

    “在那片被完全毁灭的冻土中，他找到了一个怪物……阿兹·达哈卡。”

    “那是辛达瑞精灵制造出来的魔法兵器，一个能够驱使亡灵的魔法怪物……他引来了这个怪物，迫使秩序女神尤诺米亚降临大地，拖着阿兹·达哈卡一起进入了虚空——这才是秩序女神离开的真正原因！”

    “但他没想到，尤诺米亚离开之前，竟然把他锁在了这里……哈，他不是在看守这个门，他是被女神封印在这里的！”

    “外面那条龙和你身旁的诺多前辈才是真正的守门人——阿尔西雅前辈拥有禁魔和抚平魔力波动的能力，而那条龙拥有最强的灵魂法力，有他们在，任何灵体都别想离开神殿！”

    “卡瓦拉想要的是你的身体，有了你的身体以后他就能离开封印，这和艾格雷姆离开深渊的方式是一样的。”

    “灵体之间能够听到对方的想法，这些，是我刚刚听到的！是他的想法！”

    乌尔里克用极短的时间向李昂传递出了这些内容。

    李昂这下明白了。

    在卡瓦拉施法试图占据李昂的身体之前，那时候的李昂是个活人，不是灵体，无法听到卡瓦拉真实的想法，但乌尔里克能听到。

    但那时，乌尔里克无法向李昂传递任何信息——乌尔里克不具备卡瓦拉那样直接与活人对话的能力。

    而在卡瓦拉悄无声息的施法之后，李昂灵魂出窍，能够听到乌尔里克的想法了，于是乌尔里克把握住了这短暂的机会，算是救了李昂一命。

    这其中的惊险，李昂能想到。

    阿尔西雅能阻挡灵魂法术——她相当于是个活动的禁魔塔。

    若不是有阿尔西雅在场，自己肯定逃不掉，一定会被悄无声息的占据身体。

    “陛下，您为什么会救我？说起来……您应该是不喜欢我的——我确实是卡瓦拉的后代。”

    阿尔西雅此刻正在检查李昂的状态，而李昂则趁着自己现在还能与乌尔里克交流，问起了更多的事情。

    “我知道你是海伦和莱昂纳多的孩子，我也知道你就是那个预言之子。但我要是不救你，让卡瓦拉用你的身体回到潘德大陆，那与我的家族有关的一切，一定连灰都剩不下……李昂，我虽然不太喜欢你，但至少我知道你不会滥杀无辜，而且……我应该感谢你在我的墓碑上刻下的善意——说起来，这些事还是卡瓦拉告诉我的。”

    那确实是李昂的善意——他在乌尔里克的墓碑上，刻下的是‘他在最险恶的战场，孤身面对强敌不屈奋战，直至英勇战死。愿勇者的灵魂从此不再孤独。’

    乌尔里克还是那个理性思考的国王，他其实始终都保持着对他最有利的选择。

    他已经死了，别的都无所谓了，但他至少得保护自己的家族，尤其要保护姐姐的孩子——如果让卡瓦拉回去，乌尔里克的家族，包括艾米，都一定没什么好下场。

    毕竟烈狮王国是篡夺自潘德王国，而卡瓦拉是潘德王国的至高王，他要是回了潘德大陆，一定会报复的。

    “乌尔里克，闭嘴吧，这确实是让李昂回到潘德大陆唯一的办法……李昂，如果我不这么做，你根本就无法穿越虚空回到潘德——你会迷失在无尽的混沌中，永远找不到回去的路！我也不会永远占据你的身体，只要离开这里，我就会去找一个能够永生的身躯，我早就准备好那个身躯了……你们应该知道，我现在无法对你们说谎，这是真的！”

    卡瓦拉的声音再度响起。

    这次，李昂和乌尔里克都听到了。

    只有阿尔西雅没反应，她在试图唤醒李昂——她又一次开始画符文了。

    李昂知道这次卡瓦拉说的肯定是真的，因为这是灵体之间的交流，是卡瓦拉真实的想法。

    不让卡瓦拉附身，就很可能回不去。

    让卡瓦拉附身，风险太大，说不定会给整个世界带去灾难。

    李昂相信卡瓦拉确实不会长久占据自己的身体，但他能确定，一旦自己的灵魂被占据，肯定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甚至能猜到，卡瓦拉所说的那个所谓的早就准备好的能永生的躯体是谁了。

    马尔蒂斯！

    被拜蛇教复活的那个辛达瑞精灵！

    那是整个世界唯一的既能长久存活，又不是禁魔体质的人形生物。

    诺多精灵们天生禁魔，卡瓦拉占据不了他们的躯体，只有马尔蒂斯……

    卡瓦拉确实是拜蛇教的首任大祭司——只有那位大祭司才能控制马尔蒂斯！

    呼……但虚空是什么？

    如果我不会迷失在混沌中呢？

    “你很聪明……孩子，马尔蒂斯确实就是我准备的躯体。但我保证不会伤害你，你是我的后代，我不可能伤害你的。而且，你不知道虚空中是什么样子——那是你完全没有见过的世界！你相信这个世界是球形的吗？你相信所有的星星和月亮都是晦暗的球体吗？你相信这个世界以外，还有无数个世界吗？亿万个，无数个！没有我的话，当你进入虚空以后，你是找不到回到这个世界的路的……”

    卡瓦拉显然听到了李昂的想法，随后传递出了这些信息。

    “原来如此……哈哈哈……如果是这样的话……那整个世界，恐怕没有任何人比我更熟悉这个虚空了……”

    李昂恍然大悟。

    虚空？

    这不就是宇宙星空吗？

    难怪那个图案是星系的样子，而且看那悬臂的模样，很可能就是银河系。

    所谓找不到路——星球太多，星系太大，确实不容易找到。

    但既然是从这里出去的，那出口肯定就在附近，要不然那些完全不明白天文的‘神’当初是怎么从虚空中回来的？

    “卡瓦拉陛下，也许您确实不会伤害我，但我知道您肯定会控制我……对吧？抱歉，我不愿被控制。您已经死了，何必还要重新回去呢？没必要坏了原本的英雄名声啊……”

    李昂劝着卡瓦拉。

    “李昂，你会后悔的……”

    卡瓦拉倒是没有愤怒，只是说完这句就不再出声了，似乎他能控制自己什么都不想。

    “乌尔里克陛下，你要不要试试用艾格雷姆留下的那个残躯，跟我一起回去？要不然我担心……”

    乌尔里克帮了李昂，那李昂自然也要投桃报李，他打算把乌尔里克带回去，要不然卡瓦拉肯定会报复乌尔里克。

    “我做不到……我只是个纯粹的人类灵魂，又没有修建过什么庙宇或雕像，不具备信仰之力，没法像恶魔那样附身到别的躯体上。但卡瓦拉也对付不了我——要不然他早就动手了，在这个神殿里他无法伤害我……”

    “如果你想为我做点什么，不妨帮我找到安娜，把她带到这里来陪我吧——这原本也应该是她的本职工作，她曾是黑暗女神留在世间看守深渊的守门人。但这深渊通道现在被放到了这个神殿里，成了通往虚空的门，那么安娜也应该到这里来才对的……”

    乌尔里克拒绝了李昂的好意，他仍然心心念念着他那温柔美貌的王妃。

    “三先知真的是深渊看门人？那她们搞那么多事……您一开始都是知道的？”

    李昂倒是没想到，乌尔里克竟然什么都知道。

    “人都是会变的，李昂。卡瓦拉也曾是秩序女神的使者，但他在为镇压魔与神付出了大半生的努力之后，自己打算成为神了。三先知也一样——她们也曾兢兢业业的坚守深渊之门，但那么多年过去了之后，她们也想成为神……人都有欲望啊。”

    乌尔里克感叹着：“从财富，到权势，再到长寿，然后寻求长生不死，再寻求永恒不灭，最后还想成为唯一的主宰……人都是这样的，这与善恶无关。”

    “我明白了。我会把她们姐妹带来陪你的。”

    李昂懂了。

    乌尔里克并不会怨恨安娜，也并不在乎他自己的死亡，因为他早就知道，人死之后并不一定就是终点。

    这也是李昂和乌尔里克最后的交流了。

    因为，他被阿尔西雅再次救醒了。

    “李昂，怎么回事？你突然昏死过去了，你受的伤很严重吗？”

    阿尔西雅问道。

    “不……不是伤。阿尔西雅，我知道要怎么回去了……您想回去看看诺多精灵们吗？”

    李昂活动了一下脖子，非常痛——刚才摔的。

    “你是说通过深渊吗？我进不去……我试过的，我和库阿利斯都进不去。”

    阿尔西雅有些忧郁的摇了摇头。

    看来这是禁魔体质带来的问题，毕竟这种通道其实就是魔法传送门。

    诺多们用不了魔法，不是因为他们不具备魔力，而是因为他们的血脉禁魔，体内的魔力使不出来而已。

    但实际上，禁魔体质本身就是一种魔法，而且是很强大的魔法——就像阿尔西雅，她无法使出任何具象化的法术，但她仅仅只是站在李昂身前，就能阻挡卡瓦拉的灵魂法术。

    而库阿利斯进不去，应该是另一个原因，这条小龙是创世神常用的身体，创世神要抹去自己存在的痕迹，所以小龙可能也会受到世界法则的限制，无法出现在其它大陆。

    创世神的规则确实很严谨。

    “那么……明天我就要离开这里了，您有什么需要，或是有什么话，我可以带给诺多精灵们。”

    李昂看了看湖里还在睡觉的小龙，决定明天跟它告别后就走。

    “不用了，不能让族人知道我的存在，这是神灵交代过的，我不想尝试违背神灵意愿的后果。”

    阿尔西雅看了看卡瓦拉的灵魂之火，做出了遵守规矩的决定。

    “但我现在已经知道了你们的存在……我会被抹去这里的记忆吗？”

    李昂不确定的问了一句。

    “只要你离开这个岛，就会完全忘记我们。我哥哥当初就是这样……但我有种预感，你还会回来的。”

    阿尔西雅点了点头：“你提过的那个女孩，温蒂，我昨晚梦见她了。她在用龙泪祈求你的下落……她是第一个理解到龙泪正确用法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