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久没逛街。高焕看什么都新鲜。扎进打折区就不想走。周强还是第一次陪女生逛街。上大学后，他所有个人衣服都是高焕买回来送到学校的。高焕少女心的一面，他还是第一次见。

    颜色，款式，穿搭。好像在高焕的脑海里自动形成搜索。让他试了两件外衣，就决定好买哪一件。拎着购物袋出来，周强还是不太好意思，“你挑好衣服，可得我付款。今年你过生日时候在外地，我都没来得及送你礼物。”

    “可以。”高焕脸上乐开了花，“我早就看中几件衣服，最近稍微瘦点，穿起来就更好看了。”

    “你可别再瘦了。每天工作体力消耗那么大，我可害怕接到电话说你生病。”周强想起罗医生的忠告。高焕的心情波动很大，可能受工作影响，她会不自知的情况下压抑自己的情绪，时间一长会加重病情。

    高焕挽着他的胳膊，学着前面那对情侣，撒娇道：“我可是你教出来的。体能是同龄朋友里最棒的！要不是你当初拦着，没准现在还是同事呢！”

    周强，“我一个人忙就够了。你没必要跟着受罪。”

    “这件事结束，我想休长假。又要过一段两手空空的日子，你先别急着埋怨我任性。这次影响面挺大的，我们组长有可能被我连累开除。”高焕说的情况已经发生过一次。那会刚爆料了一家企业胡乱处理有毒废水的黑幕。她收到消息，没来得及收拾东西，坐上出租车直奔唐哥住的医院。一呆就是半个月。她不敢告诉父母，手上没钱也是问周强借的。也是从唐哥生病后，他们对彼此的依赖比家人更深。

    高焕的手又凉了。周强夹紧胳膊，隔着衣服都能感受到那股凉气。

    买完必需品，周强让她在原地等，自己拿着东西返回车里装好。高焕买了一包暖贴和三杯红糖姜茶，去看刘志。

    “我画的行吗？”刘志很害羞，把手稿给一直等的小姑娘看。

    “太好看了。你是专门学过吗？”小姑娘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的表情。

    刘志耳朵微红，默默摇头，回答的声音很低，“自学的。”他把手稿递给她，收了定金，还有对方传给他的卡通图案，又叮嘱了一些细节。最后小姑娘很满意的离开了。

    “喝茶暖暖吧！”高焕把红糖姜茶递到他面前。“收获不小啊！无论是漫画还是手稿，都挺招人喜欢的。”

    刘志发现是她，脸红到了脖子根。把旁边的塑料椅子推过来叫她坐，“你怎么知道我会画画的？小白说的？”

    “嗯。”高焕微微点头，回忆起小白拿着手机介绍刘志漫画的场面，“那次是我们集体爬山，他滔滔不绝的给我介绍你的画。晚上做梦都是他絮絮叨叨的声音。你呢？最近过得还好？有时间来玩，我可以把你介绍给罗医生。群里朋友聚在一起出去玩，吃吃喝喝，说说笑笑。即缩短了距离感，又能收获快乐。”

    刘志防御心很重。听她这么一说佝偻的上半身渐渐挺直，那双不敢注视她的眼睛，慢慢有了生机。“好。我……”

    “客气的话就别对我说了。小白的事，对你影响也不小。”高焕拿起桌上的油笔，铺平纸巾写了罗医生的手机号，“有些事能忘就忘了吧。记住他的笑，他的美好。时间长了你会发现，其实这个人只是换了一种形式陪伴在身边。”

    刘志低下头掩饰自己的红眼圈。

    高焕拿出手机看到一条未读信息。李哥叫她去四楼领新的对讲机发下去。“对不起啊。里面还有点事。中午客流也要上来了。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刘志立马起立目送她离开。从景区酒店离开，他内疚了很长时间。有的时候不解的秘密，需要时间才能参悟透彻。

    今天高焕的出现，很多人表情显得很意外。几乎所有人都以为她离职不干了。她也没多说什么，拎着领到对讲机直接乘电梯下楼。钟蓝给她发信息，说在一楼的电梯口，想跟她说两句话。

    电梯从六楼逐渐到了四楼，门打开，里面只有三个人。高焕进去直接摁了一层。面前的玻璃映出后面三位顾客的脸。中间那位老者白发，175个头，身材中等，戴着墨镜，长款大衣。他站的笔直。高焕暗自称赞，这位老人家一定是生活非常考究，精气神很足，可以把身边两位比下去的程度。

    老者身边的年轻人，眼睛一直盯着镜子里高焕的脸，她觉得下一秒这个人可能就要过来揪领子把自己扔出去。

    嘎达，嘎达，嘎达……

    是有节奏开关打火机的声音。身后的老者开了口，对右边沉默不语，矮自己半头的中年男人说：“怎么选了一个乱哄哄的天。跟了我这么久，你到底记得我多少习惯？谈生意，就要有坟场一样的安静，消毒水和香水混合在一起，非常恶心。”

    非常恶心……

    高焕觉的自己忘了怎么呼吸，反应过来时头很晕。那四个字反复在脑海里爆炸。消毒水味让她本能联想起医院，包括身体此刻因害怕而颤抖的反应，那有节奏的嘎达声……她看着墙面镜反射出的自己，时间仿佛倒退回周叔被刺身亡那天晚上。

    消毒水味有点重。护士查完房刚出去。妈妈趁着她昏睡，离开病房到楼外打电话，想跟同事串几个班。从顶楼哭晕的她被直接送进医院。镇静的药效一过，她就以似睡非睡的状态，逃避过来探望她的任何人。

    门被推开。男士皮鞋在地上摩擦的声音，一点点靠近病床边。高焕紧闭着眼睛继续装睡。男人好像笑了一下，直接坐到板凳上。

    “小姑娘，那些来看你的人，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会说一些没用的废话。周叔叔的同事，会感慨的说他真倒霉，留下一个年老的妈妈，还有一个小学没毕业的儿子。你和我做个游戏好不好？”男人拿出手绢掩住鼻子，屋内消毒水和香水混合的味道，让他几次忍不住想咳嗽。他低头附在她耳边说：“用周叔叔留下的东西做提示。咱们玩个捉迷藏的游戏。我藏你找。因为你很清楚楼顶上发生的那件事，就是冲你周叔叔去的。他带你玩的警察抓小偷，就是个游戏。别当真啊！”打火机的嘎达声，从他进门就没停过。

    门被推开有人咳嗽一声，男人起身离开。高焕眼角的泪水重重跌进枕头打湿了一片，她那紧握的双拳沉在被子里，生气又害怕而僵硬的身体，逐渐呼吸麻痹。那是第一次，她感觉到什么是窒息。

    电梯抵达一层。门开了，等电梯的人排在两侧。高焕提着千金重的双腿走出电梯，眼里一层雾气挡住了视线。钟蓝的声音传过来，“高焕！怎么了？脸色这么白？你回答我！”他不安的捏着高焕的肩膀，接过她手里的对讲机。

    其实电梯门打开的瞬间，钟蓝就看出她不对劲，微张双唇胸口急促起伏着。他见过有人过度换气的症状。她在怕什么？

    “高焕！回答我！”钟蓝急了，伸手去摸她脖子上的动脉。

    “嗯？”高焕终于从恐惧的回忆里，稍稍缓过神，“我…没……”她觉得脸上有微凉的液体流过，用手指抹了一下，原来是眼泪。

    高焕有点尴尬。钟蓝离她很近，呼吸都能打到她脸上的距离。得解释吗？她忘了自己上一次这么慌张是什么时候，但下一秒好像又觉得不用解释。总得做点什么……

    手机来电，把她解救出来。“周哥。你还在外面？”

    “嗯。那个。上次你不是让我调查田蕊跟谁联络密切么。小刘，终于出结果了。这个人处于失联状态。资料发到了你的邮箱。有时间看一下。也许你和田蕊相处的时候，她可能跟你介绍过自己的朋友。”周强举着手机站在角落，这个位置正好面对电梯，能看到小焕和钟蓝站在一起。“还有我先回家。有事给我打电话。”

    “好。”高焕收起手机。对钟蓝尴尬的笑了笑，“我没事。偶尔会这样。不用担心。东西你转交吧！”

    “行。”钟蓝再三确认她没事，才放心去忙自己的。

    高焕找了监控拍不到的角落，拿出手机打开邮箱，看到了周强说的那个失联的人。五官端正，目光有神，是个双眼皮瓜子脸的美女。背景蓝色，应该是一年内的工作照。下一栏是她的家庭成员信息。

    当看到她父亲名字后面毕业学校的时候，高焕心里一沉。那是唐哥就读的学校，如果没出意外他就能留校任教。在外包工作中，他经手的涉及保密工业图纸丢失事件，导致了如今的结果。往事重提，很多细节只有唐哥一个人知道。细想一下唐哥遇到工作上的技术问题，肯定要和老师商量一下。当时跟唐哥工作的老师也是经过调查的。

    她重新阅读这份家庭信息。父，刘念，某核电厂技术员。母，杨慧，某核电厂食堂员工。独生女，刘庭，某医院高护。他们的上学就业经历进行了详细调查。

    刘庭，刘庭，庭……

    庭花？这个词在她的脑海里一闪而过。那个叫‘庭花’的女孩，打照面时没有浓妆，很淡雅近人的感觉。内心不悦时，会微皱眉头咬紧牙关。旁听对话时，又会扬起标准微笑。记脸这方面，江舟还夸过她，好像有天生认人的本领。

    高焕反复将记忆中的庭花与照片上的女孩进行对比，最终确认就是同一个人。她直接打给了冯队。

    “冯队。周哥发的刘庭信息。我确定，她就是我在潮汐会所见到的庭花。”

    “……”

    “而且，刘庭父亲，曾经是唐哥所在工作小组的成员。我想找找他们。”

    “这件事，我去办。潮汐会所的庭花也联系不上了。她应该是找到了重要东西才隐藏起来。曾经跟她在一起工作的人，无意间听到她打电话，说是养老院生活那边催她交费。找到了，我第一个通知你。”

    通话结束。高焕望着手机变成黑屏，心里不是滋味。刘念到底做了什么，要拖上全家人的生活？刘庭是怎么进入会所的？董成是经理，会不会有第二重身份？

    手机屏幕再次亮起来。是赵沐然的名字。

    “有事？”

    “到停车场这边，我有事找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