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去非和王老道人，也就是王孙，合力挖了个大坑，又在寂灭林中取材，打造了一口棺材，将少女朱钰给埋葬了，死者为大，入土为安。

    又立下了墓碑。

    两人站在朱钰墓前。

    “死者已死，活者要好好活着。”王孙看着陈去非一脸凝重的表情，他拍了拍陈去非的肩膀，安慰了一句。

    他当时收的第一个门生死时，也像陈去非这样，但后面就接受了事实，自己如果不好好活下去，怎么对得起死去的人？

    陈去非点点头。

    老道士没说话了，他知道陈去非现在最需要的是一个人独处，便默默地离开。

    陈去非那天在那座矮山下的朱钰墓前，说了很多很多的话，说到最后，他自己都不知道哪些是说过了的，哪些是没说过的。

    他只知道，那座无名矮山，最后有了一个名字，叫做玉山。

    王孙在方年的乾坤袋里找到了很多东西，六十枚红露，他惊讶一声，这老东西真的富得流油啊，自己这个第六境真人境的练气士也才二三十枚。

    老道士又想到这些肯定是从那些无辜的修士身上抢来的，他顿时深恶痛绝，这来历太脏了，他娘的，贫道代为保管一下。

    还有一些低阶法宝，比如那个纸片小人啊，当时这老东西就是用这玩意儿金蝉脱壳的，并且顺手偷走了自己的行者令牌，然后才有了现在这些事情的发生。

    这让老道士咬牙切齿，不想多看，直接待会到流明城里，拿去法宝市场贩卖，换成红露。

    还剩下三张御妖符和四枚养元丹，他看了一眼，暂且留着，或有用场。

    他不动声色的一挥衣袖，又念了几句晦涩难懂的咒语。这是在“瞒天过海”，防止某些有心人的窥探。

    本来按“侠者”定下的规矩，这些都要上交给“侠者分院”，但很明显，王孙已经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以下欺上”的大不敬之事了，手法十分娴熟，不留任何痕迹，事后若是“侠者分院”那边派人调查，也是做无用之功。

    老道士又心有所感，往旁边走了几十步，他意外地看见了方年留下的另外一个山洞。

    相比较而言，此地要更为隐蔽一些，而且在周边设下了一个“障眼法”。

    王孙第一次绕“玉山山脚”而行时，都未曾察觉此处，此时此刻，设下“障眼法”的方年已死，这“障眼法”自然是不攻自破。

    他刚刚感到这边有些异样，便过来一看，才知道这里还有一个山洞。

    老道士虽然还对那股神秘杀气的主人，感到忧心忡忡，但在此地待了近半个时辰了，尚未见到，问陈去非，也答不曾听闻或见闻。

    他便胆子大了些，大步流星往里走。

    洞里要更为明亮一些，更为宽敞一些，而且摆了不少家具，像是有人长久在此居住。

    王孙一眼便知，这正是那老妖修的真正栖息之地，他多次寻找无果的地方。

    老道士又看见正中央摆放着一个精致的炼丹炉，他看了看，暗暗吃惊，这炼丹炉起码要五十枚红露。

    这老妖修真的是奢侈啊！他想到自己用的那个炼丹炉顶多也就值个十枚红露。

    王孙也是个炼丹师，他在“侠者”里的派系便是属于炼丹师一类，只不过，咳咳……十丹有九不成丹的那种炼丹师。

    他归根于是炼丹炉不够上乘，那些个跟他同等境界的结丹真人，哪个不是用着三四十枚红露的炼丹炉？

    而如今，自己也拥有了一个如此高级的炼丹炉。

    老道士心中窃喜，然后又是一手“瞒天过海”，要是被“侠者”发现自己中饱私囊，虽说顾着自己这张老脸和多年苦劳，不会当场革除自己“行者身份”，但一些活罪不可避免。

    尤其是像他这类主张“积极入世”的侠者，其内部制定的刑法，极为严苛，天下闻名。

    “哪里来的血腥味？不对，更像是腐臭味？”王孙皱起眉头，他很快便锁定了炼丹炉。

    老道士往炉里一看，瞬间吓得面无人色，我嘞个乖乖。

    他看见了一大堆血污物，仔细分辨，大肠小肠，双手双脚，胆胃膀胱，肝脾肺肾，最上面是两个龙眼般大小的眼珠子，不是人的，而是妖。

    那个老妖修就是要拿这些东西来练成一枚金丹？这是什么邪术妖术？

    王孙内视体内丹室一眼，里面悬浮着一枚纯正的金丹，熠熠生辉，金光流溢。

    他又看着这炼丹炉里的血污之物，摇摇头，怎么看，也不像是可以练出金丹的样子。

    王孙将这些污秽血物全部祛除后，才将炼丹炉放入自己的乾坤袋中。

    他又环视四周一眼，便打算离开此地了。

    “呜呜呜。”

    不知哪里传来细微的哭声。

    王孙愣了愣，他心头一阵困惑。

    “呜呜呜。”

    那声音还在持续响起，老道士吓了一跳，不会是大白天见鬼了吧？

    王孙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哭声好几遍之后，他终于确定了是一块石壁，从那里发出的声音。

    “难不成石头成精了？还会哭？”老道士走罡步过去，掐诀念咒，凌空画符。

    “妖魔鬼怪，魑魅魍魉，速退！”王孙喝道。

    “呜呜呜。”又是那凄惨的哭声。

    “没反应？不是死物，是活物？”他一愣，贴耳去听，石壁微微震动，掉下一些尘粒碎石。

    王孙一掌拍去，石壁以点破面，四分五裂。

    “这是？”老道士瞪大双眼，一脸震惊。

    陈去非现在喉咙有些冒烟，他从墓碑前起身，然后看见迎面而来的老道士王孙，和一条……鲛人？

    他当日在寂灭林里初见鲛人时，便十分好奇，为何鲛人离开了水还能在地上行走，而且，其行走速度并不逊色于一名普通修士，但现在他是没有那个心情去细问这些。

    陈去非面无表情的看着王孙带着鲛人赶来。

    “这鲛人真是奇了怪了，竟然能在地上走路，而且我还是第一次见到会动的，不是小人书上的画像。”

    王孙看了眼陈去非，见其神情淡漠，他便知晓陈去非若是想从“朱钰之死”的悲伤中走出，还需要一段时光来磨灭伤痕。

    “我刚刚从一个隐秘的山洞里，不仅发现了那个老东西用来‘活人炼丹’的炼丹炉及其‘药材’，还从那石壁中发现了这鲛人。”

    老道士又从怀里掏出一大把真珠，“这些都是鲛人泪化成的真珠，若不是我亲眼所见，我还以为古书上诓骗贫道呢。”

    “鲛人是江少良从流明拍卖行买下的，江少良中了其属下和方年共同设下的圈套，不幸抓来此地。这鲛人的话……”

    陈去非摇摇头，道：“我也不知道如何到了方年手中。”

    老道士在流明城待了数月，自然知晓江少良是何人，他听完后，凭借多年行者生涯的经验所谈，立马说道：“肯定是江少良的属下和方年分赃不均，起了矛盾，方年干脆把江少良的属下也宰了，鲛人就落入了他的手中。”

    陈去非觉得王孙说的有道理，点点头。

    鲛人也学着陈去非点点头，小鸡啄米一般。

    “他能听懂我们在讲什么？”老道士面露惊色。

    “貌似是这样的。”陈去非也多看了鲛人一眼。

    鲛人两只水灵灵的眼睛在陈去非和王孙之间流转着，美目盼兮，他又露出笑容，巧笑倩兮。

    一颦一笑，一举一动，都让人春心荡漾，欲罢不能。

    陈去非神色自然，若无其事。

    王孙却是老脸一红，赶忙摇头摒弃邪念，这妖孽，坏贫道的道心啊！

    老道士心里默念好几遍静心咒，才根除了那股从内心深处涌上来的邪念。

    王孙对自己感到羞愧，真是老不知羞，他“咳”了一声，问道：“你有名字吗？”

    鲛人瞬间会意，他点点头，然后随手折断一根树枝，在地上写了两个象形文字。

    陈去非没看懂。

    王孙亦是如此，他目瞪口呆，但知道这应该是鲛人一族的文字，看不懂属于正常，看懂了才不正常。

    “你打算怎么处理这鲛人？”陈去非问。

    “呃……贫道一时也没有想好。”老道士挠挠头，他沉吟片刻后，道：“不如就留他在身边吧。”

    陈去非点点头，他对此没有意见。

    “接下来去哪？”陈去非问。

    “去西边的金精山，在那里借乘‘吞鲸舟’，然后直接到达玉笥山，这样会省时许多，途中也免得节外生枝，横生祸端。”王孙回。

    “好。”陈去非点头道。

    他有听过“吞鲸舟”这种宝物，是一艘可以载数万人的庞然大舟，名虽言舟，但无须大江大河之水，而乘风于高空之上，日行千里，且坚不可摧，稳重如山。

    “杀了我儿，就想逃吗？”

    半空上传来威严嗓音。

    只见一个身形肥大，头戴束发金冠，腰间串了一条金玉腰带的中年男子凌空一丈半余，他满脸怒火，气势逼人。

    初入玄关境。

    而此人，正是江少良之父，这流明城的城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