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四一大早。

    许东东刚拿起一根油条咬了一口。

    项武把电话打来。

    说他快到七中大门口了。

    许东东这才想起来，今天是市教科所物理中心组到七中搞全市的物理研讨活动。

    前些天，项武说他在活动上做一节课，要提前到七中试一试课件和多媒体设备，想让许东东领着。

    许东东赶紧吃下两根油条，吸溜吸溜喝下一碗棒子面糊糊。

    抹了抹嘴，咬了一颗口香糖，出了家门。

    许东东已经到了院子里，奶奶挪到屋门口嘱咐孙子，“东东，没吃饱吧，到了学校门口买个面包，别饿着肚子干革命工作。”这些天，奶奶的腿恢复得很快。

    今天，跑步去是不行了，拉过车子，许东东飞身骑上，说了句“奶奶你出门进门上下台阶一定慢点”，话毕，绝尘而去。

    上午的研讨活动是围绕着课堂高效这个主题展开的。

    项武讲的《光的折射》，就是作为一个范例。

    全市的物理教师都来了，济济一堂。

    项武讲完后，学生撤下去，在市教科所物理教研员孟非老师的主持下，开始了大讨论。

    许东东坐在最后一排，认真聆听，偶尔在听课笔记上写一下。

    他写的字极大，恨不得一个字占下十行的位置。

    学校每学期都要查每位任课教师的听课笔记。

    说是上边来校检查，要放在档案里让来的领导看。

    每周四节，一个月十六节，一个学期大概四个多月，减掉期中期末十一小长假，总共要上交六十四节听课笔记。

    许东东不爱做这种笔记，他认为仔细聆听，认真体会，批判性地吸收为我所用更重要。

    他很烦上边的各种检查。

    只要有检查，必有大量造假。

    每年造假档案，浪费的纸张与档案盒，如果把泱国全国的算在一起，够像柬埔寨那类小国重新建个新国家了。

    痕迹工程害死人，但无数机关和企事业单位乐此不疲。

    据说，留下痕迹，出了问题可以免责。

    市教研员孟非老师四十出头，毫无例外地在身体多处贴上了大多男人到中年都会自然有的标签，双下巴，肚子大。

    唯一可以欣赏的是，孟非老师的头发挺黑，发际线没走样。

    站到台上，孟非老师拿起话筒，“各位物理组的同仁，学期初已经把本学期各段的中心组活动主题下发给各校的教研组长，相信教研组长非常负责任地按时按要求传达给了每位老师，按计划，我们今天在七中搞得这次研讨活动主题，大家都知道，是围绕高效课堂展开。”

    七中物理组组长权慧尽地主之谊。

    给正在讲话的孟非老师端了一纸杯水上去。

    “请项武老师讲这节《光的折射》，是以例子呈现给大家，事先要求项老师把教学的每个环节涉及到，就是为了让大家在讨论时有抓手，在此，非常感谢项武老师为这节课的付出，现在，有请项老师为我们解读一下他这节课。”孟非笑着把话筒递给走上来的项武，端着纸杯坐下边喝水边听。

    项武刻意把自己捯饬了一番，头发理了三七分，抹了头油，锃亮。

    一身合体西装。

    特意买了内置增高皮鞋。

    早晨一来，许东东已经调侃了一番项武，说你是讲课来了，还是相亲来了，白衬衣红领带大皮鞋的。

    项武嘿嘿一笑。

    说东哥你有红颜三千，我项武单身狗一枚，好不容易有个上台露脸的机会，当然要注意外表形象了，万一哪位物理组小妹看上我，我不就成功脱单了。

    许东东说，真没看出来小武子还是个心机男，好吧，一会儿我坐在前排给你瞄一瞄，看有跟你在[各方面]相匹配的小妹吗。

    项武说，东哥您可别介，您不瞄还好，就怕你回头这一瞄，小妹全对你瞄准，你一不留神放点电出去，又全成了你的菜，您最好是低调再低调，兄弟我才可能有一丝机会。

    许东东哈哈一笑。

    于是，许东东就乖乖滴坐到了后排，喘气时都尽量把气息弄得细了再细，以免被那些小妹们嗅到帅的味道。

    实际上，这根本没用，那些未婚小妹就好像后脑勺长着眼睛一样，不时地回头瞄许东东这里，连听课都心不在焉了。

    许东东尽量躬身低头，那些小妹只能看许东东背后躬出的那道弧线。

    嗯，体型好的许东东，连背后躬出的那道弧线都如此迷人。

    许东东已经注意到这些迷妹在看他，心里大喊[求放过]。

    你们这些女人，连弧线也不放过吗？

    看向讲台上的项武时，心里大喊[小武，求原谅，这不怪哥，哥已经尽力了。你的发型为什么不再酷上一点点，你的增高皮鞋为何不加几公分呢。实在不行，你赶紧办签证去棒子国整容去吧]。

    项武站到台上，把胸脯挺得跟近卫军似的。

    许东东赶紧鼓掌。

    其他人听见有人鼓掌，赶紧跟风地拍打几下。

    “我来说说这节课设计的思路，从高效课堂出发……”

    项武言简意赅地表达了一番，许东东一听，还别说，这个项武真是把功课做得很足。

    不但课讲得很精彩，这个解读不长不短，表述的清楚明白，抑扬顿挫，自信满满。

    当年，在隶州师大上学那会儿，项武可是有口吃的毛病。

    项武那里一讲完，许东东又是带头鼓掌，引导出一片掌声。

    接下来，便是自由发言时间。

    孟非笑着说，“可以点评项武老师这节课，也可以谈谈自己的授课绝招，但是，有一点，不能离开高效课堂这个主题，好吧。谁先来发言？”

    隶州市各初中的物理老师总数有二三百人，每次开会总会有一部分人打着来开会的名号去逛街。

    坐在多功能教室里听课的，有一百多人。

    一百多人里，有三分之二在划拉手机。

    三分之二里，有一半在微信里尬聊或者发朋友圈分享不值一提的破事儿，就是手指不小心被尖锐东西碰了一下，粘了一条花式创可贴，也要拍照发出来炫，还带给创可贴美肤的。

    三分之二里的另一半再分出一半，在天猫京东上挑东西。

    剩下极少的一小部分人是认真听讲来取经的。

    我们小武难得这么出息一回，你们就这种态度对待，许东东站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