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事与预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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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阿明的往事

    阿明原本是一个普通的农民。

    这年头,单靠种地是富不起来的。村民们纷纷在农闲时候出去打工,农忙时候再回来务农。这种情况已经持续了好多年了。近年来更有很多人常年在外打工,甚至过年都不回来。

    “外面打工还是挣钱多!”大家都这么说。

    每天灰头土脸地在工地干活,夏天顶着烈日,冬天顶着寒风。一座座高楼大厦拔地而起,一道道宽阔的马路接连通车,数以亿计的农民工们,支撑着这些持续不断的城市基础建设,创造了一个城市乃至国家的经济辉煌。

    然而,这些辉煌却与这些创造者们没有多少直接的关系。这些美丽的城市没有为他们留下立身之地。没有社保,没有休息日,甚至连工钱都可能被拖欠。在创造经济奇迹的神话背后,是无数看不见的牺牲。但这一切都无可奈何,由于处于价值链的最低端,他们只能通过出卖劳力来养家糊口。

    打工挣的钱虽然多,但那只是相对于种地而言,而且还要付出很高的劳动强度,承担没有任何保障的风险。一旦家里出现意外,几乎就是万劫不复。

    阿明就是这些打工大军中的一员。而不幸的是,他的家里真的出事了。

    阿明的母亲生了重病,需要很多钱。阿明拼命地干活也支撑不住。于是,他便想尽了一切办法要弄到钱。

    一分钱难倒英雄汉,阿明不是英雄汉,只是个普通人。

    但即便是最穷困的时候,阿明也没有想过去偷或者抢,那是他做人的底线。

    他不停地打听哪里有活干,只要给钱,再苦再累都无所谓。

    ******

    事情的转机发生在一个普普通通的春天。这天,阿明的工地停工了,只好在一些小广告上找机会。这天,一则招聘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

    这则广告是城西的一家公司发出的,有一个临时的改造工程需要招聘一些临时工,工期只有一个星期,而且工资一般。对于这样的工作,一般人是不理会的。但阿明此刻没有选择,任何一个赚钱的机会都不能错过。于是他立即坐上了车,去了城西。

    那个公司的地方很是偏僻。阿明一路嘀咕着,想着会不会不靠谱,如果是骗子公司的话,路费都白掏了。不过当到达目的地时,阿明的疑虑一下子就打消了。这是一家大公司,招聘负责人告诉他,这是一家跨国公司旗下的医药子公司。

    随后,阿明便开始在工地里干活,与他一起的,还有几个临时工。

    一个星期后,活干完了。招聘负责人将他们带到了办公室开工钱。这时,负责人告诉他们,现在还有个工作可以做,待遇优厚,问他们几个想不想干。

    这个工作,就是做药物过敏测试。

    “试药,这个安全吗?不会出啥事吧?”一名打工者不放心地问。

    “放心,完全不会!”负责人一脸肯定地回答,“这些药我们在生产出来之前,已经严格地测试过了,现在只是进行最后的一道过敏测试,过敏几率很低,而且即使出现了,也只是有点不舒服,类似于感冒或者拉肚子。”

    负责人看几个工人有些疑虑决定不下来,便拿出了薪酬表。工人们一看,登时便傻了眼。表上填写的数字,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

    “那,这个给的钱这么多,不会是危险性很大吧?”阿明还是不太放心。

    “你们可能不懂。是这样的,国家制定的标准中,对于涉及人身安全和健康的工作,要求都很高,报酬高是很正常的。我们是国际知名企业,不是那种皮包公司,所有的保障都有,你们就放心吧。”

    阿明看了看其他几个人。尽管还有些疑虑,但巨额的报酬打动了他,而且这个时候他也没有其他选择,如果错过了这个机会,恐怕以后就再也找不到了。

    其他的几个人也都表示同意。于是几个人便都签了字。随后,负责人带着他们进入了地下实验室。地下实验室的规模和现代化设施让他们开了眼。开始对这家企业产生了崇拜感和信任,几个人都兴奋不已。

    不久,他们来到了最底层的实验室。这里除了一些常用设备外,还放着不少汽油。

    “这里咋还放着汽油?是有汽车在吗?”阿明问道。

    “不是,你们有所不知。我们这边的一些药物,某些成分需要从汽油里提炼。”负责人说。

    “汽油里也能提炼出药啊?你们公司的科技可真是了不起!”阿明不禁佩服地竖起了大拇指。

    “这不算什么,来这边走。”负责人带领着他们几个,走下了一个地下通道,然后进入了一个很大的医务室。

    医务室里有不少人,除了穿着白大褂的医生护士外,床上还躺着十几个人。

    “这是看病的地方吗?”

    “不是,这就是你们的工作地点。那些床上的也不是病人,是和你们一样的测试人员,都来了好几天了。”

    随后,负责人介绍医务室的人和几个新来的人都相互认识了一下。医务室的负责人姓吴,他们都叫他吴大夫,还有其他的几个测试人员,也都相互认识了一下。

    “我们的工作是做啥?”

    “这个待会儿吴大夫会详细地告诉你们。吴大夫,这是这一批测试人员的最后几名,都已齐了,那我先走了。”招聘负责人向吴大夫说完后,便离开了医务室。

    吴大夫随即向几个人说明了一下测试工作。很简单,他们每个人会每隔几天注射或服用一次研发出的药物,然后什么也不用做,静静等待就行,如果身体有什么不适,及时反馈给吴大夫就行了。

    ******

    随后的几天,他们便正常用药。其余的空闲时间,大家便坐在一起闲聊。

    阿明也认识了不少人,大都来自本市附近,也有几个外地来打工的。其中一个叫小丽的年轻姑娘和阿明很谈得来,也是来城里打工的。只有一个穿着蓝色上衣的年轻女孩不太合群,不怎么和大家说话。阿明观察到其他的人大都是打工的,只有那个蓝衣女孩不同,从衣着和气质来看,是个城里人。阿明有时也和她聊几句,但往往聊不了几句就没有共同话题了。

    为了避免让大家觉的无聊,医务室放了一台电视机,还有一些扑克牌之类的简单娱乐工具。工作似乎很简单,大大出乎了阿明的预料。

    最让阿明奇怪的是医务室旁边的一个大广场。阿明曾经问过这里怎么有这么大的一个广场,工作人员说公司的地下室从位置上其实是建在碧水湖西边的山体里面了,当时建到这里时发现了一个山体内部的巨大山洞,便依着这个山洞的大小建了这个广场,准备以后在这里建个球场之类的健身活动场,但由于计划有变暂停了。现在则是暂时用动物做初步的药物测试。虽然动物测试用不了这么大的场地,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不如充分利用这块地方。

    广场里面有个大水池,是一个取水的连通器。碧水湖西边的山两侧高低不同,山的西面,也就是公司这一面,比碧水湖水面要高很多,到地下室最底层这里时,高度刚好和湖面差不多。然后在这里挖了一条地下引水渠,连通了碧水湖和广场中的水池。地下室的一部分供水就从这里供给。

    广场下层建了很多房间,原本是运动场周边的配套房间,现在测试动物药物,所以都加装了铁栅栏门。有很多动物,有常见的猫狗,猪牛羊,还有更小的兔子、老鼠和蛇等,小型的动物放在一些更小的笼子或大玻璃瓶里。

    每天,工作人员都会给动物们喂食,并隔几天打开栅栏让它们活动活动。阿明只当做是在动物园观景了,也算是自得其乐。

    管理动物的是一个老外动物学家,叫什么名字阿明没有记清楚,只记得名字挺长,还会讲中文。

    就这样,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除了偶然有点轻微感冒头疼之类的症状,也没其他意外出现。慢慢的阿明也就放心了,认为不可能有什么危险了,心里庆幸自己能找到这样一个既轻松又赚钱的工作。

    ******

    然而,两个月后的一天,情况突然出现了变化。

    这天,一个测试员突然发了高烧。大家一开始都没当回事,因为平时这样的症状总是很快就消失了。然而过了一整天后,那个人仍然高烧不退。医生和护士开始忙碌起来。

    等到第二天上午时,那个人死了。

    突如其来的意外让所有人开始恐慌起来。尽管吴大夫一再说明那名死者是由于自身原来的疾病丧命的,但大家还是感到不安,担心是不是之前注射的药物引起的。

    接下来的三天,没有人再出现症状,大家的戒备心里逐渐放下了,基本上都认可了吴大夫的判断。

    第四天上午,突然又有两个人发起了高烧,所有人的精神一下子又紧张了起来。到晚上时,令人担心的事还是发生了,那两个人也都死了。

    医务室顿时沸腾了,大家纷纷表示不干了,要求马上离开。而吴大夫却不同意。

    就在双方争执不休的时候,医务室突然进来了十几个穿着迷彩的守卫,都拿着枪,后面进来了一个穿着西装的高个子,一进来就对所有人说:“各位,现在实验到了最关键的时刻,绝对不能半途而废。从现在起,任何人都不得离开!”

    “凭什么?”一个测试员愤怒地喊道。

    “凭什么?”高个子冷笑道,“就凭我手里的枪!”

    “你们这群混蛋!”那个测试员冲上前去,准备扯住高个子的衣服要理论。

    “砰”的一声,高个子开了一枪,那个测试员当场被打死。医务室里立刻安静了下来。

    高个子挥了挥手,示意手下的人将中枪的死者抬了出去。

    “还有谁?”高个子冷酷的脸沉了下去。“如果不想死的话,就乖乖地呆在这里。好好配合,就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要不然就马上死!”

    看到无人再敢出声,高个子便走到了吴大夫跟前,交代了几句之后便离开了。

    ******

    其余的日子里,基本上是度日如年。

    药物注射照例进行,只是频率大大降低了,有时候半个月才注射一次。但每一次注射都成了赌命一般。渐渐的,不断地有人高烧死去,还有的人是先发了疯,变得狂躁不安,然后死去。更令人惊惨的是,阿明发现,这些药物的药性很难预料,有些人在死之前,身体极度扭曲变形,被拉长了几倍,变得就像面条似的。而有些人身体极度缩水,缩得跟一只小猴子差不多……

    而最令阿明感到害怕的,是广场上的那些动物,也逐渐变得狂躁起来。经常在半夜时发出恐怖的叫声。而且,这些打了针或吃了药的动物体型也开始逐渐增大,远远超出了正常水平的程度。

    阿明还算幸运,到现在还没有出现过任何症状,但他担心这样下去迟早会出事,于是暗中谋划着怎么样逃出去。

    但要逃出去几乎不可能,那些守卫每天换岗,一天24小时不间断,根本就没有机会。

    就这样,不知不觉中,过去了一年。

    ******

    在阿明感到最绝望的时候,机会出现了。不过却成了所有人的噩梦。

    这一天,那个动物学家派了几个人将一些玻璃箱搬出去。这些玻璃箱阿明并不陌生,里面装满了一种奇怪的会飞的小虫子。这些虫子据说是从热带雨林捕捉来的,有一种奇特的能力,可以在靠近敌人时突然爆炸,喷出腐蚀性的液体。经过长期的培育,现在的这种爆炸虫已经令人闻风丧胆,它们爆炸时的威力倍增,而且能爆炸出火焰,点燃其他的可燃物。而且这种虫子变得异常狂暴,一见到人或其它生物就立刻扑过去。有好几次都差点伤到人。

    几个工作人员抱着箱子陆续走出医务室。就在这时,走在最前面的人不知道踩到了什么,不小心滑倒了。

    “哗啦”一声,玻璃箱摔碎了,顿时,里面的爆炸虫如同捅了马蜂窝一般,蜂拥而出,朝着出口的闸门飞去。

    “糟了!”那个人立刻狂奔出了闸门,此时医务室的其他人还没有反应过来,那个人便将闸门奋力地关上了,然而还是有不少爆炸虫已经飞了出去。

    “混蛋,快开门!”吴大夫怒气冲冲地跑到闸门口向外面喊着。只听见外面那个人惨叫着跑远了。

    这时,室内剩余的爆炸虫朝着近处的那几个搬玻璃箱的人飞了过去,那几个人登时吓得急忙乱跑闪躲。只听见连接几声“哗啦”的声音,几个玻璃箱全在慌乱中掉在了地上。

    “完了!完了!”不知谁大喊了一声,顿时,整个医务室里全是爆炸虫,医务室里乱做了一团,呼喊声,惨叫声,求救声,爆炸声,火烧声不绝于耳。

    守卫们此时的枪也不起作用了,有些人索性丢掉了枪,用手乱扑。很多人的衣服都被爆炸虫点燃了。

    “水池里有水!”不知谁喊了一声,所有的人都发了疯似的往广场中的水池跑去,有几个甚至来不及走楼梯和直梯,直接就从上层走廊跳了下去。

    而此刻,广场上站着的动物学家看到这副场景,立刻慌忙大喊起来:

    “不要往这边跑!不要把虫子引过来!”

    但这时已经没人听他的了,每个人只顾自己身上的火,一个个头也不回地跑到了水池边,纷纷跳到了水池中。

    一大堆爆炸虫原本跟着人群,等到人群都躲到水池中后,便围绕着水池转了几圈,然后突然全部飞离了水池,分散开来,朝着广场周围众多的房间飞去。

    那个动物学家看到这个景象,顿时脸色发白,大叫着,“快跑!”众人不知什么原因,只是疑惑地望着广场另一头的动物学家向直梯狂奔。

    就在随后不过数秒钟,各个房间接续响起了吼叫声,那些被爆炸虫攻击了的猛兽从房间里冲了出来,众人这才想起来,房间的铁栅栏门都没有关。

    原来,随着药物测试的不断持续,受测试的动物逐渐产生了变异,变得极度狂躁和具有攻击性,体型也数倍的增加。到了后期,直接接触动物有很大的危险,所以,每次测试体温时,都是先用特殊的喷雾剂将动物催眠,然后测试。但这种工作主要是要测试一段时间内的体温连续变化曲线,由于催眠喷雾剂的效果时间相当长,完全足够做一次连续测试,不会有动物中途醒来,因此时间久了,工作人员思想上便出现了松懈,打开栅栏门后,总是等到所有的测试全部完成后才将所有的栅栏门关上。

    然而,这个工作流程上的一丝漏洞,现在造成了灭顶之灾。爆炸虫飞往各个房间时,正好是体温测试期间,铁栅栏门都没有关闭,爆炸虫的攻击惊醒了所有的变异动物,这些发狂了的怪物全部冲了出来。更为雪上加霜的是,为了测试饥饿状态下的数据,这些动物好几天都没有喂食了,所以更加地疯狂。

    水池中的众人看到了狂奔而出的变异野兽,马上惊叫着从水池里爬了出来四散而逃,奔着不同的楼梯和直梯跑去。饥饿的野兽立即朝着它们的猎物扑去,整个广场瞬时变成了一个血腥的捕猎场。

    ******

    在第一个玻璃箱摔碎时,阿明就感到不妙。当时他正好站在通往广场的门口,看到闸门关闭后,便第一时间跑到了外面走廊上,躲进了一个办公室内,关上了门,从门上的玻璃窗紧张地看着外面。紧接着,便听到了接连的玻璃碎裂声,然后是逃跑的人群和后面如影随形的一大堆爆炸虫。

    阿明浑身颤抖地不住地想着这下完了。出去的闸门已经被关了,这里没有任何其它出口,看来是死定了。这时,众人跳进了水池中,阿明一看水池,突然间脑子里一个闪念:水池!

    那个水池是从外面的碧水湖取水的,通过一个地下渠槽连接到了碧水湖,那能不能通过这条地下水道逃走?

    想到这里,阿明像是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马上从办公室里冲了出来,往医务室里跑去,那里有医疗用的小瓶装氧气瓶。

    阿明从走廊上经过时,底下的广场已经便成了地狱。广场中的大部分人都没有来得及跑上来。有的已经被变异生物撕成了碎片,有的还在拼死抵抗。

    阿明迅速地进入医务室,奔到最里面角落的一个柜子旁,准备拿堆在那里的氧气瓶。这时,突然一阵猛烈的爆炸声从闸门外传来,紧接着爆炸声连接响起,整个地下实验室似乎都在猛烈地震动,阿明想起了外面的实验室里堆放着的那些随处可见的汽油桶,这肯定是飞出去的那部分爆炸虫引燃了汽油桶,这座巨大地下实验室开始从最底层自下而上地烧了起来。这样一来,从闸门是更不可能出去了。

    这时,一个血肉模糊的人哭喊着逃到了闸门那里,用手不断地狂抓着闸门,他的身后扑过来一只体型比雄狮还大的似狗非狗的怪物。阿明吓得赶紧躲到了柜子后面。

    突然,身后有东西碰了阿明一下,阿明赶紧回头一看,吃了一惊,原来有两个人也躲在了柜子后面,一个是小丽,另一个是那个穿蓝衣的女孩。

    “阿明,怎么办?”小丽差点都哭出来了。

    蓝衣女孩则稍微镇定一点,对阿明说:“现在只能从水池逃走试一试了。”

    阿明点了点头,安慰了一下小丽,示意两人不要出声,只听到闸门那里一阵惨叫和低沉的吼声。等到闸门口的声音消失了,三人这才从柜子后面出来,每人拿了一个小氧气瓶。好在这种小型氧气瓶不是很重,三人用绳子将氧气瓶绑了在腰上,然后迅速地跑出了医务室。临出去时,阿明扫了一眼闸门,那里已经只剩下了几块碎骨,半截手指还趴在那个永远也打不开的闸门上。

    到了外面走廊上后,此时广场上活着的人已经不多了,野兽不是在啃着尸体,就是在追咬着剩余的活人。

    三人不敢通过广场去水池,情急之下,阿明找到了一个逃生的办法。

    广场的上空中装有几根很粗很宽的长条方形钢架,横跨了广场,上面装着照明灯。其中一条刚好跨过水池的上空。阿明迅速找来了一个简易折叠梯,架在这根钢架靠着的一个柱子旁边,然后向两人招了招手。蓝衣女孩率先爬上了梯子,然后用手够到了钢架,一使劲,便翻上了钢架。小丽随后上去,阿明跟在最后。三人心惊胆战地顺着钢架小心翼翼地朝着水池的上空位置爬去。

    这时,底下广场中的声音逐渐又嘈杂起来。阿明往下一看,倒吸了一口冷气。

    此时底下的广场中已经没有了一个活人。

    确切的说,连一具活人的尸体都没有了,满广场都是散落的血肉和骨头碎片,到处充斥着一股腥味。所有的野兽都拥到了广场的中间,相互拼命地撕咬着。各种不同的吼叫声、尖叫声夹杂在一起,不断有野兽倒下,然后被迅速分尸撕碎吃掉,这一刻的胜利者在下一刻就被瞬间开膛破肚。阿明看到这些,感觉就像是在地狱深渊口俯视地狱一样。他曾经听老辈人说云南有一种养蛊之术,是将几种最毒的毒虫放在一个瓮缸中,让它们相互残杀,相互吞噬,最终只有一种毒物能存活下来,然后用来作蛊。现在眼下的广场就像是个养蛊的生存争夺场。

    阿明不敢再看,只管往前爬。这短短的一段距离,却似乎变得遥遥无边。

    不多久,蓝衣女孩轻声地叫回头唤了一声,阿明一看,终于到了水池的正上方,还好,没有野兽注意到水池这边。

    但钢架的高度太高,基本上不可能直接跳下去。阿明急中生智,将自己腰上剩下的一段绳子解了下来,一头绑在了钢架上,另一头扔了下去。绳子的下端离水池仍然有一段距离,但现在没有办法,只能冒一次险了。

    蓝衣女孩第一个顺着绳子爬到了绳子底端,一松手,扑通一声落入了水池中。小丽第二个下来,到了绳子底端时,吓得大哭起来,不敢松手。

    “喂!你在干什么?赶紧下来啊!”蓝衣女孩在水池里朝上面急切地大声喊道。

    “我不敢跳,太高了!”小丽吓得大哭。

    阿明一看,急忙顺着绳子爬了下来,对小丽喊道:“别怕!你闭上眼睛!”小丽点点头赶紧闭上了眼睛。

    阿明深吸了一口气,松开手,在掉下来时,一把抱住了小丽,两人一起从空中落了下来,掉进了水池里。

    水池不是太深,阿明把头浮上水面,扒着水池台子往广场中一望,广场中的野兽只剩几只了。

    “快!趁着没被发现,赶紧走!”阿明喊了一声,三人立刻将呼吸器扣在嘴上,一头扎进了水里。从水池底部开始,向前下了一段台阶,便进入了地下水道。阿明走在最前面,小丽跟在后面,蓝衣女孩走在最后,阿明将外套脱了下来拧成一条,三人抓着防止走散。

    水道中的水质很好,在水下能睁开眼睛,但由于没带照明工具,地下水道一片漆黑,三人只能摸黑前行。阿明摸了摸四周,这个水道大概有将近一人高,一米来宽。阿明心里庆幸还好这个水道修得宽敞,能让人通过,否则就真的没有任何活路了。

    ******

    这段漫长的水道不知走了多久,眼前才出现了一点亮光,阿明高兴地立即拽了拽衣服,示意后面的人跟上,加快了脚步。

    出了水道口,往上一看,不高处就是湖面。三人奋力向上游去。

    “扑”的一声,阿明浮出了水面,深深地吸了一口碧水湖的新鲜空气。久违的阳光照到了眼睛里,阿明微闭了眼睛,爬上了岸边,适应了一会儿,这才睁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风景。一种前所未有的舒畅感充满了阿明的全身。在不见光日的地下室里待了一年,阿明现在的感觉就像是脱胎换骨了一样。

    小丽和蓝衣女孩也上了岸。三个人休息了一阵,便继续沿着湖边朝有大路的方向走了半天功夫,终于找到了一条公路。

    阿明愤恨地说要去报警告他们非法拘禁,但蓝衣女孩却劝阻了阿明,告诉他这个公司财大势大,报警也没用,逃走了就好,不要惹事。

    后来,三人拦了一辆过路车,回到了市里。阿明带了小丽去医院检查,蓝衣女孩说自己家就在市区,便告别他们离开了。

    ******

    阿明和小丽在医院里检查了一下,除了一点皮外伤,没有发现任何异常,两人便找了个廉价的旅馆先住了下来,准备第二天回老家。

    随后的事却出乎了阿明的意料。

    就在当天半夜,小丽突然发起了高烧,阿明顿时紧张起来。身上的钱已经花光了,没法去医院,阿明只好向旅馆老板借了冰袋,又用湿毛巾给小丽擦脸。

    第二天早上,小丽离开了人世。

    阿明呆呆地守在小丽身旁,眼里掉着眼泪,不知道怎么才好。小丽虽然之前和他谈了很多,但并没有说过她家里人的联系方式。无奈之下,阿明只好打了报警电话,希望通过警方能找到小丽的家人。

    警察很快就来了,带走了小丽的尸身,阿明也被带到了局里做笔录。但阿明没想到的是,这件他认为简单的事,却给他带来了牢狱之灾。

    就在做完笔录的第二天,警方突然逮捕了阿明。

    这时阿明才知道,原来小丽是瞒着家人私自出来打工的,她的家人一直联系不上她,以为是被人拐卖了,就报了警。阿明被以涉嫌拐卖绑架小丽致死的罪名起诉。

    法庭上的情势对阿明很不利。由于当事人小丽已经死亡,死无对证。而阿明召供的在医药公司的所有经历由于太过离奇惊险,被认为是无稽之谈,同时这也成为起诉他的重要原因,法庭认为阿明在说谎,蓄意隐瞒犯罪事实。警方对医药公司的调查则毫无结果,只得到了一个因员工操作不当引发火灾的结论。医务室所有能证明阿明无辜的人已经全部死了,阿明找不到任何证据为自己开脱。

    最让阿明愤怒的是,医药公司对所有的事予以否认,就连那个招聘的负责人,也一口咬定根本就没见过阿明,而且还义正言辞地公开批评拐卖人口这种犯罪,有意引导舆论对阿明进行声讨。阿明没有钱,律师也是法院给配的一名没什么经验的律师,基本上就没起什么作用。

    阿明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甚至在被关在医务室中时都没有这么绝望过。在医务室的日子里,起码心中充满了希望,起码相信只要重见天日,在阳光下所有的罪恶必将受到惩罚,所有的不幸遭遇能得到同情。

    然而现在,阿明感受不到任何的希望,即使在太阳光底下,所有的希望也都变成了对自己的敌意。阿明觉的自己就像一个虔诚的佛教徒,经历了无数的磨难,躲过了无数的妖魔鬼怪,终于见到了佛祖,却发现佛祖突然变成了最可怕的妖魔。

    最令人心寒的,不是身处黑暗中的恐惧,而是光天化日之下的无奈。

    唯一相信他的人,就是自己的父母。这对老夫妇听说儿子出了事,不顾年迈有病的身体赶来听审。然而对于这样一对没有任何背景、也没有多少文化的农村老人开始说,他们的到来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唯一得到的,就是对儿子的有罪判决,和公众对他们的冷眼相待。

    唯一起了点作用的是那个旅馆老板,他证明小丽是发病死的而不是被谋杀,但其他的情形他表示无法证明。这样,阿明拐卖妇女的罪名仍然洗脱不掉。

    阿明被判了十几年。尽管他还有出狱的一天,但却很难有被平反的一天。拐卖人口这个罪名,将犹如治不好的顽疾一般,折磨着他的一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