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特辑)

    第一

    林漠和袁茵关系甚密，已成一年三班人人皆知的事实。

    无人敢开他们玩笑，第一个借此调侃林漠的男生第二天就没来上课，说是在家养伤。

    众人不敢明说，私下热乎地讨论林漠当时的默默无言果然不那么简单。

    林漠喜欢这种害怕他又不敢公开挑明的气氛，他晃晃口袋里剩下的几个零钱，想着袁茵的前同桌童志豪。

    找高年级的人摆平这招，依道理学得还是童志豪。林漠忍不住去猜那天袁茵在路上被欺负是不是和他有关，正当林漠打算趁课间去问个清楚时，袁茵回到座位上了。

    林漠不晃硬币了，他三步并做两步地走到袁茵身边，胳膊勾住了袁茵的前桌。

    这是个胖小子，他想跟自己玩，几次体育课跟他踢球来着。

    胖小子十分热情，拉着林漠说三说四，林漠把手掏进口袋，也不回头看，握着巧克力轻轻放到了后面的桌上。

    后面果然传来一声轻笑，林漠也勾了勾嘴角——尽管他面对的是胖小子无聊的话题。

    “要去办公室搬数学作业了。”袁茵在后头自言自语了一句。

    话音刚落，林漠飞快地拍拍胖小子的肩膀，“我去上个厕所。”说完就跑出门去，全然不顾那只空中朝他挽留的胖手。

    袁茵也跟了上去——当然不是什么男厕所，是办公室。

    办公室人多热闹，语文老师看到袁茵来了就招手，让她分出上次活动三班同学的奖状——长的怪异但做事靠谱的好学生，老师印象最深刻了。

    林漠懂事地站在一边，手里捧着一沓作业——模样好又品学兼优的三好学生，光站着就能收获不少老师的关心慰问。

    两个老师在说话。

    一个老师说:“最近要凭全国文明城市了，班里的整齐你也要注意点。”

    另一个老师惊呼:“我班怎么了!”

    “你们班座位不整齐，你都没发现吗，别的班要么都是双人座，要么都是单人座，你们班倒好，三人座都出来了，明天开会督导准说你。”

    那个老师果然不讲话了，林漠虽然不知道文明和三人座位有什么关系，但被呛到的是他的班主任，于是他上前说道:“王老师，我没有同桌，袁茵也没有同桌，我们都快做了一学期单人座了。”

    那老师啪啪把掌一拍，冲着王班主任说，“我说什么来着，这么久了，你都没发现。”

    王班主任收拾着自己疏于管理，极力掩饰的“粗心”，擦了擦额头并不存在的汗，大手一挥，给了林漠一个肯定的答复，“就这么定了，你和袁茵做同桌吧。不许打架。”

    瞧瞧，王班主任脑子里对打架分开的那段往事还保留鲜活的记忆。

    林漠高兴地点了点头。

    “对了，我们班还有人坐三人座啊。”

    林漠装作一惊，又仔细想了想，边点头边说，“有。是童嘉豪，他经常把课桌放到走廊，你来了又偷偷换回去。”

    果然，童嘉豪在下午的班会上挨了一顿好批。

    童志豪垂头丧气的样子直让林漠高兴，更令他高兴的是，只需稍稍侧头，座位边就是一张实实在在的桌子，桌子的主人，是他隔着几个大组看了好多好多次的人。

    袁茵搬过来后居然不敢看他，他直觉得有趣。

    后来，林漠问为什么刚和他做同桌的时候，她那么拘谨。

    她说:“因为你是我的第一个同桌。”

    这句简单的话让林漠得意了很久。

    第一个，她没有想起童嘉豪是第一个，不，实际意义上，自己才是第一个。

    日子过去，袁茵和林漠经常在一起玩耍，然而，冲突时有发生。不过对林漠而言，这或许恰到好处。

    林漠正想着说点什么，把面前这两个在自己家疯耍的人赶走，客人高兴玩得高兴坏了，主人却只能陪着哈哈哈，林漠心里有了他很久才能学到的词语——郁闷。

    袁茵来了，他想着更坏，之前是没意思，现在是有想一起玩的了，但是烦人的没走，都不能好好在一起玩了。

    袁茵心里有点不知味，这是从林漠每次和他的朋友们一起玩开始的。

    小孩子不懂什么，只表达最真实的情感——像林漠这种幼时被排挤不被人理解叛逆的还会伪装，实际十分聪明，但也只能在岁月中为相应的苦楚慢慢疗愈。

    袁茵破坏了林漠的朋友们的规则，朋友们大喊大叫，要林漠评评理。

    林漠高兴的脸立马收敛下来，无奈，他做出一脸无措的样子。

    他后来知道袁茵会记住自己纠结的样子很多年，心里其实有点后悔。

    有些话在真正在乎的人面前，应该早说。不会有百分百了解你想法的人，真正在乎你的人，会在记忆里一遍遍寻你的心情与模样。

    “你们走了?”

    两个朋友走得很决绝，其实他们心里，也没怪林漠，显然，只有袁茵做了孩童游戏间的罪人。

    袁茵没觉得自己可怜，但看不出林漠伪装的伤感，只觉得自己确实不对。

    像后来很多人一样，林漠不愿参与的很多游戏，都被袁茵的出现轻而易举的解决了，林漠高兴，欢快，真想拉起袁茵的手说，去吃冰沙，我请客。——不管袁茵的手刚碰过橡皮泥还是沙土，愉悦是不能被摧残一分的。

    但林漠没有这样，他遗憾地对别人表示欢迎下次光临，减少了与旁的相处而黏着袁茵，丝毫没有感受到其他不对。

    后来林漠知道袁茵心里的结，越发觉得自己罪该万死。

    还能弥补的，他想，我可以赎罪，求她原谅。

    林漠带袁茵玩，可是不管拿出什么玩具，袁茵都表现的心不在焉——仿佛还在因为刚才的事难以释怀。

    林漠没忍住扯过袁茵的袖子，小声说了一句，“你到底要玩什么呀。”

    手里扯着人家的衣料是种奇怪的感觉——林漠很少这么做。

    他突然发现这是一种亲密，就像动画片里的老夫妻，在夕阳大道上手挽着手散步。

    他的心猛地一抖，脑子里还在盘索能玩的游戏，一个不留神就脱口而出:“你想玩过家家吗?”

    林漠的呼吸一滞，他是想到那天林莺莺的一家三口游戏，只有他和袁茵玩，难道是一个丈夫一个妻子吗?

    出乎意料地没有过多的排斥，但只要一想到，林漠的脸还是烫起来了。

    袁茵却摇摇头——她不喜欢玩这种游戏。

    林漠看着她指着地上一堆石头，惊喜地说了一句，“啊……哦!”

    林漠带袁茵找到一方浅水滩，地上的石子取之不尽，两人在一起玩打水漂。

    多是林漠在教，袁茵跟着学。

    然而袁同学在打水漂课程上稍欠天赋，显得有点迟钝笨拙。

    做老师千不该万不该的就是打压学生，然而，林漠偏偏嘲笑了他的学生。

    不幸的林老师，教学结束只在袁同学把石头全扔在地上掉头就走的一瞬间。

    结局当然是林老师哄着好久，再赔上五根西瓜味棒棒糖。

    林漠和袁茵坐在青草地上，微风徐徐吹过浅水滩，林漠嘴里嚼着棒棒糖，手心轻轻攥住身边人的衣角。

    多想这一刻，停留很久。

    很久很久，我们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