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树木百年树人
繁体版

第八十五章 是福不是祸

    我和我爸两人在凉飕飕的北风和暖烘烘的初春的阳光下,把二楼顶上的风化了的干混泥土一簸箕一簸箕地从西灿倒下,微风扬起的灰尘在半空中四处飞扬,惹起了一些老年人的不满,她们揉着眼睛,颇有微词地说:“你们倒下来的尘土都飞进我的眼睛里了。”

    但最后,我们还是把二楼顶的干混泥土裂片全部扫光,然后把两包的水泥铺洒在上面,最后我和我爸就一前一后地下了楼。我妈已经做好中饭,我们一家四口人吃饭时,没有人首先说话,一片沉闷静默的样子。因为,已经到了初八,我爸又要和往年一样,在这个时候启程去外面打工赚钱去了。

    我爸首先打破沉默说:“冬梅呀,都过了初八了,你倒是想好没有,要不要和我一起去外面,这样,洗衣做饭我就不愁了。”

    我妈紧锁着眉头,没有说话。

    我爸又说:“你看这两个小孩就交给爷爷奶奶,平时睡觉就在家里,中午饭和晚饭就到他爷爷奶奶家吃,你是放心不下这两个孩子吗?”

    我妈捧着饭碗,夹着筷子,看了看我和建芬。

    我爸又说:“你去外面也有很多事情可以做,你除了做饭洗衣服,还可以在外面晒些鱼干卖卖,还可以养些小鸡小鸭,然后卖鸡蛋鸭蛋,这样也可以赚些钱。”

    我妈说话了:“养鸡养鸭我倒一点也不担心,我担心的是,我去了外面,外面的话我听不懂呀,我一个字也不认识,到时候万一我迷了路,连家都回不了了。”

    我爸说:“这有什么好怕的,只要在外面呆个三月五月的,自然就会说外面的话了。你是担心家里的两个孩子吧。”

    我妈又看了看我,看了看建业,她问我们说:“建业,我如和你爸爸去外面,你同意吗?”

    我说:“妈,你去外面要多久才回来?”

    我妈说:“和你爸一样,也是一年回一次。”

    我说:“噢,我觉得可以,你看爸爸一年回一次我们不都没事嘛。”

    我妈叹了一口气,神情落寞地问建芬:“建芬,妈和你爸一起去外面,你觉得怎么样?”

    建芬说:“弟弟都说可以了,那我也可以呀。”

    我妈说:“我是白白花了那么多的心机带你们俩长大了,翅膀还没硬就不要你们老娘了。”

    我爸说:“冬梅,你看两个孩子都同意了,你今年就和我一起去外面吧,你晚上把穿的衣服稍稍整理一下,明天一大早,我们就去外面。不过不怎么重要的就不用带,外面也有卖的。”

    我的妈妈说:“那就和你去趟外面吧,如果不合适,那明年回来不去也行呀。”

    我爸说:“那就对了。”

    第二天的一大早,我们村的公鸡打起第一个鸣时,约莫是四点的样子,我爸就起床把我妈叫醒了,他让我妈去做饭,说吃了饭,然后就走路去隔壁乡的一个车站,再去县里的车站去宁波,然后再坐轮渡,就可以直达外面的小岛,也就是我爸打工的地方了。

    我的爸妈很快地吃了饭,又再次检查了一下行李的包裹,大概快到五点了,东方已经有了一丝鱼肚白,我爸一再地催促我妈说:“好了,孩子还在睡觉,你就和建芬说一声吧,说你要和我一起去外面了。”

    我妈来到建芬的床头,她摇了摇建芬的脑袋,对她说:“建芬,妈就和你爸一起去外面了,你吃饭就去爷爷奶奶家吃,平时要听大人的话,还要照顾好你的弟弟。”

    我姐张了张惺忪的眼睛,说了声:“我知道了。”然后把被子再次蒙住了她的额头。我的妈妈又来到了我的旁边,她摇了摇我的脑袋说:“建业,妈要和你爸一起去外面了,你在家要听爷爷奶奶还有姐姐的话,明年过年我就会回家了。”

    我说:“妈,你说来很多遍了,你怎么婆婆妈妈的,我听都听腻了。”

    我妈把我和建芬的被子整了整,然后提起行李包,把二楼所有的窗户门都关的严严实实的,当她和我爸从后门离开时,她又把一楼的所有窗户门也关的严严实实的。然后我爸就和往常一样,在凌晨时,他就会咳嗽得很厉害,然后把卡住喉咙的浓痰吐出来。我妈就跟在他的后面,往隔壁乡的车长走去。我爸的咳嗽引起了多米诺效应,村里还有一些早起的庄稼人也咳嗽起来,村里所剩不多的几只公鸡,它们逃掉了过年被宰的厄运,再次打起鸣来。然后,整个村庄又陷入了一片寂静。

    那个早上,我醒来时,发现我爸我妈都不在了,我的姐姐也刚刚起床,我问建芬说:“姐姐,爸爸和妈妈这么早去哪里了?”

    我姐说:“妈妈不是和我们说过要和爸一起去外面,帮着爸爸多赚几块钱的吗?你看,锅里还有两碗他们给我们炒的两碗鸡蛋麻糍呢。”

    我揉了揉眼睛,于是我回忆起来了,妈妈是和我反复说起她要去外面的事,还一再的征求我和建芬的意见。

    快到吃中午饭的时候,我和建芬就来到了奶奶家,这时,大姑大姑父还有白雪白羽都去了外地,我爸也带着我妈一起去了外地,家里顿时空落落的,显得非常凄凉。

    爷爷奶奶对我和建芬说:“现在你妈和你爸一起去了外地,以后你们俩吃饭都在我家吃,晚上睡觉的话,你们若是不害怕的话,就睡在你自己家,如果害怕的话,就睡着我家吧。”

    白梅说:“如果你们俩睡在家里害怕的话,我过去陪你们。”

    那个下午,我总是神情黯然地坐在门槛旁,我不停地朝外面张望,我想看到我妈妈的身影,因为以前她过来叫我和建芬吃饭的时候,在门槛上就能看到她,可是她一直没有来。我一再地问建芬:“姐,妈妈回家了吗?”

    建芬说:“我也没看到。可能妈妈以后都不会来了,她说要到过年才能回来。”

    但是我不相信,我说:“不会的,不会的。她不会抛下我们不管的。”

    建芬对我说:“以后妈妈也会像爸爸和姑姑大姑一样,要到过年才能回家一次。”

    我听到建芬这句话,有些不敢相信。但是我一下子从门槛上进到屋子里,一下子又从屋子里走到门槛上,我觉得这样,我就能看到我妈回来的身影了。

    终于,我看到了我妈,我对建芬说:“姐,快看,那个是不是妈妈?”

    我姐非常肯定地说:“你一定是看错了。”这时建芬正在和白梅玩耍着跳绳。她们用一个人和一条长凳拉起了一根绳,让另一个人在跳绳,输了就轮流换一下。白梅扭头也对我说:“一定是你看错了,你妈要到明年过年才能回来呢。”

    我的爷爷在楼上对我说:“建业,你不要老坐在门槛上,那门槛是石头,抽起来容易着凉,你快进来和白梅建芬玩跳绳吧。”

    白梅说:“就是呀,你过来跳绳的话,我和建芬就不需要那个凳子来拉绳了。”

    但是我还是往外面看,我分明就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那就是我的妈妈在向我这里走来,我也有些奇怪,因为我的爸妈确实和我一再说过,他们要一起去外面。所以我也怀疑自己的眼睛。

    这时,我妈喊着我和建芬的名字说:“建业,建芬,你们快回家吃晚饭了,快点,我已经做好饭了。”

    正在跳绳的建芬和白梅也听到了这个声音,因为她们一起扔下绳子,走到了门槛旁观望,白梅非常惊奇地说:“哎,怎么奇怪呀,舅妈真的回来了。但是我没看到舅舅呀。是不是看错了?”

    这时,建芬看出来了,真的是妈妈在路边加我们吃饭呢,由于她和爷爷奶奶闹别扭,她一般都是在下狮盘村的小店前面叫我们的,她不大会再走近,除非有比较重要的事情。

    建芬说:“妈妈回来了呀。”于是,我和建芬就走出了我爷爷的家,往自己家走去。我的爷爷在楼上说:“哎,去也行,不去也行,都一样。”

    我妈见我和建芬走出来了,她也径自走回了家。我和建芬一样,揉了揉眼睛,我们这才发现,原来我们的眼眶里都湿润了,有几滴眼泪已经流出了眼眶。

    一回到家,我发现只有妈妈一人,她看到我们俩脸上那黯然神伤的表情,又看到了我和建芬红肿的眼睛,她取笑我们说:“这不是你们自己不要你妈了吗?我问你们好多遍,你们都说希望我和你爸一起去外面,还说你们不想看到我,不想让我管你们的吗?”

    这时,我和建芬的喉咙已经哽塞地说不出话来了,我们悲喜交加,端着碗就去锅里盛饭,然后夹着筷子,就开始吃饭了。

    我妈打破沉寂问我们:“中午饭是在哪里吃的?”

    建芬说:“在爷爷家吃的。”

    我非常奇怪地问道:“爸爸呢?”建芬也奇怪地问:“爸爸去哪里了?”

    我妈说:“你爸去外面了,他坐上车,不回来了。”

    听到我爸去外面了,我和建芬稍稍地有些放松下来。

    建芬提起胆子问道:“妈,你,你不是说-------”她看了我一眼,但还是继续说完了:“你不是说要和爸爸一起去外面的吗?还说要到过年才回家。”

    我妈说:“这不是你和建业的意思吗?你们翅膀硬了,不要你妈了。”

    建芬说:“不是,我不是这个意思。”

    我一说:“我也不是这个意思。”

    妈说:“那你们是什么意思?”

    我说:“我的意思是,你去外面可以,但是还得给我们做中午饭和晚饭,或者,你今天去外面,明天回家,后天去外面,大后天回家,这样,隔一天回一次家,当然隔两天回一次家也行,但是最多不能隔一个礼拜回一次家。”

    我的话让我妈笑了,让建芬也笑了。

    我妈说:“嗯,亏你想的出来,你的意思是,我要随叫随到是吧,想看到我就让我来,不想看到我,就让我走。”

    建芬说:“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还是觉得你在家比较好,这样,我会感到更加高兴一点。对了,妈,你今天没去外面,是不是明天后天或者大后天还要跟着爸爸去外面呀?”

    其实这个问题,一直在我的脑子里面滚来滚去,想问又不敢问。

    我妈笑着说:“你爸呀,已经去外面了,至于我呢是因为我坐不了车,一坐上车,胃就不舒服,一直在呕吐,车厢里的人还有那些乘客都说我的体质不行,坐不了车,照我那样呕吐下去,连小命都会送掉。”说完话,她的胃又蠕动了一下,张起嘴巴呕了一下。

    听到我妈这样的回答,我和建芬也不那么伤感了,我们立即大口吃饭大块夹起猪肉,一块一块地往嘴巴里面塞,我对我妈说:“要是天天过年就好了,那天天就会有猪肉吃了。妈,家里的猪肉就剩眼前这么一丁点了,我们明天吃啥?”

    我妈淡淡地说:“明天吃啥,吃咸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