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睡百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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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9:穷病,才是原罪

    平民与贫民。

    一字之差,地位、生活、境遇,却有着天壤之别。

    秦岭城关中央,是核心商业区,占地不大,约莫六十余亩左右。

    数百家门庭大小基本相当的商家比邻而立,显然是经过官府统一规划统筹。

    繁华喧闹的一墙之隔,便是城关中的贫民聚集地。

    无数简陋的棚户中,挤着上万人口。

    这些赤贫的居民,耳郭上方的犀角大多在半寸左右,龟裂开口的脸颊上,烙满了艰苦生活的印痕。

    无地、无钱、无星灵之力。

    是千万种不幸、贫困、穷苦后的共性。

    彪形大汉,极度缺乏自信,但总是絮絮叨叨嘀咕个不停的李俊,便出生成长在这片平民窟棚户区中。

    泥泞而满是积水的土路上,弥漫着人畜粪便的作呕气味,同不远处清洁干爽的喧闹街道形成格外刺目的反差。

    林毅背着沉甸甸的木筐,紧跟在李俊身后,深一脚浅一脚地缓慢前行。

    少年已经尽量拣干燥的地方走,可行出二三十步,腿脚上以沾染了不致命的粘稠物。

    绿的、黄的、黑的。

    到最后,他干脆不再在意这些细节,梗着脖子,直视前方,不去打量泥泞的路面。

    李俊的家,安在处三层阁楼最顶端。

    顺着满是虫眼的木质楼梯拾阶而上,入鼻满是劣质油烟的味道。

    漫天星空,已是夜半时分。

    为繁华街市奉献着廉价劳动力的棚户区中的贫民,才下工不久,准备享用一天中最为丰盛的晚餐。

    或许是半个烤马铃薯,或许是薄薄一层猪下水。

    却已经是能够让他们最暖心暖胃的美食。

    “爹,娘,孩儿回来了,大喜事。”

    推开年久失修的门扉,刺鼻的酸腐味扑鼻而来。

    昏暗的木屋中,没有菜肴的香气、炉灶的暖意,只有盏枯黄的油灯闪烁着。

    满头白发的老妪,颤颤巍巍地走过来,手中拿着三个馍馍,满脸慈爱。

    “俊儿回来啦,没考上不要紧,你有的是气力,不会被饿死。”

    老妪极为削瘦,满是补丁的衣衫根本起不到半点御寒的作用。

    少年心想,这若是在地球人类,在如此寒冷的环境下,怕是早就冻死了吧。

    老妪耳廓上止有半边犀角,另外半边齐根而断,瞧模样应该是被人为削去。

    “孩儿是没考上。”李俊强忍着狂喜,努力调整气息,让自己话语听起来清楚些“但,我应聘上校工了。”

    叮咛。

    馍馍落地,发出脆声,可见是何等坚硬。

    “啊?”

    老妪赶忙下意识地去捡那硬度堪比砖块的馍馍。

    手忙脚乱。

    “我是说,孩儿应聘上校工了,而且还是丹药科的助手,每个月薪水三两纹银,而且有校工宿舍食堂,你们再也不用挨饿了。”

    三两白银,一百五十克,放在曾经的华夏国,大概每个月四千余华夏币。

    这收入,在大城市中,只能算让个成年人勉强温饱,可在这极寒之地秦岭城关中的贫民窟,却足以养活三四口人。

    “妹儿呢?”李俊边言语着边拉过条长条横凳,格外殷勤地擦拭干净,格外客气地招呼林毅坐下“这位就是孩儿的工作对象,未来的丹师大人,林毅。”

    彪形大汉乌漆嘛黑的脸颊上,满是激动自豪。

    “我拿预支的钱粮,买了些吃食,剩下的都在这儿了,过几天学院开学,我回来的时间可就少了……爹的病其实并不严重,主要拖得时间太久了,这个月再吃点苦,拿钱买些药,给爹把病根治了……娟儿虽然年纪小,可心灵手巧,每天出去做些针线活,贴补家用,熬过这个月应该不难……以后我们李家的日子,就好过咯!”

    李俊边絮絮叨叨地啰嗦着,边变戏法似地从怀里掏出只油纸包裹的烤鸭,几个小菜,以及二两多散碎银子。

    “……咦,娟儿呢……她一直说想要个簪子,喏,我给她买了,虽说是黄铜的,但样式挺不错的。”

    林毅瞧着那染得通红的大花簪子,实在没法将它同“好看”联系起来。

    “娟儿呢?”

    叫嚷了半天,不见自家妹子出来,反而迎出来个邋里邋遢的糟老头子。

    那老头也不客气,兀自坐在给林毅准备的长凳上,剥开油纸,撕下两条鸭腿,左右开弓地便啃了起来。

    一只烤鸭,最鲜嫩可口的,便是鸭腿了。

    “娟儿她,出…出去了。”

    老妪言辞有些闪烁。

    “我的药吃完了,让她再去买了。”

    口中满是鸭肉,嘴角不断流油的老头,毫不在乎地回答道。

    李俊愣了,他这才发觉自己的老爹不咳嗽了,也显得格外有食欲,他狐疑地望着木屋一隅堆的满满当当的药材,眉头紧皱。

    “可是……家里不是没钱了嘛?”

    咳咳咳。

    老头口中鸭肉塞得太多,噎得是直翻白眼。

    “其实吧,药铺李掌柜挺好的,也就是年纪大了些。”

    “是有点胖,可那不是说明生活好嘛。”

    “娟儿跟着我们也是吃苦,不如去享享清福,也能治好你爹的病。”

    老妪有些讪讪然。

    “那色鬼老头可是只比爹小两岁啊,那肚子鼓的都赶上猪猡了,而且他那大婆娘可是屠夫出身,逼死好几个小妾了……你们竟然把娟儿给卖了?”

    啪。

    “养了她那么多年,不卖他,哪来的钱给我治病,难不成看着你爹我翘辫子嘛?”

    那老头鸭腿下肚,气力大了不少,猛拍桌子,气的是吹胡瞪眼。

    “卖多难听啊,喏,人家李掌柜还给了不少聘礼呢……丫头,这是享福去了。”

    老妪陪着笑,眼神却不断向老头飘忽,显然很怕他。

    “爹、娘,你们……”

    李俊沙包大的拳头高高举起,又无力放下,一跺脚,扭头便走。

    “唉,穷病,才是原罪。”

    林毅记忆中,华夏国历史上有过不少卖儿卖女的记录,不曾想有生之年,竟能亲眼瞧见。

    少年自觉没趣,转过身去,追着李俊身影下楼。

    “这个跑到人家家里来胡言乱语的小鬼是谁啊,真没礼貌。”

    老头咂吧着嘴,意犹未尽,继续向两只鸭翅下手。

    “好像说是什么未来的丹师,俊儿的服务对象。”

    老妪陪着笑。

    “什么?……咳咳咳!”

    老头又惊又惧,鸭肉卡在喉咙间,噎的双眼翻白,仰头向后倒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