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日，徐子晟忙完爹爹吩咐的事，想着长凌的伤，揣了伤药混进宫来。他不知道去哪儿找长淩，只好趁着晌午等在初次相遇那个竹林边。果然不一会儿长凌端着饭回来了。“大人你好闲，怎么又来了？”长凌揶揄他。“给你带了治跌打损伤的药，我们徐家独门秘药！”他掏出伤药递给她，发现长凌手里端了两碗饭，根本没手拿。他拿着瓷瓶上下移动，试图在长凌身上寻找放药的地方，看的长凌心惊胆战，生怕他塞到她胸前！“要不，要不我陪你回去，你放下饭再拿药！”

    俩人一前一后静静走在路上，谁也没有作声。徐子晟看着长凌消瘦的背影，不禁有些脸热。她和他认识的所有京中女孩，都不一样，和他姐姐也不一样，明明那么瘦小，那么苍白，却又那么倔强，就像顶开顽石长出的细笋，看似纤弱却蕴含着说不出的力量。“你叫什么？”长凌冷不丁问一句，似乎是为了打破尴尬。“子晟！”“姓呢？”“……徐！”徐子晟本不想说出自己姓徐，普通人听了这姓也知道必是卫将军家的子弟，他并不想让她觉得自己借身份炫耀，也怕吓着她，别说是徐拓之子，就是他的外甥侄子，那也是熏天的权势。但不知为什么，他不想骗她，即便简单的善意谎言，在她面前也是讲不出的。长凌却只是回头打量了他一眼，“你是徐将军家的人？能在宫里这样肆意行走，必定是关系匪浅！”徐子晟笑了笑，没有说什么。他有点奇怪，一般人听了徐将军三个字，或心生畏意，或曲意逢迎，这个小姑娘却只是淡淡的，似乎并未在意。

    他不想说，长凌也就不问了，能在皇宫配剑，身份肯定不一般。反正于她而言，他只是个过客，是谁并不重要。她不傻，能感觉到他对她感兴趣，这种兴趣，不过是没经过疾苦的世家公子哥对未知的好奇心，等到看够了了解了就会走开了。眼下，她需要他的伤药。

    “我告诉了你，论理，你也该告诉我吧？你叫什么？”

    “……你叫我淩儿吧！”

    “凌儿，凌儿……很好！”在嘴里反复念了几遍她的名字，子晟觉得很开心。

    徐子晟这几天天天来，每天都给她带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她只留下吃的，剩下的都塞回给他。但他乐此不疲，哪怕只是展示给她看看。有个一拉绳四肢就伸出来的木头人偶，和她在长乐宫那个特别像，那个是她父皇送她的。她们被赶出来匆忙，什么都没能偷偷带出来！

    父皇活着的时候，她过的太快乐了。身边所有人都趋奉她，夸赞她，作为被捧在手心的九公主享尽荣宠。那时候，太子哥哥总是笑眯眯的，陪她玩，给她做小弓箭，她第一次学刺绣，还给太子哥哥绣了个丑丑的荷包，他也不嫌弃的带着。现在想来，也不过是因为父皇总是在长乐宫，太子哥哥有意接近父皇罢了，她幼时天真，哪里会想到今天。现在父皇薨了，她和母后的天也塌了，换了另外一个天。

    她犹豫了一下，留下了小木偶。

    过了几天，徐子晟又来了，从怀里拿出一个小袋子递给她。里面竟然是一小串葡萄，有两颗已经被压扁了，从袋子里透出水渍来！她眼底发酸，好久没吃过葡萄了，这种水果都是番邦进贡来的，宫里也少见，只有最得宠的妃子才有机会尝到，所幸，她阿娘就是当年最得宠的！这种境遇下见了这个，阿娘不见得高兴！

    “我不要，你拿回去吧！”看她推回来，他顿时一脸失望，“带都带来了，一颗颗洗过的，拿着吧！”看他苦着脸，眼巴巴瞅着她，长凌有点不忍心拒绝，“那我尝一个吧！”拿起一个拈到嘴里，子晟愣了一下：“你不剥皮吗？这要剥皮吃的！”说完便拿起一个剥皮。长凌拿起一片落叶，用舌头把葡萄皮和籽灵活地顶出来吐到叶子上，子晟一下笑了，“你还有这绝技呢？”说完把刚剥好的一颗塞进她嘴里。

    她一下愣住了，吐也不是吞也不是，脸渐渐红起来。子晟没注意到她的窘态，还在低头剥。长凌豁的站起来，转身跑进门里，把子晟关到门外。他一时没反应过来，也不敢去推门，只好惺惺地走了。

    长凌开始躲着子晟。一连几天见不到人，子晟也觉出不对，他忆了一下缘由，自觉确实孟浪了，想道歉却连人都找不到。没几日徐子晟就接到父亲指示，只好先去忙府里的事。千头万绪的事牵绊住他，也就顾不上去找长凌了。

    躲着人不见，长凌并非厌弃徐子晟，而是她很明白，这种公子哥，陡然遇到与众不同的人，就像以前琪妃的猫遇到五彩的线团一样，必然要追逐一番，扯的稀烂才肯罢手离去，再去追逐新的线团。宫中十几年，她即便蠢顿，父皇的喜新厌旧和那些娘娘们的眼泪、挣扎也早让她明白了这个事。这种人，配不上她去周旋，也最好远离。

    徐子晟对自己的亲近，无非因为她好看，她没像其他人一样巴结他，讨好他。她确实好看，布衣蓝衫也掩盖不住她的出色，那些围绕在身边的蠢蠢欲动的眼神她不是感觉不到，很多人都在观望，怕是再过个一年半载，看她真没人庇护，就要把她拆骨拔筋了。洗衣局里那些女奴们什么下场她很清楚，一个弱女子，谁又有本事护住自己呢？只能是破罐子破摔罢了。所以她要冷，冷的生人勿近，只有这样才能暂且保护好自己和阿娘。

    徐家的小子，特别是直系子弟，什么京中贵女求娶不到，却来撩拨她一个洗衣女？人家的一时兴起，自己如果动了心，等人家抽身而去，伤的只有自己。她已经够惨了，还要放任自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吗？她还要带阿娘离开这个鬼地方呢，一步错步步错，她不容许自己行差踏错。不如及早抽身，远离就是自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