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霞映照在街上，让走走停停的行人也染上橙红的色调，许多刚刚下班或者放学的人都略带疲惫走在回家的路上，而混杂在其中的是一个略微有些狼狈的中年男性。

    脏臭的像是从垃圾堆里面爬出来的衣服，中年男性向是不知道这一点，仅仅只是捂着肚子低着头走路，让人不禁侧目，然后远离，距离远了还依稀能听到小声的议论。

    不过方成并不在意。

    他庆幸自己还能活着出来，计划失败了确实很遗憾，但他不会放弃，只要和妻子一起，就还有希望。

    他会寻找别的办法……

    但前提是，保持住最基本的底线，找出不昧良心的方法。

    走着走着，天黑了，路牌和各种街道的招牌闪烁的霓虹灯光成了街道的点缀。

    方成走进了小巷，止住了脚步，满脸诧异。

    他是什么时候……

    走进了这片禁地。

    顿觉不妙的情绪在他心中滋生，立刻反应过来，拔腿就跑飞奔在无人的小巷之中，生怕回头看到什么。

    明明刚刚还是街道，却如此悄无声息，甚至让他自己都没发觉踏入禁地。

    一座座高楼矗立，围成了无数小巷，从高处看，人影在交错的小巷子中不停穿梭，妄图走出这片暗藏恐怖的地方。

    电线杆上的乌鸦还在啼叫，空无一物的小巷没有变化，出入之余来来往往都是一派景象，只是渐渐的，他看到自己脚下会印出红色，仿佛行走的时候沾上了什么。

    焦虑在心中滋生。

    身边的妻子满是担忧，建议道：

    “不用担心我，展开禁地吧，我会忍住的。”

    如蓝晴一般，方成其实很不愿意使用自己妻子的禁地，每次不得不用的时候，妻子都会微微发颤，只有自己在她身边才能让她不至于崩溃。

    又有多少人能受得了自己的死亡之地呢？每一次看到就仿佛回顾了自己的惨死，这甚至比折磨本身更加让人痛苦，仿佛撕开了本就凄惨的伤口，往上面撒上薄盐。

    “不，一定还有什么办法的。”

    他心中发凉，却扯出笑容来安慰妻子。

    之前见过的禁地都没有如这般，仿佛迷宫的同时还暗藏着什么变化，像是精心操控一般，不仅仅只是让人迷茫找不出出口，还似乎要将人导向无法挽回的结局。

    奔跑没有停下，小巷的墙壁逐渐被溅上了血，一道道血迹不知为何出现，伴随着仿佛忍痛的女人的闷哼，以及有什么东西被砸在墙壁的声音哐当作响。

    手术刀偶尔会沿着这些奇怪的痕迹切开，但是看到的却是另一条小巷。

    他停下了。

    周遭逐渐出现打光的痕迹，他明白，再这样下去，他和自己的妻子都会陷入危险。这种时候他的坚持反而会成为累赘。

    而在这时，小巷对面传来的脚步声，皮鞋踩踏的声音本不该那么大，但来者的步伐刻意用劲弄出声响，彰显着自己的存在。

    来人是一个二十左右的青年，单手抓着一件棕色的大衣，另一只手还在捂着额头表情很是不悦。

    “哦……花样还挺多，你不防再挣扎一下，省得回头说我没给你发挥空间。”

    “啊，抱歉抱歉，我差点忘了……死人原本是不该开口的。”

    大衣被抛在旁边，一个踏步江暮就直接跳到了中年男子的眼前，朝他的脸上来了一拳将其击倒在地。

    “什……”

    没有给其惊讶的时间，开朗的青年脸上标清却可怕的吓人，仿佛狰狞的厉鬼一般，哪怕没有笑或怒，仅仅只是板住脸，就足以让所有敌人胆寒心惊丧尸战意。

    那并不是平淡的表情，相反，那已经是惊涛骇浪。

    手上的拳头对着他的脸就是砸下，一拳又一拳，或是砸在胸膛，或是对着脑门，一下下带起闷响，让人觉得惨烈。

    “不要！亲爱的！”

    女性鬼魂想要用手触碰江暮，在他身上划开口子，露出里面的部位。但是即使是攻击近在咫尺，他也没有停下，完全没有看鬼魂，只是警告道：

    “动手的话我会连你一起处理掉。”

    开什么玩笑？！

    她怎么可能放任陌生的青年在眼前对着自己的丈夫痛下杀手！

    方成感觉自己的胸膛火辣辣的疼，五脏六腑都感受到了强烈的压迫和气闷的感觉，像雨点一样落下的拳头，却一个个都仿佛巨石一般的力量。

    好……疼……

    和被切割身体的痛苦不同，他感觉自己的身体快要炸开一般，而实际上却是肌肉向内挤压，伴随着一拳又一拳的淤青浮现，眼中的世界有些昏天黑地，但他仍能看见，妻子的靠近被打断了。

    江暮抬了一下手，很是普通的挡下了攻击，抓住了她的手之后用力一甩将其丢远。

    很正常的动作对吧。

    不管是殴打，又或者用手臂抵挡，看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异常，和其他寄魂者的战斗方式完全不一样。

    但对于他来说，这才是最纯粹的死因攻击。

    他能直接用肉体触碰并攻击鬼魂？！

    不，绝对是死因的功效……

    即使在单方面遭受攻击的时候，中年男子仍然不忘挣扎，他想要再一次起身，然而在手中出现的手术刀有动作之前江暮就已经抓住了他的手腕狠狠扭了一下。

    啊！

    瞬间的疼痛让他忍不住叫出声，然而紧接而来的就是青年抓住了他的脖子将之提起。

    “不，不要……求求你，放过他吧，我们还什么都没有做，那些灵魂都已经被救出来了，我们之后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了。”

    尽管是丈夫的一意孤行，但是女性鬼魂始终认为这是他们两个的错误，如果自己能够再坚定一点劝阻他……

    “哦？”

    江暮笑了，反问了一句：

    “那，灵魂是你们抓走的吗？”

    毫无疑问，唯独这点他们没办法反驳。

    因为这是已经发生的事实，已经犯下的错误，难道没有造成后果就可以将之抵消吗？

    一人一鬼都沉默着，然而这就是最好的答案。

    而后江暮低声说道：

    “不要犯错这种事情，有那么难吗？”

    “赎罪这种骗局，只能让负罪者自己好受些，却让无辜的受害者更加悲哀。

    就像人们在葬礼上祭拜的永远不是不知道存不存在的鬼魂，而是为了自己的心情。

    赎罪是为了受害者？开什么玩笑。

    那只是加害者的开脱和自我消解，是毫无意义的希望，粉饰肮脏的油漆，令人作呕。

    “所以，死在这里吧。”

    江暮抓住男人的头狠狠砸向一面墙壁，在这重击之下，男人没了生息，放手之后墙壁多了一道血痕，也多了一具尸体。

    他也许确实不知道事情的全貌，但只要确定了这一点，他就能毫不犹豫杀死这起事件的引起者。

    “不！”

    事情发生的太过突然，江暮的动手杀人毫不犹豫到了冷血的地步。

    然而面对死因全力发挥的女性厉鬼，江暮只是任由她靠近，同时身后一道身影出现。

    单马尾的女性看着现在的状况，挑了挑眉大概知道是什么事情，叹了口气。

    手术刀毫无疑问捅穿了他的肚子。

    然而下一秒女鬼变得诧异。

    明明有着命中的实感，但为什么没有……

    “艹，江暮我日你大爷的，你就不能躲一下吗疼死老娘了！”

    而身边的单马尾女性倒是痛骂着，肚子出现了很明显的割痕，里边的内脏几乎能透过这道痕迹看个明白。

    “我说过了吧，不反抗的话，就不会死……为什么总是听不明白呢？”

    江暮是寄魂者圈子中的一个单行者，在这圈子里颇有名气。

    他曾经的伙伴和听说过他声明的人总会下意识觉得，他是以人缘好和擅长配合出名的，也让各种人都喜欢和他打交道。

    但让这些人看到他的这幅面孔，估计才会突然响起。

    他在这个圈子里一直有流传着一个外号。

    处刑人江暮。

    知晓其真实的人往往会这么叫他。

    他会将所有的妄图实现一己私欲而作恶的寄魂者杀死，随后离去。

    江暮决定了，男性的鬼魂不能放过，女性的鬼魂也不能，不除根的话，总有一天错误会再次生根发芽。

    于是他握住了拳头。

    只有终结才能避免再次犯错。

    “等等！不要伤害我的妻子……我可以死在这里，我不会反抗的，你让她走吧。”

    他转过了头，中年男子的尸体上已经有着一个有些透明的倒影，头颅上不断渗透鲜血，染上了他的脸。

    方成的声音几乎声嘶力竭，这不是什么矫情的肥皂剧桥段，他是真的试图用自己的彻底消亡换取妻子亡魂的逃离。

    哪怕他连讨价还价的资格都没有。

    江暮竟然真的停下了，甚至还饶有兴趣的说：

    “连灵魂都破碎，可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即使是这样，你也能接受？”

    “可以。”

    方成飘到了自己的妻子身边，对着还想要开口的她摇了摇头。实力相差悬殊的情况下，并没有太多选择，这已经是一个比较好的结果了。

    这本就是他的错误。

    况且。

    自从多年前，妻子冰冷的尸体陈列在他的面前。

    尸检报告的结果是死者在生前还存有意识的时候就被割去了内脏和体内器官，眼前看似完整的身体是之后才缝补的，可仍然能让人感受到不自然的消瘦。

    他抱着尸体痛哭，懊悔自己为什么没能保护住自己最重要的人。

    他就一直在想着。

    如果还有机会的话。

    他不会再能接受妻子离自己而去了，也不能容忍妻子再次遭受伤害。

    她在眼睁睁看着自己被人分割的时候，一定很害怕，很痛苦吧。

    明明遭遇了这样的事情，已经沦落到了亡魂的地步。

    他又怎么能坐视妻子为了救自己而一同搭上仅有的灵魂！

    可在这时候。

    电话响起了。

    江暮眨了眨眼，犹豫了下，还是看了下手机电话是谁打来的。

    这种突如其来的情况搞的原本生离死别的场景变得有些尴尬。

    走不出去的小巷消失了。

    他也接起了电话，转头不再看这两个鬼魂……哪怕他知道禁地解除之后，他们一定会跑掉。

    他本来就只处刑寄魂者，残缺的死因不会让这个人再有机会。

    而且……

    方成在女性鬼魂面前的样子。

    让他想起了以前的自己。

    这确实是个好人……哪怕好人不一定只会干好事，可那又怎么样呢，他们已经够凄惨了，自己应该处刑的不是这样的亡魂。

    “哎兄弟你怎么才打电话过来。啊什么这已经是第十通电话了，啊，抱歉抱歉，我之前把手机关机了，你是不知道啊，我脑门挨了下子弹可疼了……认真的，我可以给你看下弹壳。”

    “会合是吧，行，我马上就去。”

    他挂掉电话，双手插兜走在路上，一边回忆着周边的路一边走着。

    “你可真不是个东西。”

    单马尾女性还有些在意之前的事，尽管她不会阻止江暮的做法，但是每次她都忍不住骂上两句。

    “也许吧。”

    所有犯错的寄魂者都会被他视作目标，这在某些时候甚至到了不近人情的地步，哪怕是刚刚中年男子那种为了爱而行动的人。

    可他不后悔，也不觉得自己做错了。

    为了善意而犯下的错误，难道就可以波及无辜者？

    整整三十个家庭，可能都会因此而面临破碎的地步。

    失去爸爸的女儿，失去妻子的丈夫，失去女儿的父亲，失去兄弟姐妹的孩子……

    他是有想过这些的。

    所以……

    “正因为这个世界不是人的东西太多了，所以才需要像我这样的人把他们都通通解决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