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累。

    好难受。

    白知墨脑海里充斥着这样的想法，脸上却还得挂着笑容，不能让同学看出异样。走在走廊上，已经不怎么想遇见熟人，不然的话又要像模像样打个招呼，然后就算不怎么想笑也得笑一下。

    明明自己已经笑得这么勉强，僵硬得像是快要崩垮掉的人偶，却仍然没有一个人察觉到异样。

    ……或者说他们真的在乎自己是否存在异样吗？

    少女思绪混乱，只是无意义地行走着，顺着楼梯向上爬，脚步没有丝毫目的性。

    放学铃响已经过了挺久，但是她很烦，完全不想回家……很害怕回去，很害怕半夜喝得醉醺醺的父亲，身体的伤痕哪怕是现在仍然还存有痛感。

    对于其他人来说温暖的避风港唯独对少女来说变成了恐惧的牢笼。

    但其实也没什么。

    当一件事用年来计算的时候，任何人对其的评价只能是习惯。

    白知墨已经有些麻木了。

    只是……

    再压抑再麻木也好，哪怕实际上也没变什么也好……

    攒了很久的钱才偷偷买下的新吉他还没弹两天就被那个男人一下子摔烂的时候，听到那哐当的响声，少女的心中一瞬间有什么弦断掉了。

    这也就是昨天晚上的事。

    可是这影响了什么呢？

    该照常上学还是照常上学，该应和别人的不好笑的笑话也还是应和，老师也不会因为你可能心里有点难受就停下讲课让你出去好好玩一玩。

    说到底。

    什么都没发生。

    奇迹也好，转机也好，在故事里理所当然的东西，也就想想。

    可是本来应该习惯的事，却仍然让她感觉恶心……她真的受不了了。

    “我什么时候走到这里了……”

    随着凉风吹拂脸庞让人清醒，白知墨突然发现自己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天台。

    说起来本来按照学校的规定，天台是不允许别人上来的……

    但是有挺多小情侣会偷偷上来私会，时间长了，管钥匙的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就吹吹冷风吧，说不定能开心点。

    于是又往前走了几步，少女将手靠在并不高的护栏上，俯瞰着学校。

    操场上很多人在踢球，白知墨觉得他们大概笑得挺开心，虽然其实由高到低看看不清表情……能在操场上跑跑踢踢就很开心度过一个下午，还真是让她羡慕。

    这么一想，胸更闷了。

    也可能跟那些踢球的人没关系，难受的时候看到什么都会更难受，在死胡同里面绕来绕去出不来。

    少女将头垂了下来，笔直向下望的时候总有一种很高很高的感觉，但并不怎么害怕。

    要是……跳下去会怎么样？

    想法总是在一瞬间产生，然后就止不住。

    她得承认自己没有想太多，但是确实很想这么做。

    就这么跳下去也挺好的吧。

    已经有这么一种想法。

    双腿微微抬起悬空，整个人向前倾倒。

    是的……

    这是一种没有深思熟虑的行为。

    但大部分想这么做的人都不会深思熟虑，这本身也不是一种深思熟虑之后还仍能毫不犹豫进行的行为。

    六楼并不高。

    整个人一摔下去时，顿时就有一种很不舒服的感觉，身体不再由自己支配，命运更是被自己亲手抛掉。

    摔下去应该很疼吧……

    少女向前倾的时候想到，然后摔了下去之后才产生了后悔。

    没错，她是活得很压抑很痛苦，心情也十分难受……但她也并没有想死啊！

    向下坠落是个很快的过程，但在这个瞬间的过程几乎能够听到心脏的跳动。

    白知墨的视线却投到了不知道哪个方向。

    身体突然变得很冷很冷，就连这种很快的过程也仿佛被减慢了。

    那是仿佛被黑色烟雾笼罩的模糊人形，但是明明看得出是人形却呈现出一种扭曲的形状……仿佛全身的关节都被扭了几下，呈现怪异的躯体，攀附在没有窗户看上去很老旧的大楼外边像是一头巨大的蜘蛛。

    本来就已经很扭曲的身形，又再度翻转发出咔咔作响的声音，在少女缓慢的下坠之中被听得清清楚楚，而在这样的动作之中，像是头颅的部位缓缓抬起。

    它……在看我。

    少女不知道为什么得出了这样的结论。

    但是很奇怪。

    她真的看到了这样的画面吗？

    她到底是怎么看到这样的画面的，这样的画面又是否存在，这样的画面究竟是出现在哪的，她明明本该只能看到学校周围才对……

    就在这样的恍然中，坠落已经进行了一半。

    慢的吓人。

    并且很快戛然而止。

    不知道有什么东西快速垂落抓住了少女的后背，随后将其猛的一拽拽回了天台，而在少女看来，眼前很快的便从下边的景象变成了蓝天白云，随后又很快转变成普普通通的天台。

    几乎反应不过来，就觉得屁股摔得挺疼，白知墨脸上一愣一愣的，看向周围才反应过来自己又回到了天台，好像是被拽着回来后就一屁股摔到了地面上。

    ……刚才好像还看到了一根泛黄的绷带。

    自己被拽了上来？

    还没等少女反应过来，自己遭遇的是一件怎样不合理的事。

    眼前就走出了一个披着黑衣服的少年，有些俊俏的面孔却十分冷淡，眼中还带着些许厌恶，对着她冷嘲热讽：

    “跳下去的时候是不是很窝囊地后悔了，觉得活着也挺好，起码不会让自己的身体摔得十分五裂给别人吓一跳然后还麻烦警方花费时间调查才知道又是一个脑袋一热就去跳楼的。”

    “你如果真的这么想，就应该清醒一下：在自己做出草率结束自己生命的举动的时候，你最该做的不是顺着这荒唐的冲动跳下去而是先给自己一巴掌知道什么叫做思考。”

    “站起来，有什么事就去做什么事，做作业也行，或者对着什么东西消遣时间也行，别再想着跳楼还是什么的了……不过谅你现在也已经不敢了吧，连一瞬间的勇气都是半吊子，都不知道让我说你什么好。”

    劈头盖脸的话接连不断，白知墨还没反应过来，少年就已经说完头也不回地走了，直到他的脚步声逐渐听不见了，她才反应过来，脸色有些微红，染上了一层羞耻的意味。

    她只能对着已经没有人的楼梯口，微微张嘴，发出了小声的话语：

    “我没有……那么想的……”

    白知墨对自己的行为已经感到有些歉意，对着多半是救了自己一命的少年，其实想说些什么的……不过现在已经没有机会了。

    对方表现出极其抗拒和厌恶的态度，明明救下了自己却又毫不犹豫说出了带着讨厌的话语，像是恨不得离远一些。

    可是讨厌我这样的人的话……又为什么要把我救下来呢。

    白知墨其实挺庆幸自己被救下来，但又在疑惑少年究竟是怎么想的。

    不过随着她缓过来之后，又开始思考自己刚才发生的一切，那些到了诡异程度的画面。

    自己刚刚看到的……是什么东西？

    学校附近有那么一栋楼吗？

    可是如果不是学校附近，自己也不该看见，为什么会看到那样的场景……难道是被吓傻了之后的幻觉吗？

    而且说到幻觉……

    如果刚才被拽上了一瞬间没有看错的话……

    我难道是被一根有些发黄的绷带拉上来的吗？

    应该是刚才那个人把我拉上来的，可是……不管是不是什么发黄的绷带，真的有人能一瞬间反应过来把坠楼坠到一半的人用什么东西拽上来吗？明明自己刚才在天台没有见到这个人。

    白知墨感觉头脑有点混乱，可最终也只是站起来有些后怕地看了一下护栏，随后悻悻然朝着楼下走去。

    脑袋还晕乎乎的，走在走廊上也没发生什么，毕竟放学之后还留在教学楼的已经是极少。

    “呀，白知墨，你还没走吗？”

    突然询问的是一个不怎么见过的同学面孔，是同班一个不怎么有交集的同学。

    “嗯。”

    白知墨没有笑，她本来想下意识扯出一个笑容来，但最终还是没有那么做。

    “你是不怎么开心吗？之前我见你就笑得很勉强，还以为是我的错觉……心情不好的话，可要好好去玩一玩，别把难过的事情放心上。”

    面对这样的话，她有些没反应过来。

    眼前的只是一个没多少交集的同学，但仍然不吝啬对自己的关心。

    而对于这样的话语，她最终也只是重重点了下头。

    原来，没有她想的那么坏。

    大部分时候，生活没有特别好，也没有特别坏，很多时候都好坏不彻底，也就那样。

    白知墨走在了回家的路上，已经没有那么难受了，甚至有点如释重负。

    她又想了挺多东西。

    她该恨谁呢？

    如果妈妈没有那么早就去世的话，自己应该就不会过上这样的生活吧……爸爸就不会变得每天都在喝酒，自己也不用每天都害怕喝醉的爸爸回来……一切的一切都会变得不一样，但不管怎么说都会比现在好上很多很多吧。

    可是这一切。

    又哪里是一个如果就能说得清的呢。

    但起码她想明白了。

    她会活下去。

    并不是因为没死成就改变了她对生活的态度，更不可能是说因为自杀未遂就会让生活变好起来了。

    生活还是那个生活，还是不怎么样，可能回去之后改变也并不多……

    但……

    她还不想死。

    唯独这点少女是确定的。

    而想清楚这一切之后，少女又开始思考一个问题：

    刚才那个少年。

    他，又是谁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