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慢慢静了下来，只剩下虫儿的鸣叫和篝火木柴燃烧的噼啪声，袁廷醉倒在白禹旁边，嘴里不时嘟囔着：“我也要笑傲江湖。”

    白禹守在篝火边，正看着跳跃的火焰出神，然后，他便感觉一道视线看向自己。

    “怎么，睡不着？是不是想家了？”

    白禹扭头看着从袁静旁边坐起身的容霜儿，轻柔的问她，随手又丢了块木柴到火堆里。

    “了因哥哥，我…”

    容霜儿看着白禹，想说些什么，却又顿住了，似乎不知如何开口。

    白禹也不知道该如何，容霜儿的心思他也明白，但他却不能回应，只能暗自叹息。

    “了因哥哥，你今日犯了戒律，当真无事吗，还有就是…”

    容霜儿深吸了一口气，似乎为自己壮了壮勇气，接着开口：“还有就是，了因哥哥是要一世为僧吗？”

    容霜儿说完，好像用尽了所有的胆量，随即把头低下，放在抱腿屈坐的膝盖上，等着白禹的回复。

    白禹见她果然还是问出了这样的话，心中纠结，坐在火堆边看着容霜儿，许久，才叹了口气。

    “霜儿，虽然我今日破了戒条，也不想永远做个和尚。可是…”

    白禹说着，突然话语一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

    容霜儿抬起头，泪水早已模糊了双眼，让人心疼：“了因哥哥不喜欢霜儿？”

    “怎会不喜，你听我说完。”

    白禹伸出手，为容霜儿擦去眼泪，想了想，这才开口：“霜儿可信轮回？”

    “什么是轮回？”

    容霜儿见白禹为他擦掉了眼泪，有些害羞，却又鼓足勇气从毯子上起来，坐到白禹身边，试了几试，终于，还是把头轻轻歪在白禹肩上，心中却如小鹿乱撞。

    “哎，你呀，何必呢。”

    白禹心中一叹，却也没有拒绝，接着开口：“轮回太过于奥妙，怎么说呢，比如冬去春来，又比如日出日落，还有万物生老病死，都是轮回。”

    “以前我是不信轮回之说的，我原来以为，人死了便一了百了，慢慢的，世人便会将那人忘却。”

    “后来，我才明白，咱们所理解的人死了，讲的只是肉身。”

    白禹看着容霜儿，见她听的认真，便又开口：“肉身死了，仍会留下灵魂，只有等灵魂也消散了，才算真正的死去。”

    “了因哥哥为何说这些。”

    容霜儿听着疑惑不解，抬起头看着白禹小声问了一句，又赶紧再依在白禹肩上，生怕白禹不让他靠着。

    “我也不知道这世间有没有轮回，但灵魂是有的。”

    白禹看容霜儿如此，也不在意，接着为容霜儿解释。

    “如我所听到的，万物有善恶阴阳，今日我单说人，人分善恶。”

    “人死后，灵魂不可长久存于世间，不然便会消散，所以，人死去之后，灵魂会去往一个称之为阴间的神奇所在，也唤作地府或是冥界。”

    “传说中阴间也有帝王将相官兵，负责察看每个灵魂的一生所为，若那灵魂生前为善，地府之人被会为他挑一个富贵人家投胎轮回，下一世好让他享福。”

    “如若为恶，那么便会被抓起来惩罚，惩罚之后，再安排这灵魂轮回为畜生或是苦命之家，或许还有其他的生灵。”

    “啊，那这么说的话，不是人人不能作恶了？可是，我怎么不知道自己上一世是善还是恶，难道轮回还会消去灵魂的记忆？”

    容霜儿有些不解，忍不住开口问白禹。

    “嗯，传闻地府之中有一位女官，唤作孟婆，能熬制一种饮下让人忘却前世的汤药，灵魂在轮回之前必须喝下之后才可投胎。”

    “不然，轮回之人都带着前世或是更多世记忆，你找我寻亲，他找你寻怨，这世间恐怕是早就乱套了。”

    白禹讲到这里，叹了口气，又接着开口：“但是，有些人却在机缘巧合之下，轮回之后又记起前世的一些往事，这便叫做宿慧。”

    “我明白了，了因哥哥给我说这些，是要告诉我你记起了前世的事情吗？”

    容霜儿似乎有些懂了，突然，她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小心翼翼的开口，带着一丝颤抖：“了因哥哥，莫非你……”

    容霜儿说着，把头从白禹肩上直起，似乎强忍着什么，过了一会儿，才接着开口：“了因哥哥为何不去寻她？”声音里，带着些惶恐。

    “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与他人又有不同。”

    白禹看她如此，竟然有些难过，自己何德何能，会被这般少女倾心。

    “我并末入轮回！”

    白禹想了半天，自己之事太过诡异，只能这样解释，见容霜儿似乎平静了些，又接着讲述。

    “我如今在这世间如一叶浮萍，不知漂往何处，心无所依，即是无心之人，所以我才辜负了霜儿心意。”

    “而且霜儿你又年轻，以后的日子还长，总会遇到相仪之人，而我，或许只是你旅途中的一位过客。”

    白禹温柔的看着容霜儿，轻声开口又说：“待我们到了蜀山，我便会离开。”然后扭头看着火光，神情有些恍惚：“以后，忘了我吧！”

    白禹说完，过了许久，不见容霜儿答复，心中叹息：“果然还是伤害了她！”

    两人沉默不语，就这样坐着，突然，一阵抽泣声传来。

    “了因哥哥，你太狠心了，你以为我们女子便是朝三暮四？忘记一个人要多久，一年？十年？女子有多少个十年？霜儿姐姐如此，你如何忍心！”

    却是袁静不知何时醒了，听白禹二人说了半天，又见他拒绝了容霜儿，似乎感同身受，忍不住抹起了眼泪，爬起来为容霜儿叫屈。

    “静儿，不怪了因哥哥。”

    容霜儿见袁静为自己说话，凄凉的心中一阵温暖，然后又把头依在白禹肩膀上，轻柔开口：“了因哥哥，不怨你，真的不怨你，我听你的话，我会努力让自己忘了你的。”说着，声音又有些哽咽。

    白禹感觉到自己肩膀上的湿润，不知自己这样做是对还是错，只能安慰自己：“会好的，一切都会好的。”

    夜似乎又瞬间安静了下来，连虫子都不再叫了，只能听到两位少女的轻声抽泣，还有倒在地上的袁廷时不时发出的嘟囔声：“我也要笑傲江湖！”

    “人生若只如初见，何事秋风悲画扇。”

    白禹自嘲一句，竟然有些恨自己，看着眼前的火堆，愣愣出神：“自己，到底为何不敢接受这份感情？莫非对前世还有期待，可期待不是早就失望了吗？”

    “好一个人生若只如初见！小和尚，这可不是一个出家人应说之语。”

    突然，夜幕深处传来一道嘶哑男声，随后，一道身影眨眼间出现在火堆旁边。

    “小和尚，何必如此感慨？”

    白禹正要把容霜儿和袁静护在身后，却发现来人正是在寺中见过的青元居士，这才把心放回，赶紧起身施礼。

    “小僧了因见过青元前辈。”

    青元居士也不在意，白禹又为容霜儿和袁静介绍了来客，两位少女又赶紧给青元居士施礼，这回，青元子倒是赶紧让她们二人坐好。

    青元子随意往地上一坐，挥手让白也坐下，然后盯着白禹和他身后的容霜儿打量，随后抽动鼻翼，打趣着开口：“小和尚，不赖呀！”

    “你这才下山没几日吧？酒也喝了，肉也没少吃吧？嘿嘿，竟然还有佳人相伴，有趣有趣。”

    “前辈见笑了！”

    白禹脸色一红，正要开口解释，又被青元居士打断：“放心吧，不告诉你师父！”

    白禹无奈，这青元居士突然出现，让他有些意外。

    “老道我在树上看戏看了半天，见没了下文，只好过来求教，快说说，这般痴心一片的小丫头当真就不要？”

    青元子随手取出一个酒葫芦，仰头饮了一口，又把葫芦扔给白禹：“别给老道喝完了！”

    白禹看着手中的葫芦一阵头大，这青元老道总是这般不拘小节：“前辈怎会在此地？”

    “哈哈，路过路过！本想继续往武夷赶路，却听你小曲唱的入耳，便停下欣赏一番，顺便，又看了一出负心郎君的戏码，怎的，要收些银两？”

    青元子说着，又扭头看看容霜儿，接着开口：“小丫头根骨不错，可是跟着你家小和尚哥哥前往蜀山？”

    “前辈！”

    容霜儿被他说得有些害羞，红着脸有些不依，青元居士却也不在意：“看老道为你解忧！”说完，把头扭向白禹。

    “小和尚，还是放不下？”

    “让前辈见笑，是小僧愚钝！”

    “不必隐瞒，我知你非此间生灵！”

    青元居士说着，似笑非笑的盯着吓傻的白禹，觉得有趣，等着看白禹如何解释。

    “前辈所言为何？”

    白禹强忍着要隐身而逃的念头，他的秘密被人知晓，不知道该如何是好。

    “小和尚，你之疑惑，或许等你以后修为再高些便会解开，放心，你并不是唯一！”

    青元居士见白禹装傻，便不再逗他，见白禹拿着葫芦喝了口酒，赶紧夺过葫芦，似乎生怕被白禹多喝，随后起身。

    “小和尚，临走前给你个忠告，你所期待的未必是你要的，珍惜眼前人，是缘是劫一念之间。”

    青元居士说完，又扭头对着容霜儿温和一笑：“小丫头，可不能让他跑了，认准了就咬住不放！”随后，又对着袁静笑了笑。

    不等白禹几人回神，青元子身影一阵模糊，瞬间消失，随后，远处又传来一句：“且行且珍惜！”

    青元居士来了又走，似乎就只为说这几句。

    听到青元子的忠告，白禹呆呆的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心中却有无数念头：“这老道什么意思？还有我并不是唯一，莫非还有别的人和我一样是其他世界过来的吗？珍惜眼前人，且行且珍惜，是说霜儿？”

    容霜儿看着发呆的白禹，又看了看同样一头雾水的袁静，最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因哥哥？”

    “霜儿，我没事的，那位前辈就是如此心性，也总爱说些胡话！”

    白禹扭头看着容霜儿，微微一笑，开口解释。

    “嗯，我知道了，不过我觉得他说的有些道理！”

    容霜儿不知道是从青元居士话中想通了什么，最后，不等白禹反应，竟然猛然在他脸上啄了一口，然后赶紧起身拉着袁静倒在毯子上，把脸埋在袁静胸前，又扮起了鸵鸟。

    夜无声无息，这下总算是安静了，只剩下篝火旁的白禹，捂着被容霜儿偷袭的脸蛋一动不动，像个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