恋爱是首最好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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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开唱

    排练不是想象中一遍拉通,而是时而停顿时而重复,陆望听了几首歌下来,体验一般,但学到很多东西,这些东西大多是伍伽对别人的呵斥与指挥,他掏出小本子用笔记下来,晨杏则在一旁微笑着看他。

    过了一会儿,两个男人从门外走了进来,有人立即欢呼,“嘿,宫如生!”

    这种欢呼像是水上的涟漪一样传播,立即吸引了大量注意,舞台上的所有人如潮水般往下流淌,汇聚在门口去了。陆望也下意识站了起来,想去看看庐山真面目,唯有晨杏懒散坐在原位,脑袋时不时点着,心中有着别人不知道的鼓点。

    陆望看到了宫如生,他从人群中脱颖而出,是个消瘦、长发、阴沉的男人,年纪轻,气质却稳重。别人簇拥着他,他却不回以半眼,自顾自往这边走了过来。

    晨杏进来也没有这种待遇,两者相比他才像是真正的明星。

    宫如生走到晨杏面前,“今晚唱什么。”

    晨杏说,“《咖啡明月》。”

    陆望知道这首歌,是一首甜蜜度很高的大热情歌,班上的女孩子也大多会唱。

    宫如生皱眉说,“俗歌。”

    晨杏说,“伍老板跟我提的,没办法。我这种身份毕竟和你不同,他得利用到最好,你想唱什么就唱什么,我来给你兜底。”

    宫如生点点头,忽然从旁边地上抽出一瓶啤酒,砰一下放晨杏桌子上。

    晨杏说,“干嘛,我不喝酒的。喝酒对嗓子不好。”

    宫如生说,“你也说过,你混迹娱乐圈,只能不想喝酒,不可能不喝酒。有人可以让你喝酒,有人没有资格。”

    晨杏毫不留情说,“对,你就是没资格那种人。”

    宫如生不生气,只是一伸手,用食指指着晨杏的脸,又用大拇指指指自己,“今晚听我歌!”

    晨杏哦了一声,说,“听着。”

    宫如生干净利落地转身离去,从头到尾没有和陆望有过半点交集,甚至看都不看陆望一眼。

    晨杏看着宫如生的背影说,“他很狂妄,也有狂妄的本钱。小鹿,我见过的人里面,包括在娱乐圈里,能算得上会唱歌的也不多,宫如生就是其中之一,如果你以后也想要靠着唱歌吃饭,你必须达到或超过他的水平。”

    陆望说,“靠唱歌吃饭?晨姐,我倒是没想那么多,我只是喜欢唱歌的感觉。”

    晨杏有些意外,转过头看陆望,陆望则正远远眺望着舞台,灯光从四面八方打在他的脸上,漆黑的眼珠子有深邃的光。晨杏看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宫如生没有进入排练的序列中,也没人要求,他孤僻地坐在远处的圆桌上,自己提了瓶酒喝着。时而看看舞台,时而看看晨杏,然后开始抽烟,一根烟一根烟地抽,没个停歇的时候,不一会儿就烟雾缭绕了。

    陆望问,“他又烟又酒,嗓子没问题吗?”

    晨杏说,“现在没问题,年轻人嘛,经得住。十年后就不好说了。”

    陆望说,“他不知道这点?”

    晨杏说,“当然知道,只是不后悔。他是今朝有酒今朝醉,痛苦和无奈总得有个宣泄的方向。”

    陆望说,“晨姐能跟我讲讲他的故事吗?”

    晨杏说,“也没什么特别的故事,就是恃才傲物而已。他年轻时候是这里的主唱,还组建过乐队,在你们整个巴蜀地区都小有名气。之后呢日子是舒服了,但又开始矫情,觉得自己的演唱很俗很烂,就去搞一些自以为是的突破,结果又疯又癫,和乐队同伴闹翻,得不到观众的认可,商业与自我达不到统一,就变成这样了。”

    陆望点点头,又问,“他现在的生活状况怎么样?”

    晨杏说,“开过吉他店,做没了;当过声乐老师,骂学生太笨而被投诉;写歌也写词,到现在也就他自己唱;偶尔出来在老朋友酒吧里唱几首歌,大概就是这么一条出路,但他也知道自己那些东西拿不出手,便又回去唱以前的,倒是场场爆满,但他尽量不唱。”

    陆望说,“他很痛苦。”

    晨杏说,“甚至是卑贱,别这么看着我。这是他自己说的,他认为自己像是一条在泥泞里打滚的野狗,地太滑了始终站不起来,还弄得狼狈满身。”

    陆望将这句话记载小本本上。

    晨杏说,“你对他这么好奇干嘛。”

    陆望一边抄句子一边说,“他刚才看都没看我一眼,也没有和我说话。”

    晨杏说,“他是这个性格,根本看不起别人,成天把一个‘俗’字挂嘴边……等等,你生气了?”

    陆望笑了笑,“不是生气,只是一种冲动。我想赢了他,现在或许不行,但我一定会赢他。”

    他说这话时有一种战斗的欲望。

    晨杏左看右看,忽然叹了口气,“可惜伍伽不在,你刚才要说这句话多好,太狠了。”

    ……

    晨杏和宫如生都有不用排练的资格,陆望却没有。

    前面的节目差不多了,伍伽在舞台上对陆望招手,大家都知道他唱《非光》,这首民谣也不需要太复杂的配器,伍伽拿着口琴,一个人抱着吉他,黄叶站在伴唱位置,纷纷就位等待着陆望。连远处沉浸在自我世界中的宫如生,也头一次将目光递给陆望。

    陆望刷一下就站了起来。

    晨杏拉住他,为他整理衣服,“现在不紧张了。”

    陆望说,“我没紧张。”

    晨杏说,“刚才谁在深呼吸?”

    陆望说,“哈哈,是伍哥吧,他呼声真大,你都听到了。”

    晨杏捏了他脸一把,“你就嘴硬吧。”坐下来一挥手,“鹿宝儿,开唱!”

    陆望差点一脚踩空,什么叫鹿宝啊。

    他上了舞台,伍伽让开主唱的位置,灯光聚焦在陆望的身上。他终于首次成为了演唱者,有种东西产生了变化,像是整个酒吧中无形的力量全都朝着自己挤压。陆望看向四面八方,他看得到晨杏,也看得到宫如生,还有之前表演各种节目的男男女女,十多个在音乐上各有造诣的人物一起看着他,有人微笑有人冷漠有人揶揄有人期待,陆望觉得那些情绪简直如同凝结成了实质满溢出来涂抹在世界里,面前什么酒吧的桌椅板凳灯光全都消失了,世界变得一片纯蓝,他进入了一种与人本真性灵交融的迷幻领域。

    音乐的前奏展开了,四周的伙伴们开始进入节奏,伍伽吹奏悠扬的口琴作为开头,一把吉他拨弄三两弦声,都轻轻点点,中间有大量留白与空隙,陆望把脑袋凑在麦克风前面,闭上眼睛,他发出喃喃细语。

    “我给你讲个故事。”

    接着他开始了哼唱,哼唱的声音很高,很轻,特意加入过多的气声,虚无缥缈空灵迷幻,配合上良好的音色,仿佛一阵凭空刮来的沁人心脾的微风,让任何人回想到如梦的童真美好。

    四周一下安静下来,只剩下配器与人声的轻慢交汇。

    接着,陆望慢慢加快了节奏,他的主动引导着周围的伙伴们,吉他手的动作慢慢加快,口琴声变得尖锐,音符在跳动的过程中时刻紧扣陆望的歌喉。一种绝望的情绪蔓延了出来,陆望的声音由空灵转化为凝实,并且在其中更多出现了压抑、沉闷、绝望、逼仄,像是从天而降的河水冲刷在了地面,却炸开黑色的泥浆。

    陆望感觉自己不像是在唱歌,而是在织布。他从孩提时期的轻灵旋律中取丝,却织就出一匹一匹黑色的布,然后用这布去遮住上下前后左右,把世界变得昏昏沉沉,蒙昧不清。

    直到某个时刻,黄叶猛地发力,一个仿佛从无限遥远世界降落下来的女声汹涌出一种澎湃的力量刺穿了黑布的世界,陆望停下了,伍伽停下了,吉他手也停下了,此前一切的阴郁沉闷被按下不表,被撕开的黑布里透露出一双期望表达的眼睛,那是孩子的眼睛。世界一片寂静,每个观众与这个孩子四目相对。

    一秒,两秒,三秒。

    在寂静无声之中,陆望轻吟的声音如烟似云地缭绕出来,“不是光,的东XZ在哪里……”

    完美的前奏和进入方式。

    宫如生点了点头:虽然唱功尚需雕琢,但审美意识已经到位,给观众的体验极佳。

    晨杏绷紧的身子总算放松下来,她下意识伸手打开啤酒瓶盖倒一杯,动作一顿,又笑了笑,放下啤酒。

    她闭上眼睛轻哼,“嗯~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