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唐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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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回 初见唐烨

    第五十五回初见唐烨

    元日傍晚,应酬了大半天的陈世良终于以“及早准备出发事宜”为由向永王告辞,永王打量陈世良初入官场有不少事要打点所以准了。回到了家里,陈世良和陈奇峰、苟平川碰了个头,决定亲自去“聆云家”找武仁问问昨天夜里他到底看到了什么。

    一进院儿,小翠儿先接到下人禀报迎了出来。小翠自幼在这里长大,叶聆云虽对她管教甚严,但毕竟耳濡目染,她可不似那些大家闺秀一般扭扭捏捏的。一见到陈世良,小翠便高兴地拍手道:“世良兄,太好了!你可不知道,昨晚我家武仁给吓成什么德行!”

    陈世良笑道:“武仁那胆子小是小了些,不过也有好处,你看你们这儿什么样的美女都有,可他还不是老老实实,眼里只有你一个?”

    小翠哈哈笑道:“这倒不是因他胆小,不是吹牛,便是他胆子再大些,眼里也只有我一个!”

    陈世良笑叹道:“这话不错,武仁这小子傻人有傻福!”

    两人说说笑笑地来到武仁房里,武仁正歪在榻上睡着,脸色还略有些苍白,小翠叹了口气,无奈地笑道:“折腾到天亮还没睡着,白天睡一天了……起来啦!看看谁来了?”,一边说一边上前掀他的被子,武仁听见小翠的声音,睁眼看见了陈世良,嘴巴一扁,刚要哭就被陈世良瞪了一眼,陈世良走到榻前坐下,半嗔半笑地说道:“还敢哭?也不来看看我到底死了没有,就自己一溜烟儿跑了?有你这么当兄弟的吗?”

    武仁还没听完便开始酝酿情绪,陈世良话音一落,他便似一个怨妇一般,鼻涕眼泪地数落道:“呜呜呜,你还埋怨我?为了去救你,我连我亲哥都不顾了,好悬没让个鬼把我吓死!呜呜……”

    “鬼?”陈世良又好气又好笑地问道:“我都还不知道一白二白的命是让鬼给索去的。”

    小翠已让人端了各色菜肴,满满地摆了一桌,一边摆放碗筷,一边笑着说道:“边吃边聊吧,年年你俩都跑到世良家逍遥喝大酒,今年世良有伤喝不了,你又给吓了个半死,也别喝了,这是雨花坊新调的桂花蜜露,好喝得紧,来尝尝!”

    武仁睡了一天,正好饿得前胸贴后背,一听这话连忙翻身而起,拉着陈世良往桌边走,嘴里打翻了蜜罐子一般:“翠儿,我武仁上辈子是修了什么福气,让我这辈子遇到你,你就是那个洋和尚说的那个什么母的玛利亚……”

    小翠儿听了笑得弯了腰:“你才是母的呢,人家叫“圣母”,记牢了,别到外面现眼去!娘,前面那么忙,您怎么还过来了!”

    只听环佩叮当,叶聆云边问边走了进来:“武仁好些了没有?”,武仁和陈世良忙起身施礼,武仁说道:“娘,我没事了,世良也没事,看我来了!”

    “那太好了!世良,你可把我们担心坏了!”叶聆云笑道。

    陈世良说道:“我那儿出了点事,正好让武仁赶上了,惊扰姨母了!”

    叶聆云摆手笑道:“不要这样客气,咱们像一家人一样,武仁拿你当他亲哥哥,出了事焉能不急?我早上派人去你家看了,回来说正好见你出门访客,我就说没什么事,偏偏武仁正在睡着,便想晚上过来告诉他,没想你倒先来了!”

    陈世良闻言,施礼道:“多承姨母挂心!世良谢过了!”

    叶聆云敛了笑容,向陈世良问道:“世良,你那儿到底出了什么事?武仁说死了人……”

    “唉……今天元日,说起来晦气,我的两个小厮,一白、二白,昨夜被人杀了,我的花玉奴也被下了药,到现在还不知能不能救得活。真是奇哉怪也,院子内外的机关都没动过,想是个高手,要不……就是个对我那里非常熟悉的人……”陈世良叹了口气,夹了片火腿放在嘴里嚼着,转头看了看武仁:“哦,对了武仁,你刚才说为了我连你亲哥都不顾了,是什么意思?你在我那儿看见他了?”

    武仁一惊,心虚地缩了缩脖子,正想答话,便听他那位“八十岁”老母说道:“世良,武仁昨晚回来就说在你那儿看见过他哥哥武艺,怎么你们没见面吗?难道那两个孩子是……武艺杀的?”

    武仁听了犹豫着是不是应该为他哥辩白两句,还没想出怎么说,便听陈世良说道:“想来不是,他倒是对我那儿挺熟,但应该没那么大本事吧,杀了两个人,我师父、我爹和我都没觉察。”

    “你爹?”武仁听陈世良这么说,大大地松了一口气,还没反应过来,叶聆云却马上就开口问道。

    “嗯,苟平川……就是我爹,昨晚正好在说此事,所以也没留意外面。”陈世良有点不好意思地答道。

    “啊?苟帅是你爹啊!世良!怎么会呀,真的吗?大喜啊!哈哈哈!今天把苟帅一起请来就好了,咱爷几个好好喝一场!”武仁终于反应过来,大喜过望的样子就像自己认了个爹一样。

    “喜事啊世良!刚好你又升了官,双喜临门!来姨母贺你一杯!”叶聆云满面春风,举杯欲饮,却听门外一个小厮的声音:“唐帅!唐帅这是内宅!请留步!您赏个面子,您进去了,小的就没命了……”

    “哈……天还能……呃……塌下来怎的?我……就进去了……你要是没了命,唐帅我的……呃……”杂乱的脚步声、小厮的哀求声,还有一个喝得有些断篇儿的男人毫无控制的呼喝声,乱七八糟地停在门口,忽听“砰”的一声,门被踹了一脚,小翠“腾”地站起身来,武仁还没来得及伸出手去拦她,小翠便已冲到门口,猛地打开门,冲着门外大骂道:“刘庆儿!你的人都死绝了吗?任人闯到这里来?谁?谁踹的门!敢到这里闹!还没了王法了?便是寻常百姓家没个“请”字也不能私自往后宅里闯吧!”

    陈世良连忙起身走到门口,把小翠拉到身后,武仁也忙跑过来,一边把小翠往屋里拉,一边劝道:“娘子息怒!气大伤身,这里有世……我们呢,用不着你往前冲!”

    叶聆云早猜到来的是谁,她不紧不慢地站起身走到门口,只见被称为刑部“三杰”之首的唐烨,正斜腰拉胯地倚在房门对面的墙上,一只手提着个酒壶,另一只手指着陈世良一顿数落:“咦?这不是……陈世良那小子么?……呃……怎么?当了官儿就翻脸了……?别说你当……个五品……小官,便是……天……皇老子……也管不着……我……”

    陈世良也不以为意,转头问旁边的小厮:“唐帅没带人来吗?”

    那小厮连忙躬身答道:“唐帅原是带了人来的,后来不知何事给打发走了……”

    陈世良点头道:“唐帅是喝多了点,歇歇就好了,姨母,这里可有客房?”

    叶聆云笑道:“罢了,交给我吧,天天都是这种事……刘庆儿呢?”说着,她出了门,转头问那小厮。刘庆是聆云家的三管家,负责迎来送往。那小厮苦着脸说道:“刘头儿让唐帅给打了,给抬到房里,正找郎中看呢!”

    屋里小翠听了柳眉倒竖,一拍桌子,正要发火,武仁马上凑到她耳边低声说道:“娘子,那唐帅常带客人来咱家玩乐,素与我们亲厚,今天不过是多喝了两杯,犯不着生这么大的气……”

    小翠杏眼一瞪:“看你那个熊样子!成天缩头缩脑的就知道躲!带客人来怎么了?咱家缺客人吗?别说他一个不上品的捕头,便是相……”武仁连忙捂住小翠的嘴,结果还是晚了,屋外面唐烨偏偏耳尖给听到了,他一把推开正准备拉他走的小厮和叶聆云,指着屋子里面大骂道:“我把你个不……认祖宗的小蹄子,你道我是谁?你敢这样数落你……”

    话没说完,整个人就瘫软在地,叶聆云在后面一边扶着一边数落小厮:“哎哟唐帅,怎么直接就睡这儿啦?都傻看着干吗?还不快来扶着?”两个人和后面赶来的几个小厮连扶带拉地把唐烨拖走了。

    陈世良站在门口看着,嘴角微微一抿,他有八成的把握断定是叶聆云点了唐烨的穴,虽然她身后有小厮挡着,可能连小厮们都没看出叶聆云是怎么出手的,但她胳膊运力的走向和陈世良师门的手法太像了,如何瞒得过陈世良的眼睛。唐烨武功差,那在刑部是个万年老梗,让人点了也不足为奇,事实上他让人点了也不止一回了,但让一个女人一招放倒,到底是他武功太差,还是这个女人武功太好了呢?似乎只有陈世良一个人注意到,唐烨最后那个没说出唇的字,隐约像是“爹”。

    “世良!还看啥呢?”武仁在桌边伸着脖子叫道,小翠已经让他三言两语给哄好了,正夹了一片鱼脍往他嘴里放,陈世良回身一边往回走,一边笑道:“唐帅酒量这么浅吗?上次与他喝酒,四个波斯人和两个捕快都喝趴下了,他还满盘子扒拉着找栗子吃呢,这次怎的喝成这熊样?”

    小翠一撇嘴笑道:“你今天没去大内想是不知道,我听宫里人说:这唐烨不知为何与一个宫人大打出手,让圣上给训斥了,只是今天是好日子,圣上不愿动怒才没把他怎样,只是给撵了出去。想是心里知道怕了,跑到这儿来吃酒,打算走走相爷的门路给他说句好话?”

    “这叫酒入愁肠愁更愁!这心里有事,就不能喝酒,越喝越愁!我就不知这些人怎么想的,多喝点酒,这愁事儿它能凭空没了?”武仁夹了个樱桃毕罗往小翠嘴里送,小翠捏了捏武仁的脸蛋儿,笑道:“哎哟真乖!我们家武仁越来越明事理了!”

    “你俩差不多就行了啊……”陈世良白了他俩一眼,向武仁问道:“你说……在我家碰到“鬼”了?”

    武仁听到陈世良问这个,兀自就吓了一哆嗦,陈世良见了哭笑不得地说道:“至于嘛?问一句就吓成这样儿?”

    小翠敛了笑容,也向武仁说道:“哎?世良兄一提我倒想起来了……武仁,你昨晚跟娘说什么了?早上见她脸色惨白惨白的,眼皮儿都肿着,问她怎么了她就说没睡好,我瞧着像是也给吓着了,跟你昨晚那样子差不多!”

    武仁一听脸色也变了,吓得一把把小翠的嘴捂住,陈世良一看立马闪身走向窗边,向窗外四处连发数枚发针,没听到任何动静后,回头看向武仁,只见他满脸是汗,正不出声地用嘴巴对陈世良说着:“没……有……用!”

    陈世良明白了,他大大咧咧地对武仁说道:“没用的东西,看!什么都没有吧?我那发针是开了光的,便有什么妖魔鬼怪都吓跑了,放心吧!告诉姨母,安安心心地,有什么事即使咱们摆不平,相爷也能给她解决了!”

    武仁和小翠都连连点头,三个人却都没了兴致,强颜欢笑地吃喝了一会儿,陈世良便起身告辞,出门的时候,他特意拉着武仁来到嘈杂的大厅,搂着武仁的肩膀悄声说道:“咱俩传密信的那个方法你还记得吗?”

    武仁说:“找你家巷子南面“老于卤货”二掌柜于二哥?”

    “对,你已被人盯住了,尽量不要自己去,也别叫小翠去,有踏实可靠的人最好,写密信放在他家店铺西窗下第三块砖的砖缝里。我出了门也会找人每天去看,他会及时把信送给我。此人来者不善,而且武功极高,没猜错的话,你八十岁的老娘也被他控制了。可能后面藏了更多的事,你别掺和,少问少打听,装傻到底。如果实在危险了,就设法出城来追我,比你们单打独斗更安全。别去求相爷或你哥,求也没用,没准还会惹祸上身。”陈世良脸上一副轻松快活的样子,像是在跟武仁讲笑话一样,目光像鹰一样扫过人群。武仁默契地苦笑着,点头道:“真是走了背字儿喝凉水都塞牙,怎么这么倒霉!”

    “我们这样的身份,逃不掉的,命!”陈世良略一低头,拍拍武仁的肩膀,向外走去。

    回到家里,苟平川和陈奇峰都还没睡,正在灯下你一杯我一杯地喝酒聊天,见陈世良回来脸色不善,忙问情况。

    陈世良往桌边一坐,叹了口气道:“咱们可能碰上硬茬儿了!”,接着便把聆云家发生的事讲了一遍。陈奇峰和苟平川对视一眼,都没作声,沉默了半晌,苟平川问道:“你在担心武仁和小翠,是不是?”

    陈世良点点头:“武仁是因为来看我才摊上这事,他明知他哥带了帮手在这儿,却还是想来帮帮我,冲这个我也不能不管他。”

    陈奇峰点头道:“嗯,那是不能不管,武仁这孩子不坏,要不让他跟咱们一起走吧?”

    陈世良白了他师父一眼:“怪不得我师爷不爱教你,就这脑子,不得把师爷气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