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唐夜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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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回 竹林火起

    第二十九回竹林火起

    “还给我装!”武仁张牙舞爪地从后面冲过来,狠狠地扇了武艺一个耳光,这个耳光打得货真价实,童叟无欺,武艺有生之年就没挨过这样的打,一时竟愣在当场。“你俩之中有一个在装傻,不是你就是他。要我看,他不像,那就是你!你哪个观的,来这儿干嘛?”武仁的嘴跟崩豆儿一样,武艺心里暗骂:“真他妈的老天爷不长眼,怎么摊上这么一个蠢得上品的弟弟!”脸上却不得不赔着笑说道:“官家息怒,小道是在山脚伏龙观挂单的云游道士王其可,因初到此地,四处走走,没想到走岔了路径,敢问这……”

    “呸!还敢问我?咱俩谁是贼?快说!这衣服怎么回事?鬼鬼祟祟的,一看就不是什么正经道士!”武仁抖落着那件破衣服,武艺满脸苦笑:“不知道啊官家,这个是……什么东西?小道我初来此……”

    “既然你们都不知道,那咱们就一起走一趟吧!”陈世良慢吞吞地说道,向旁边几个人一摆手,“都带走!”

    “陈捕头且慢动手,卢秦在此!”正当陈世良的几个手下准备拿人之时,卢秦从远处赶来,一瞬间身形飘落在小院内,急向陈世良拱手道:“陈捕头,这是怎么了?这位吴清云道长,是金仙观观主,是有什么误会吗?怎会来此拿人?”

    “哦,是卢道长啊!世良有礼了。这位就是金仙观观主吴道长吗?不好意思,在下见识浅薄,不识得高人,请吴道长海涵!”陈世良向两位道长施了个礼,接着说道:“只是刚刚在吴观主后院里搜到一件犯人的衣服,问了观主和……这位道长,都说不知,几位都是明事理的人,我们捉的可是一个钦犯,非同小可,这一句“不知道”可让我们怎么交差呢?”

    “哎呀,贼人可恶啊,这定是贼人栽赃。咦?这人是谁?你是哪个观的?为何在此?你可知这是哪里?是什么人都可以来的吗?”卢秦见了武艺沉下了脸,厉声问道。

    “这个……”武艺知道这回是让这帮人给赖上了,如果要动手,以一敌多,后果可想而知;可如果束手就擒,身份一旦被当场揭穿,那一定是几方都不讨好。正在此时,只听吴清云说道:“呵呵,几位可能不知我这小院的来历,想当年陛下曾亲临这小院儿,那时,这竹林里还有路呢,因它在竹林深处纤尘不染,景色清幽,故引曹植之诗:“天地无极穷,阴阳转相因。人居一世间,忽若风吹尘。”,御赐一名:“吹尘草堂”,并将金仙峰赐予金仙观,因此,一般百姓是不能靠近这片竹林的。十几年间,竹林里已没了路,能越过竹林来到我这小院儿的,轻功必定非同一般,否则必须要开路而行。老道我猜这贼人定是武功高强,趁我不在之时将衣物遗落,或故意放在后院之中。如是老道为之或与贼人同党,焉能把这证物留在自己院中,还请诸位进去搜检?而如是这位道长做的,他又岂会自投罗网,讨这苦头吃呢?”

    “道长所言极是!望陈捕头明鉴!”卢秦听了点头不绝。

    陈世良也点头道:“吴道长所言有理,这样吧,我先回去回禀,这位……王道长,不好意思,我要带走,周围几个道观若要走过来,最近的也有十几里山路,且有积雪。只身前来,这衣履却如何这样干净?想来所言不尽不实。特来替贼人打探消息也未可知。只是……”

    陈世良顿了一下,接着说道:“此事还要接着查下去,恐还会叨扰,到时请两位道长给个方便!”吴、卢两位均点头道:“那是自然,如此甚妥!”

    武艺此时却沉下脸来,他本来想着就坡下驴,跟着陈世良回去,没想到吴清云却向他亮出了自己的身份。表明身份的暗语,就是吴清云所云的那首诗中的“天地无极穷”,原诗应为“天地无穷极”,以此区别于一般的吟诵。一旦诵颂此诗,即表明来人就是“自己人”。武艺没想到,十年暗桩生涯自己都不曾见过一个同党,今日竟如了愿。

    十四岁时,武艺奉师命成为暗桩,十年之间他都不知道自己的主人是谁,反正肯定不是师父。等到他长大一些,就缠着师父想要问出主人是谁,可师父总是说:“只管听我的话,该让你知道的时候自然就知道了。”还没等问出来,不想师父一跤跌倒就人事不省,直到羽化也没再说出一个字。十年,他当了十年暗桩,却不知在为何人做事。渐渐地,他从接到的任务中感受到这个主人在保太子,而他所钦敬的李仲钦却是他的对头。他师父不忍用丹药控制他,一直假装给他药吃,每次有人送药,他都想尽办法去跟踪那个送药的人,可只能猜到那人隐约是个道士,其他就再也没了线索。尤其在师父死后,武艺越来越想摆脱这个暗桩的身份,可总是时不时地感到周围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没想到今天在这里遇到了同党。以武艺对吴清云身份地位的了解,他知道这人在他们组织内部绝对不会是个小人物。他决定要以此作为投名状,向李仲钦表示一下他的忠心。

    武艺冷笑一声,唰地甩掉道袍,对众人说道:“放着窝藏钦犯的人不抓,合伙对付起一个不相关的人来,呵呵,做得好局!那就对不住了。”说着打了个呼哨,“哼哼,既然是藏在这竹林里,那索性就搜个彻底,省得大家伙麻烦。另外,某些人不要以为和陛下作对,和李相作对能有什么好结果,以前已是输家,日薄西山就更不可能赢,不信命就别怪在下不客气了!”话音刚落,只见竹海之中浓烟四起,从西至东不断地有烟冒了起来,“着火了!着火了!”远远地听到竹林之外守山道士们的惊呼。

    卢秦怒喝一声:“你这宵小之辈,这次怕是你估错了情势,闯下这滔天大祸,看谁保得了你!休走!”说着飞身上前,断了武艺的去路,直冲上去要与之交手,却听到陈世良在后面说道:“卢道长,还是先救火要紧!”一句话提了卢秦的醒,他想去查看火情,却又不想把武艺放走,一时竟左右为难。吴清云飘然而上将卢秦挡在身后,与武艺交上了手,边说道:“快去救火,这里为师料理。”

    “是!”卢秦即转身向竹林烟火最浓处冲去,冲到门口又返回来抓住陈世良的胳膊说道:“陈捕头,与我一道,走!”

    卢秦怕陈世良留下帮偏手,却正好趁了陈世良的心意,他向后一招手,一行人跟着卢秦冲向火场。武仁略一犹豫,便跟着陈世良冲了出去。

    寒冬,天干物燥,山风凛冽,山火顷刻间便有外扩之势,竹林又甚密,好多道人轻功欠奉,一时都进不到竹林深处,因此火势渐渐大了起来。卢秦和陈世良纵上高处的山崖观望火情,只见围着小院大概数丈之处,四、五处地方起了火,正向四外蔓延,两人商量了一下,陈世良带功夫好些的道士和内卫砍出几道路,将火场间隔开来,卢秦指挥外围的道士也同时向内开路,尽快到达火场。只望不要起大风,否则整片竹海都将焚尽。

    陈世良一边忙活,心里不禁有些焦急。他没料到武艺来了这么一出,竟然胆大包天地放起火来。他之所以愿意跟着卢秦来救火,是因为怕幽无迹他们不明所以,一见起火慌不择路地逃出来,搞不好就会一头撞进武艺布下的网里。后山烟火一起,崔百里他们一定会马上赶到这里对武艺施以援手,那时再遇险,就更不好救了。

    吴清云和武艺一见众人走远,不约而同地停了手。吴清云笑了一笑,掸了掸身上的灰尘,往小竹椅上一坐,开口说道:“大将军好机谋啊!”

    “见笑!见笑!比起老先生你,那真是小巫见大巫了。”武艺大大咧咧地也坐了下来,继续说道:“敢问吴老先生,虽然你我同是暗桩,但恐怕你不会是那种靠药丸续命的。我们的主人何时出来露个面呢?哎?阁下不会就是我的主人吧?”

    “呵呵呵,是也好,不是也罢,对你武大将军来说有何分别呢?”吴清云仍然笑眯眯地。

    “那看来就是了!吴老先生,明人不说暗话,在下不才,当了你十年的暗桩,实在也没什么趣味,道不同不相为谋。你呢,也不过就这么大一点儿本事,对付我都吃力,对付李仲钦?还是算了吧!我师父在世时告诉我,这世上最蠢的事,就是不知自己能吃几碗饭。好好的金仙观你不呆,圣上给你面子你非不要,藏到这里来指点江山,你自己不觉得很可笑吗?不光是我,你的那些个暗桩要知道自己在为你卖命,你觉得他们会心甘情愿?如果这样就能成事,说句不敬的话,那岂不是是个人就能当皇上了?你说是不是?”武艺毫不客气地调侃道。

    “呵呵呵,看来武将军早就心有所属了,良禽择木而栖,既然瞧不上在下,那在下恭送就是。但只一样:你我分道扬镳,看在你师父份上,今日你放火烧山之事我不追究。下一次,就别怪我不顾这十年的主仆情分了。”吴清云微笑着说道。

    “哈!不追究?你便追究又能怎样?只怕不等你追究我,圣上就要追究一下你啦!你倒猜猜看,圣上如若知道你私布暗桩,意图谋逆,那你,还有你保的那位太子,还有活路吗?”武艺一脸冷笑。

    “哈哈哈!”吴清云就仿佛听到了一件最好笑的事,忍不住捻须大笑。“武大将军,你尽管如此去想吧,如在以前,我还有兴趣点拨你一下;现在么,随你便了。既然话不投机,那么在下就不送了。”吴清云说完一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哼!”武艺站起身,意犹未尽地撇撇嘴,他心里隐约觉得哪里不对,却又想不出哪里有什么问题,于是想了想,又追了一句:“那孩子,李仲钦志在必得。李相的意思,也是圣上的意思,还是把他交出来吧,省得自寻烦恼。即便你再有本事,圣上再老,只要他活着一日,也能压得过你一头,随便说句话,也能要了你阖族的命。”

    “多承大将军好言相劝,在下倒是也满心希望能拿到那孩子邀个功,可惜我连那孩子的影子都没见着,天不从人愿呐!”吴清云微微一笑,也站起身来。“大将军这把火不就是为了把人给逼出来吗?还是赶快去看看吧,晚了你那亲信一个人怕是忙不过来,再让别人捡了现成的功劳。”

    “在下告辞!”武艺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小院儿,吴清云看着他的背影冷笑道:“平良啊,你教的好徒弟!莫怪我日后狠心了!今日且留他一条小命,也算全了你我往日情谊,哼!有他后悔的那一日!”

    竹海之中,大火并没连成片,“吹尘草堂”被烟雾笼罩着,卢秦一边指挥众道人加快砍伐竹子的速度,一边调度武功好些的道人去支援陈世良等人。好在天公作美,山中渐渐无风,而且下起大雪来,火势渐弱。

    武艺自然不会去救火,他出了小院儿,径直向金仙观方向掠去,后山烟雾升腾,他知道崔百里一定会带人过来应援。果然,还没到金仙观,远远地就看到崔百里的马车飞速赶来。

    武艺迎上前去,上了崔百里的马车,崔百里急忙问道:“出什么事了?后山怎的着起火来?”

    “我放的!”武艺一屁股坐在椅垫上,不以为意地回答道。

    “是想把人逼出来吗?现在如何?”崔百里倒并不十分吃惊。

    “呵呵,已逼出一个了,只是那小孩儿还没现身,我让陶三和武仁帮我盯着呢,看到了会给我信号。”武艺用手轻按着脸上的伤处,却被崔百里一巴掌把手打落:“不想留疤就别乱摸……做得不错!逼出谁来了?”

    “吴清云呗!”武艺往外坐了坐,一边拍打身上的尘土,一边说道。

    “哦?他现身了!这倒有趣,他怎么说?”崔百里饶有兴趣地问。

    “说不知道呗,还能怎么说。可是,在他那个“吹尘草堂”后院儿,搜出了一件破衣服,应该就是那个孩子的,陈世良的大耗子找到的,人能骗人,那耗子估计没这个心眼儿!”武艺说道。

    “那陈世良就这么把他放了?”崔百里追问道。

    “快别提了,那老头儿倒也有点神通,陈世良一进门儿,他就把我给点出来了,没办法,我只好也进去了,不然也不会知道那么清楚。陈世良原本想把我俩都带走,结果卢秦赶过来了,三说两说,最后就成了只带走我一个。我就一不做二不休,给了陶三一个信号,让他把林子点了。”武艺咬牙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