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宫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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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八十五章 回忆起

    话语一罢,姚念谙就把马鞭塞进腰带里,利落的翻身下马。

    裙角一摆,她端端正正的行礼:“见过嘉昭仪,见过蒨充仪娘娘。”

    她话尾高挑,斜楞着眉眼看杜蘅芜,那表情果然难看极了。

    杜蘅芜最注重面子,没被人挑破还好,一被人挑破了,她知道自己不得不屈服于方景颐位份之下了,便压制着怒气,稍一屈膝,“嘉昭仪心胸宽广,想来不会计较姐姐的失礼,往日亲近惯了,一见着昭仪就觉得是血脉至亲。”

    她见方景颐不出声解围,就知道了对方的态度。

    再揣着明白装糊涂、不给对方行礼,那就是傻子了。

    看来去年她们之间的几分情意烟消云散了,杜蘅芜心里一狠,掐得手中的帕子都起了皱。

    母亲早就说过方景颐、姚念谙不可信,今日一看果真如此。

    早些时日不让她进内室看三皇子也就罢了,如今更是当面羞辱她,她再不挺起腰杆来争宠,就要被人挤兑死了。

    心态变了,眉宇间自然冷淡。

    “嫔妾美人林氏见过妙贵嫔,贵嫔娘娘安康。”林美人也听出了一股火药味,忙出声问候。

    姚念谙第一次近距离看她,一抬眼就一怔。

    这林美人同样挽着一个堕马髻,穿着新裁的衣服,一身鹅黄底绣彩织蜀葵倩云纱马面裙,头上压着金点翠海棠仙鹤纹头花,耳旁明珠璀璨,手腕上金钏儿叠了三四个,指头上还套着羊脂玉的戒指,指尖挂着翡翠烧蓝护甲,可谓是行走的珠宝玉器首饰盒。

    不知她这一身响叮当,怎么去跑马呢?

    抛却她一身的珠玉不提,林美人眉眼浓重大气,脸庞娇嫩如明珠美玉,身材颀长秀丽,映在人眼底就是一抹浓重的水彩。

    姚念谙觉着这林美人眼熟,有点像以前的淑妃萧宝莹,又有点像…………她在心里揣摩了一阵子,才觉得……有点像自己。

    盛宠的林美人,竟然有点像自己。

    那岂不是说自己有点像以前的淑妃萧宝莹么…………

    她后知后觉的愣了一会儿,眼睛几度闭上又睁开,终于看见了林美人不耐的神情。

    一双丹凤眼斜斜,眼珠子往上一卡,露出大片的眼白来。

    林美人对自己接连被忽视表示了好大一番不满。

    身旁枣红色的马儿“轰”的喷出了一口气,马蹄子刨着脚下的草地,也有了不耐烦之意。

    姚念谙语气凉飒飒的,把鞭子从怀里解下来一抚弄,冲着马儿道:“好大的脾气,不知道还以为你是什么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宝马呢,在我面前也摆起了架子!”

    她鞭子凌空一甩,有撕裂空气之声在众人耳旁响起。

    那鞭子……甩到身上肯定很疼吧。

    林美人心里一想,脚步不知觉的挪动着退后,把自己藏在了杜蘅芜的身后。

    她想着蒨充仪位份高,妙贵嫔断断不敢把鞭子甩到她跟前去。

    方景颐旁观片刻,坦然受了杜蘅芜的礼,她感念姚念谙的出头,安慰道:“马儿不过是牲畜,哪懂得人情来往,左右不过用它这一会儿,妙贵嫔收收气性。”

    一时之用,永远没有天长地久的可能。

    林美人就像一根蜡烛,一旦被火柴点燃了,纵使粗如婴儿手臂,蜡油被一点一点烧尽了,也就没了照明的用处。

    纵火点烛之人杜蘅芜才值得她用心思对待。

    杜蘅芜眼底一片冰凉,她昂着头颅,道:“立下了汗马功劳的宝马,也定是遍体鳞伤了,哪有这养在万岁山马厩里的马儿自在,活得悠长,看到的也多,年年岁岁都有贵人来用它,脾性大一点也是正常。”

    说林美人是马儿,这哑语她听懂了,但林美人那个蠢货一点都没有听懂,只顾躲在自己身后唯唯诺诺,将那天生的眉眼英气给消磨了,活该在宫里蹉跎了那么多年。

    杜蘅芜心里厌恶她,但又不得不哄着她,林美人是她手中最好用的棋子。

    “马儿就是马儿,不管养在万岁山还是养在内皇城,都是人手中的劳力,说得用就是功臣,说不得用就是牲畜,脾性大了对它和它的主人总没有好处。”姚念谙反唇相讥,她口气激烈,手中安抚马儿的动作却轻柔,生怕惊扰了它一般。

    马儿是好马,人却不是什么好人。

    杜蘅芜憋着火气,正要开口,瞧见彩棚里多了一抹明黄色的身影,皇上悄无声息的来了。

    她正了正神色,又弯唇而笑,笑得眉眼都开了,“林美人,你不是叫嚷着要去骑马么,怎得这会子见了马儿又不去了,可是想的都痴了。”

    林美人提着裙角,脚步挪动向前,“娘娘,嫔妾……嫔妾……看看……”

    她哪里会骑马,都是蒨充仪非要早起带着她过来的,本来是想着先去熟练一番,起码能坐上马背有个样子,但蒨充仪遇到了嘉昭仪,非要停在这里说话,没得耽误了她练马。

    寻常人练十天半个月也骑不好马儿,她连马毛都没摸过,这让她怎么骑马?

    她嗫嚅了几声,也瞧见了那明黄色的身影,知道这是表现的好机会,但心头打怵,左右为难着。

    她不想去,又害怕违逆了蒨充仪的意思。

    左思右想之间,她听得马蹄得得的声音,原来姚念谙不想在虚与委蛇,已经提裙上马,自在遨游去了。

    姚念谙的身姿挺拔如竹,衣衫猎猎,宝蓝色箭袖上的西番莲迎风而开,她浑然不知,只把着缰绳自在驰骋。

    “驾,驾……”她提起缰绳,伏在马背上,从跑马场的另一端调头返回。

    风急急而吹,她快意潇洒的身影全都落入陈元昭眼中。

    他在彩棚中的台阶上站定,迎着日头往西看,姚念谙骑马驰骋的宝蓝色身影镀上了一层金光,好似穿破云层而来。

    他出神的看着,久远的记忆遥遥送到眼前来。

    年少青春的萧宝莹,也爱穿着明艳的衣裳,上面绣着碗口大的西番莲、牡丹、宝相花、海棠花,什么鲜艳绣什么,她在马上遥遥向他招手,两个人并肩骑马驰骋在京城内外的跑马场里,听耳畔风声呼啸,看眼前云卷云舒。

    年华如水,而今都潺潺流去了。

    林美人不过是一个披着萧宝莹脸皮的木雕泥塑,姚念谙从骨子里像极了萧宝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