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无题
听到焦灼被抄家的消息,迟福迟田两兄弟无比震惊。
此刻他们无言对坐在驸马府的小院里,看着父亲无忧无虑地躺在安乐椅上晒太阳的情景,相对叹息一声。
“想不到那罗德曼竟会如此狠毒……”
说话的,是弟弟迟田。
那日他经焦灼指点迷津,随即便安排亲信浪潮般给管家处申报要钱。原本见他几日没有回复,满以为这回可是捏住了他的短处。
谁知……
他竟想出了如此狠辣的办法。
迟田抬头望着天空里的飞鸟,有时真羡慕它们可以无忧无虑自在飞翔!
哥哥迟福此时已然站起身来,背着手往父亲那边走了几步,随即又踅了回来。
“我倒真是小瞧了这个罗德曼。”
他虽如此说,但表情上仍是一副不敢相信的样子,仿佛怎么也无法将那个曾经见过的笨孩子与现在的罗大人组合到一起。
迟田的目光一直盯在地上,看起来心思很重,他迟滞的晃动了一下身体,而后有些失神的说道:
“现在我担心的是,我们已经开罪了他,他会不会像对待焦灼一样对待我们。毕竟——”
后面的话,他没有再说下去。国舅府这几年掌控着府里的土木兴建,要说干净,那是绝无可能的。其实又何止是国舅府,任凭谁,要细查起来,终究都会是一地鸡毛……
迟福摇着头走近来,一只手搭在弟弟的肩膀上,叹息一声安慰他道:
“你也别担心,我们毕竟一直躲在暗处,他未必就能知晓。重要的是,现下焦灼已经倒了,镇国公府眼看着又是一副不愿掺和的态度。依我的意思,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们目下还是应该以韬光养晦作为上策。先向他示好,待到日后时机成熟了,再和他算账不迟!”
他的手又在迟田肩膀重重拍了两下,让迟田本就有些不堪负重的肩膀显得承受不住。
他斜了斜身子,目光呆滞的望向哥哥。
他还是那样的伟岸,在他的身影遮蔽下,就连阳光都无法照射到自己的身上。
正在两人相对叹息的时候,现任住建司的负责人过来汇报工作,其间有意无意谈起了达摩正在调查过往土建账目的消息。
“这话老奴本不该说。可二位大人对老奴一向照顾有加,若不说出来,便是不忠。可若要说出来,毕竟还是捕风捉影的事,只怕两位大人要怪罪老奴搬弄是非了。”
迟福一听便知他没有好话。但此时驸马府上波谲云诡,各种关系错综复杂,好事坏事,指不定什么时候就会发生。
如今既有人好心上门提醒,又怎能拒之于千里之外?
不管真假,提前预防着点总没坏处,总好过睁眼瞎子、两眼一抹黑的好。
于是笑容可掬的说道:
“老郑这话,可就真是把我们当自家人看待了!说句实话,这年头哪还有什么捕风捉影?含沙射影也都能成了真的!
眼前的焦灼不就是个例子?
他这个人是有些不足之处,人也霸蛮了一些,得罪了许多人。可毕竟……他来了。大家一道从京城来到了这个鸟不拉屎的地方,什么错还抵不过呢?”
他说的伤怀,眼睛已有些湿润。继而向前几步走到了老奴的面前,因为两人个头相差较大,他甚至还微微弯下了身子。
“老郑,算来你来我迟家,也有些年头了吧?”
“大人,算上今年,整整三十个年头了。”
“嗯……我们可不是都快成亲人了吗?整整三十年了呀,人生又有几个三十年可过?”
迟福叹息着扶住老奴的肩膀,请他一同坐下。
老奴僵硬着身子不敢入座,怎奈迟福执意要请他同坐,只好有些神色不安的斜欠着身子勉强坐了,口中说道:
“多谢大人。若不是大人抬举照顾,老奴早不知饿死在哪里了。”
话语似乎触动了他多年前的心思,老奴抬袖拭了拭眼角的泪水,哀叹一声:
“要说这位罗大人什么都好,就是为人太刻薄了些。自从他来以后,府上的变化还是显而易见的。多少从前都治不了的顽症,他都一一化解了!这点下人们常在一处时也有议论,除了那些因为改革损害了自身利益的多有责怪外,哪个不叫声好呢!听说他最近还要开展什么义务教育,让下人们的子弟也都上学呢!”
老人已是有年岁的人了,说了几句话便有些口渴,不自禁舔了舔嘴唇。
迟福早嫌他太啰嗦,恨不得即刻就能听他把外面听来的话说出来,少在这儿聒噪。只是他说起这些,又不好一口打断,显得自己不亲近。
于是只能听老奴继续侃侃而谈道:
“可好归好,有时候就是太刚烈了些……他整治焦灼,毕竟那人还是罪有应得。支持的人也多,反对的人也少。可我听说,达摩那小子最近又在四处搜罗从前府上的土建账目,这不就像是在荒草坡上放火,要赶着烧吗?”
一句话惊得迟田掉落了杯子。
“什么?”
他猛然站起身来,疾行两步,来到这个家生老奴的面前蹲下了身子,一只手握了上去。
“郑阿叔,您刚才……您刚才说什么?”
老奴用温暖的目光望着这位他从小看大的公子,他一生没有娶妻,也没有生子,其实早就把迟田看做了自己的儿子。
他聪明、他多情,他只是活在哥哥阴影里的孩子。他的父亲几乎把所有的爱都给了哥哥。而他,只有从自己这里,才能得到渴望的爱。
只是他们之间的身份有若云泥,他的所有慈爱都只能藏在心里,默默守护在他的身旁。
他此时又想起了迟田小时候,那时候他总是偷偷背着大人将好吃的拿给他吃,还说等他长大了要给他住大房子。
谁知一晃眼已是二十年过去了,他早已长大成人,还是做了国舅的儿子,大概也早忘了儿时的承诺吧……
这时候,老奴叹息着握住他的手,难掩关爱的笑着说道:
“老奴也都是听闻而已,不知道说的对不对。不过,我想着小心总是没错的。还望公子要多加小心,万事都往长远上看。看着你们平安,老奴这颗心,也就了无牵挂了。”
他的泪滴滑落在迟田的手背上,迟田的手掌不由一缩。
他此刻并没有心思去体会老奴对他挚烈的爱意,达摩在查国舅府的账,这才是令他魂牵梦绕的事。
老奴抹着眼泪去了,只留下迟福和迟田两个人沉默相对。
“这小子也太可恶!”
迟福一拂胳膊,抹掉了石桌上的茶具,掉在地上叮铃哐啷砸个粉碎。
老国舅迟疑地向这边望了望,随后又呢喃着转过头去,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继续躺进了安乐椅中。
“这事我看还得去找镇国公谈谈!兔死狐悲,我不信他就敢保证,下一个不会轮到是他!”
看着迟福扬长而去的背影,迟田转身走至父亲身前,将一碗滚烫的茶给他灌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