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的鲜卑营，它在什么位置？”

    罗院长回头向他询问，传令官急忙走到石窗前，伸手向东边指去。

    “在那儿，大人，城墙的正东方向。”

    罗德曼的目光顺他所指望了过去。

    只见那一带自由平整，周围只有马厩和粮库比邻，地势十分开阔，依稀可见有人活动的踪影。

    他反身走向自己带来的两个大包裹，从中寻出一个简陋的单筒望远镜，再次回到窗户前。

    这是他在京城闲暇时所制，虽然没有后世的望远镜精良，但在这个时代，绝对称得上是高大上的先进军备了。

    罗德曼在传令官懵懂的眼神中打开望远镜，再次朝刚才的方向望去。

    高大的城墙在那一带蜿蜒逶迤，厚实的城墙下绿草茵茵，那座鲜卑营地便坐落那里。

    一堵低矮的淡白色石墙正好横贯两边城墙，在院中隔出一个半弧形状的院落。

    一排单层的营房背靠城墙而建，后有天梯直登城防。

    院内两边各搭建有大小不一的三座褐色木屋，与主营房垂直相对，其中一座隐隐有炊烟升腾。

    三五个荷满武器的兵器架摆放院内，红色的枪缨正在随风舞动，房檐下的铁马风铃发出阵阵悦耳清脆的铃响。

    有人牵着马匹穿过营门。

    罗德曼注意到有十几个军汉正在营地上徒手较量。

    他们时而两两为对，时而又随机转为多人对峙，战法灵活多变。

    对面的矮墙上则坐了几个光膀子的看客在喝骂叫彩。

    这些人的身形都很高大，出手敏捷又迅速，对峙中自有一份难言的凶狠外露，看上去十分彪悍野蛮。

    传令官不知罗大人手里拿的什么，只见他闭上一只眼，举起那个竹筒转来转去，随即听到罗大人发话：

    “汉军营总共有多少人？”

    “呃，一百五十人，大人。”

    “鲜卑营呢？別驾大人去迎粮，带的是鲜卑人还是汉人，总共带走了多少？”

    “鲜卑营共有军士七十二人，据说都是些亡命宵小之辈，身陷囹圄，只因上下使了银两，才来岛上充当军士。

    索卢图大人乃是鲜卑官员，因此他从来都只带鲜卑军士出去。按照之前送粮船每次所送的粮食计算，大概总需四十号人吧。

    大人，您是要——”

    罗德曼收了望远镜，递给一旁的传令官令他查看。

    传令官照模照样的举到眼前看了一下，便“哇！”的喊出一声，急忙从眼睛上拿开。

    通过两个镜片，对面的城墙变得又大又近，仿佛搬来在他脚下，传令官从未见过如此幻象，因此才吓了一跳。

    随即又忍不住举起，望向鲜卑营的方向，只见对面的一举一动都尽收眼底，就连几个鲜卑军士说说笑笑的模样都看得清清楚楚。

    “大、大人！”他兴奋的喊道：“这、这也太神奇了吧！”

    罗德曼从他手里夺过望远镜，看白痴似的白了他一眼，“看看就行了，还没完没了的……”继续举起查看鲜卑营里的动静。

    传令官恋恋不舍的松了手，只能远远观看罗大人使用。

    “小人还从未见过如此神奇的器物，竟能把远处的事物搬到眼前。”

    他意犹未尽的啰嗦不休，语气里全是没有满足的腔调。

    罗德曼像看土包子一样看了他一眼，目光中充满鄙夷，借机告诫：

    “所以千万别想着骗我，你们的一举一动可都逃不过我的眼睛。”

    “小人不敢！”

    见识到大人的高端设备，传令官当然不敢再犯。

    “你叫什么？”

    忽然想到还不知道他的名字，罗德曼淡淡一问。

    传令官万分荣幸地回答道：“禀大人，小人姓杜，单名一个天字，是——”

    “哦，小杜子啊。哪里人？”

    “啊？小……小肚……子。回禀大人，小人是旧镇天水人。”

    杜天耷拉下脑袋，回答的也是有气无力，显然是对大人给他起的新名号不太满意。

    罗德曼没有理会，自顾趴在窗户上又观察了一会儿，这才放下望远镜，给杜天下令道：

    “小杜子，即刻传我军令，命管营秦天柱率部将鲜卑营给我围起来！”

    “啊？什、什么！大、大人，小人，鲜卑，他们，不可——”

    院长大人的决定已经完全超越了杜天可以想象的范围，震惊之余，他竟变得哑口结舌、举足无措。

    罗德曼缓步走到他面前，探身从他背后石桌上的签筒里夹出一支令牌，交付他手上。

    “你想抗命？”

    听大人如此说，传令官赶忙俯首接过令牌，口中高唱“不敢。”

    罗德曼又向他附耳低言几句，随即忍不住自己先笑了起来。

    “哈哈哈哈，就这么去办！”

    “啊？这——大——大人，小——小人，实——实在——”

    如果说包围鲜卑营的命令已经完全超越了杜天的想象，让他无所适从。那么刚才罗德曼在他耳边说的话简直就是在击碎他的三观，让他彻底变成了结巴。

    “执行命令！”

    罗德曼不再允许一个下官对他询来问去，他决计要把纪律性摆在自己治理一方的首要位置。

    杜天无奈地接过令牌，慌慌张张地跑了出去，随即又很快跑了回来，喘着粗气道：

    “大、大人，小人该死，竟忘了告诉大人。”

    他努力平复着自己的气息，待到稍微平缓了些，才坑坑巴巴说了出来：

    “大人，按照本朝制度，新上任的院长必须先去参拜‘圣训堂’。只有领了圣训，方可升堂执政。您此刻，是否应该先去参拜？”

    罗德曼上辈子就很反感学校里的规规矩矩，想不到这辈子还是要被这些制度来束手束脚。

    他恼怒地瞪着传令官，责怪他总在关键时候扫自己的兴致，完全缺乏体察上官的眼力，前途实在堪忧。

    最后下令道：

    “别再跟我提什么制度。这里山高皇帝远，我才是你们的天，皇帝可救不了你们。所以从现在就给我记住，并告知到这里的所有人，在这里，在疯人院，只有服从我的命令，你们的未来才会充满希望。”

    罗德曼使个眼色，令他快去传令。杜天反应了一下，才“哦”了一声，急忙跑下了楼。

    听着他急促的步伐踏在石阶上，步声越来越远，直到完全淹没在外面军士的操练声中，罗德曼返身回到窗边，静静凝视来自下方的动静。

    只见杜天一路小跑着去到汉军营，找到正在队阵里指挥操练的秦天柱，向他传达来自院长大人的最高指令。

    秦天柱显然是没太听清楚，表情充满疑惑。杜天只好把他拉出队列，找个相对僻静处，附耳告知，随后用手指了指石窗之上。

    秦天柱的表情瞬间变得讶异无比，瞪大眼睛，负在身后的手也慢慢垂至腰间，目光呆滞地移向了院长办公室的石窗。

    只见那个身高不满六尺的娃娃院长就站在石窗旁，用一种异常冷静的眼神注视着他。

    没有点头，没有微笑，更没有做出任何能够表达他态度的动作。

    只就那么冷冷地俯视他、注目他，然后——再看穿他。

    就仿佛站在上面的是一尊神，一尊只需凝视，就可解读并令这个世界向他臣服的主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