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长长的黑暗隧道，尽头就是光明的拱形大厅。

    克拉克拖着精疲力竭的身子，手臂拖到地上，步履蹒跚地朝着前面光亮的洞口向前赶，皮肉的疲累让他呼吸不畅，视线模糊，但他知道，只要他一步一步的向前走，迟早会到达光明。

    现在身体就像是一堆过热的零件，哗啦哗啦就要散架，肺部吸入呼出，喷出火热的吐息，眼看着一个趔趄就要栽倒在地，克拉克却笑了。

    波洛先生扶住了他，如同两个跛脚的人搀扶前行。一段很近的距离，走了很久，不知不觉就到头了。

    克拉克回头望，借着光芒渗透到洞内极深处，能看到浓稠的黑泥缓慢地蠕动，蠕动在深黑的洞顶，随着轨迹的移动，露出被遮盖惨白的骨骼和脸庞。再一细看，就只有黑洞洞的一片，别的什么都没有，只有未知和冷风。那些怪物到底是什么，已经不得而知了。

    克拉克身上只有伤口，没有血迹。

    波洛先生也回头望，似乎也沉溺在回忆当中，而在他的记忆当中，又会是什么样的光景呢？

    柔和的蓝色光芒笼罩在整个巨大的拱顶大厅内，就像是夜色自然波洒，神圣的月光渗透在大殿的每一个缝隙角落，但天上并没有月亮，连火烛也没有。

    克拉克和波洛先生每走一步，体力便恢复一点，身姿便挺拔一点，步伐就轻盈许多。两个搀扶合起来的人，逐渐就变成昂首阔步分开的两个人。

    这个过程自然的连二人自身都没有觉察出奇怪，感觉到诡异。

    整个大厅高过百米，视野无法丈量，克拉克探起头来，就像是看天一样，看那个近乎于完美的拱顶，上面的古朴花纹如同有生命一般生长其上，不能理解，不可名状。

    哒哒。

    两人清脆的脚步声，回荡在宽阔的大厅之中，如同小石子落在殿堂里。

    平直的地面光整的就像是白玉珍珠一样，时而会有直线的排水渠横穿路面，淡青色的月光涂抹在地上，慢慢的晕开，坚实的地面支撑着脚心，远处有雕塑隐约，如同行走在梦境中。

    向下陡峭的平台垂直于现在，走到前面的边缘，双手扶着边，沿着垂着的墙面把双脚探下去，身子伸直之后，脚提起来往回缩，吧嗒一下，身体蹲落在地上，脚面发麻。

    然后继续往前走到边缘，再往下落。

    再走再落。

    向下翻越一道道的垂直的墙，克拉克翻动感觉神经麻木了，他在想，这道门，一定通向地狱。

    走了不知多久，终于又走到了光滑的珍珠白玉上，克拉克回头望，陡峭的墙面斜向沉浮，像是一道道错开的多骨诺米牌。

    他突然明白了。

    这是台阶。

    震惊的抬起头，

    白玉路面延展到头化作一个巨大的方块，方块和方块相邻相接，变成百块千块铺成的巨大平静沉实的地板。而克拉克他们缩如小点，在巨幕穹顶下，彳亍跨越巨大的砖缝鸿沟。

    抬起下巴，视线茫然地在殿厅里面旋转，空旷，空荡，空空如也。

    同时又压抑，压迫，压得喘不过气。

    一前一后，二人像是登山一样，沿着笔直的竖线出现，横跨一条又一条没有头尾的横行。

    以平面几何方式在立体的空间禹禹独行。

    真正抬起头来的时候，才发现他的雄伟。

    巨大的阴影像是山一样投影压在二人的身体上。

    他们都抬头，翘起下巴，一点一点抬高，像是抬高的斜率，慢慢的增加陡峭，以至于和地面的完全平行。

    眼睛中射出一道直线，视线绝对垂直于地面，无限向上开拓，越过他凹凸不平崎岖险觉的表面，越过他粗糙浮凸沟壑纵横的皮肤肌理，无穷的视线向上抬升，依托倾斜的透视线向上收缩，直到看到另一个超然头顶悬在天上的巨大下巴。

    不同的是，他的视线如同太阳光一样向前平伸，从无尽中来，到无尽中去。仰视他的人，永远看不见他的容貌，如同太阳不能正视之正脸。

    巨大的雕像伸出六只手指，以前指的方式，指向空间的六个方向。

    黑袍加身覆盖在厚实的玉石底座上。

    这是不可阅读的文字，但是克拉克认识。

    承受命运之蜕变，凡人皆可成神。

    奇妙的记忆串通前后，克拉克心神一荡，无尽的房间内出现无限个自己，打开密室，看到刻在底座上的铭文，谁刻下了这些文字，谁划掉命运的前半句，那个诚惶诚恐，呼吸不畅，披头散发，歇斯底里，狂乱癫狂，疯狂划掉文字的人到底是谁？

    “探索种源之进化，凡人即可成神。”

    波洛先生低语着念了出来，他的翻译好像略有不同。

    “你知道这些是什么意思？”克拉克回过头。

    “当然知道，难道你不知道？”波洛一直着抬头，眼神不动。

    “不知道。”克拉克摇摇头。

    波洛先生难以置信地由上倒下扫了一眼克拉克，这孩子毕竟连那个都不知道，他完全就像是另一个宇宙来的人，当然，这不可能。不过说起那个，那个到底是什么呢？

    波洛停了一下说。

    “所谓种源之进化，毋庸置疑，指得就是神之树。”

    “神之树？”

    “传说至少有六条登峰造极的道路，炼金，占星，机械，魔法，神秘。只要按照着六条道路的其中一条走到尽头，就可以脱去凡胎，肉身成神。”

    “修真？听起来像修炼？”

    “修炼？奇怪的词汇，你说话方式就像那些东方来的人。”

    “东方？”

    说到这里，克拉克突然心惊了一下，有一种熟悉的感觉，但那个感觉是什么呢？再也想不起来了。

    “一个神秘有趣的地方。”波洛先生又抬起头，单片眼镜罩住他的眼睛。

    克拉克没有再问，他本该再问的，但是他没有。

    记忆在他的身体里缺失，逐渐的遗忘。

    “这世界上有多少个国家？”

    “不清楚，日落大陆的话算上邦国，教皇国，有三十多个。”波洛沉吟着回答，他也不好奇克拉克为什么要问这些，他的精神全被这巨大的雕像所占据，他机械地回答，灵魂好像被吸入其中。

    “有几个人种？”

    “人种，不知道，二三十种吧，也许没那么多，谁知道呢？”

    如梦惊醒，克拉克也看着巨大的雕像，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是来到一个完全不同的世界，可原来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呢？已经记不清了。

    “你说的修炼就是神之树，是那种小众的狂热宗教组织吗？”

    “宗教组织，不是，每个人都知道神之树。”

    “不可能吧，按理说这应该是很稀缺的事情吧？国家难道不禁止吗？”

    “国家禁止魔法，你不用魔法吗？”

    “难道整个世界都是修真者？”

    “你说得好怪，哪有那么多，有天赋的人才能做。”

    “奥，对。”

    克拉克，想着也是，一个世界的修真者，那太夸张了吧。

    “至少有一半吧。”波洛先生捋起胡子。

    “一半！是多少？”

    “一个亿？十个亿？我哪知道？我又不是人口普查员。”

    “但是大部分人连第一道门都过不去，这很正常，学画画的人很多，学得极好的人也是凤毛麟角。”

    “有几道门？”

    “我怎么知道，我要知道这些，我还做侦探吗？”

    “你也别想了，神之树的版本太多，突破门的方法又多又怪，具体到每个人方式都有千般变化，而且，一旦涉及到旧神教，随时可能丧失理智，有生命危险。”

    波洛先生闭口不再提，他只是失神地仰望着巨大的雕像。

    “克拉克，这里不是墓穴。”

    “这里是神殿，”

    “旧神神殿。”

    呼。

    阴风再起。

    在广阔的空间内，风散去尸味，回荡在整个拱形大厅之内，充满了宇宙深处星空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