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周三，是女将们出征的日子。

    白雾一早就到了公司，按约定，本来九点到就行，她八点四十五就到了，心里似乎有个隐隐约约的印象，催促着她的步伐。

    国际部空荡荡的，她坐在位置上等Iris和Beth，顺便看一下Wyn的邮件。

    好在今天她的思绪不像昨天那般纷乱，看到Wyn与Beth现存的第一封邮件是从Beth提供的产品目录开始的，Beth主推的是E8款。Wyn看过目录后，挑选了H4，W7，WX7和E8作为标的，询问价格。再然后Beth按标准价格报了价，并申明这是准针自有品牌的价格。接下来，Wyn要求Beth呈报OEM定制价格，Beth回复说，准针不做贴牌。

    至此，Wyn很长一段时间都没有再回复。

    三个多月以后，Beth才追问Wyn的想法，Wyn有回复，但被Beth删了，Beth可能也回复过一封邮件，也被删了。到下一封邮件，内容直接跳到了生产周期，物流信息等内容。

    此后Wyn又沉寂了几个月，Beth催她下单，她一直没回复。

    直到去年年底，Wyn发了一张Qtools的图片过来，说，她想象Qtools一样，定制颜色，使用FentDisel的Logo和包装等，而且愿意把当初定的数量提高一倍，至200个/型号，也就是说，Wyn想给200个产品做OEM贴牌。

    白雾看到这里，不禁笑了出来。

    看Wyn的语气，她似乎认为200个已经很多了，殊不知200个连准针的MOQ的一小半都达不到，可见FentDisel一定是个测距仪的外行，这与白雾以前查过的，FentDisel是一家主打女性用品的印象相符。

    这时，忽然有人说话：“雾姐，跟谁聊天呢？笑得这么嗨皮？”

    白雾转头一看，却是Iris，Iris身后跟着Beth，两人一起到了，白雾见了Beth，想起被删除的两封重要的邮件，本想问她，但是想想还是算了，Beth既然删了，肯定就不会再说出来，问她等于自取其辱，因而朝Iris摊手耸肩，表示无可奉告。

    Iris也不介意，道：“那我们再最后清点一遍物料，准备出发吧？”

    “好。”白雾道。

    三人拿出清单再次核对物料，白雾负责一个行李箱，Beth不愿与白雾接洽，便和Iris一起检查另一个，几分钟后，Lexie和Selin到来，三人正好清点完毕，一切OK。

    Iris看手表，道：“8：55了，司机早就发微信给我，说在楼下等我们了，咱们现在就下去吧？”

    白雾下意识地看了一下前台大门，忽然意识到这个动作有点多余，又看了下自己的手表，道：“是哦，这么快。”

    她似乎不着急走，又道：“Iris，你不是说找韩槿橦帮忙搬行李吗？叫他一下呗。”

    Iris道：“我昨天忘了咱们的行李箱有轮子，推着走不用多大力气，我们只要把它立起来就行。”

    白雾道：“二十三公斤呢！很难立起来的，还是去请他一下吧！”

    这时Beth走上来，道：“多大点事！”话没说完，单手就把一个箱子抬了起来，二话不说，把另一个也抬了起来，道：“走吧！别墨迹了！”

    白雾哭笑不得，只得随着两人一起下楼，临走前，朝玉塘风的位置扫了一眼，想道：“马上九点了，看来他是不会来办离职手续的了。”

    万般烦恼，白雾也顾不得了，只得收拾心情，推动行李箱，往德国进发。

    夹道中脚步踢踏，行李箱摩擦地板发出糊涂糊涂的声响，三个女生，白雾推着一个大行李箱和一个小巧的酒红色的私人行李箱，肩上挎着一个小包，Iris推着两个大行李箱，一个公司的，一个粉色的，是她自己的，肩上斜挎着一个通勤包，Beth抱着一捆卷成卷轴的大海报，肩上背着一个大双肩包，里面装着她的个人行李，三人雄赳赳气昂昂地穿过各个部门，来到前台，坐电梯下一楼。

    行政部的司机正在电梯口等她们，见她们三个下来，忙上来帮她们把行李塞进MPV的后备箱，请三个女生上车。

    Iris和Beth坐在第二排，Iris提醒白雾坐最前面，白雾最后一次望向等电梯的人群，没有发现玉塘风，只好怀揣着满腹遗憾，登车离去。

    一路走走堵堵，赶到蛇口轮渡站，离十一点只差几分钟了。

    三人拉着行李箱，找到大部队，发现一队人马有近六十人，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什么人都有。集合后，展会公司的三个领队给每个人发了一袋小礼品，里面有护照包，万能转换器，头枕等，都是用得着的实用的东西。

    三人跟随大队等两家迟到的公司，所有人到齐，领队点名确认无误，宣布“出发”时，时间已近11：30。

    三个领队将六十一个人分成三队，分别由三个领队带领，否则人多，一个人看不住容易走丢。

    白雾这一队的领队名叫谢碧莲，带领二十人来到码头，示意大家刷身份证入闸，二十人入闸后，她再最后一个进入，然后带领大家到码头等船。

    一切安排妥当，船还有二十分钟才来，于是大家都放松了心情，在码头上聊天喝水吃零食。

    这时，Beth拿出手机，给一个联系人打视频电话，很快对面就接通了，白雾和Iris同时看到，画面里一晃，扫出一座红砖青瓦的农民房，矗立在一座土坡之下，房子有两层，但是不大，外面没有贴瓷砖，凹凸不平，又旧又破，门前草坪斑驳陆离，地上鸡鸭成群，散发着浓厚的生活气息。

    紧接着，画面中出现一个老妇人和两个小孩，一个女孩大约十二三岁，应是姐姐，一个男孩大约才四五岁，应是弟弟。

    小男孩把脑袋几乎贴到手机屏幕上，说：“妈妈，妈妈！你到德国了吗？”

    Beth在手机屏幕上刮那小男孩的鼻子，用方言说道：“哪有这么快呀！姆妈才刚到码头落脚，准备坐船去香港。”

    小男孩尖着嗓子喊：“妈妈，那你走错了！你不是说去德国吗？怎么去香港了？香港是国外吗？”

    小女孩打她弟弟的手，道：“笨！香港是中国的，当然不是国外。妈妈去香港，肯定是去那里坐飞机，然后再去德国，要不然那么远，不可能坐船去呀！”

    小男孩又吵着说：“坐飞机，坐飞机，我也要坐飞机！”

    Beth笑道：“好，坐飞机，等你长大了，妈妈带你去坐飞机，好不好？”

    小男孩道：“飞机在天上飞，那么小，怎么坐啊？妈妈，你给我看看，飞机是怎么坐的？”

    小女孩道：“飞机那么小，是因为它飞的高，离我们很远，看着才小，其实很大的，比咱们家的房子还大呢！这都不知道，臭弟弟，你好笨啊！”

    Beth笑道：“我女儿最聪明了，但是不准这么欺负弟弟，听到没有，弟弟还没上学，你得教他，怎么能骂弟弟呢！”又问那老妇人：“姆妈，菲菲什么时候学得这么爱骂人了，她平时也这么说弟弟的吗？”

    老妇人笑道：“没有，菲菲乖着呢，放学就写作业，得空还帮我杀猪草，喂鸡，吃完晚饭还教她弟弟认字写字，两个人好着呢。”

    小男孩急忙挥手，喊道：“不好不好不好，姐姐一教我认字就骂我臭弟弟，笨蛋，木鱼脑壳，我不要她教，不要她教。”

    贝亦菲不甘示弱，道：“你以为我想教啊，一个‘大’字都要教三天，写几十遍都记不住笔画顺序，你不是小笨蛋，谁是小笨蛋啊！”

    小男孩哭闹起来，要到地上打滚，他奶奶捉他不住，贝亦菲又要打他，他闹得更凶。

    Beth便说：“俊俊，快快，快起来，快来看这是什么？哇，好大好漂亮呀！这么漂亮，连妈妈都没见过呢！”

    贝昌俊果然被Beth的话吸引，爬起来看手机，看到的原来是一艘轮船，正从海上快速驶来，他目不转睛盯着屏幕，看得呆住了。

    驶来的轮船正是白雾她们要坐的那一趟轮渡，Beth就那样直播她登船出海的画面，手机的另一头，一个老人和两个孩子就那样通过镜头，了解他们未知的，新奇的世界。

    说实话，Beth这么做显得很傻，很没见过世面，但她还是这么做了，似乎一点也不觉得尴尬。

    白雾和Iris起初有点羞于与Beth同道，待看到Beth的一对儿女，看到海，看到船，看到码头的眼神时，她们也释然了，为了开阔孩子的眼界，这点牺牲算得了什么呢？白雾甚至想起了自己的童年，房子也是那样的砖瓦房，第一次去城里读高中，看到高楼大厦也是这样的眼神。

    一瞬间，白雾觉得Beth以前做的“恶”，都没有再计较的必要了。

    Beth的直播直到接近香港机场码头才结束，因为手机一入香港境内，信号就自动断开了。

    随后三人紧跟谢碧莲过海关，进入香港机场，一进机场Beth又不安分起来，连上机场的免费WiFi，与母亲和儿女通话，从拿到登机牌，托运了行李开始，一直直播到点餐，吃午餐，见什么拍什么，边解说边回答孩子们的提问，口舌耳目手脚一刻不曾停歇，宛如孩童永不知疲倦。

    飞机起飞时间是下午三点，所以她们三人有大把时间可以在机场里闲逛，Iris叫白雾去逛免税店，白雾嫌累不愿意去，Iris便拉着Beth去，Beth早有此意，就算Iris不叫，她也打算自己去逛，走到哪就拍到哪，照片视频拍了无数，直播不曾间断。

    白雾闲坐无聊，本想继续研究Wyn的邮件，无奈周边往来乘客嬉笑喧闹，机场广播嘈杂鼓噪，搅得她心情浮躁，况且玉塘风的事悬而无果，她静不下心，只找了个位置坐着闭目养神。

    等到两点一刻，谢碧莲召集大家，终于准备登机了。

    Iris和Beth时间掐得很准，谢碧莲正点名的时候她们俩跑了过来，与白雾等人一起，排成长队，检票入闸。

    Beth显得比平时更亢奋，举着手机从登机牌拍到护照，又从排队队伍拍到登机口外边的飞机，直到安检人员提醒这里不准拍照，并劝导Beth把拍的视频删除，她才作罢。

    Iris小声打趣道：“你说了一路话，举了半天手机，早该歇会了，你还得谢人家小哥哥，帮你从你家两个小祖宗手里解救出来呢！”

    Beth想了一下，道：“我知道你们心里怎么想，但我不在乎，我实话跟你们说，我长这么大，跟我爸妈，儿女一样，还从来没有坐过飞机。今天一上来就要坐十三个小时，我真的很兴奋，跟我家那两个小鬼的心情也差不了多少。你们要笑话我就尽情笑吧，我等会上了飞机，到了德国，还会这么拍，还这么跟家里人开视频，聊天。”

    Iris忙解释：“我没有取笑你的意思，只是对你精力这么旺盛比较好奇，怕你累着才跟你开个玩笑。”

    “我谢谢你！”Beth不知真心还是假意，说了这句话，没再理Iris。

    Iris朝白雾吐舌头，白雾摊手，表示她也没办法。

    不多久，三人陆续登机，找到自己的位置，把私人的行李往头顶的行李架上放。Iris两个箱子都托运了，Beth力气大，把自己的双肩包塞进行李架后就直接坐下了，只有白雾的小行李箱还没放上去。

    白雾正准备和Iris一起抬上去，忽然有一个人从座位上站起，握住行李箱的提手，说道：“我来吧！”

    白雾抬头看那人，竟是玉塘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