烟尘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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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三章忘川(老道和公子)

    “道长啊!你可一定要救救小女啊!老身就这么一个女儿……”一个妇人扯着钱元的衣服哭喊,让他有些烦躁,但他还是很有耐心地说:“这位夫人不用担心,如您所知,她不过是中了邪罢了,而邪物这东西,说强确实强,侵入人体夺人生机,但说弱其实也很弱,只要……”

    他耐心地解释了几句,然后拿出一张黄色符纸,看着好像他用笔随便画了两笔,也不知画了个什么鬼东西,然后贴在那小姐的额头上,并解释只要等半夜里这符纸自燃了,就说明这邪物已亡,她睡个安稳觉明天自然醒来。

    这妇人自然是千恩万谢。他们是远行商人的妻女,平日里都是独居,宅子空空的,人气不旺,又是老宅,自是容易被邪物侵袭。

    钱元这一夜就在这宅子住下了,等明日这小姐安安稳稳地好了,他自然就能拿钱走人。

    可这,非他所求。

    如今他已是一百五十岁的高龄了,境界又低,寿命没有得到太大的延长,已然是风浊残年的老翁了。

    他自是不甘心的。

    他是有天赋的,只是机缘实在太差,修仙路上磕磕绊绊,屡屡碰壁,本对他寄予厚望的师父最后也失望放弃了他。

    而他虽然没有放弃自己,但却无能为力,境界很难再提高,每天也就只能在人间行走,除除邪物鬼物,混混生活,等着阳寿尽时。

    “我钱元,真的要如此了此残生么?”

    半夜里,他静静地坐在床上,也不点灯。

    月关隐隐照进来,反射在他铜铃一般大的明亮了眼睛里。

    他不甘心,哪怕是死,他也要垂死挣扎一回。

    “道长,小女子多谢救命之恩。”

    “不必客气,这是老道的本分。”

    “这是一些身外物,想来道长是用得到的,还请您务必收下。另外这是我家老爷从外面弄来的一个小鼎,据说是有什么法力在里面,可保平安的,老身我觉得无什用处,不如送给道长,兴许还能用得上。”

    “贫道并非喜爱那虚礼之人,如此便直接收下了,望老夫人不要觉得贫道失礼才好。”

    “怎么会…”

    ……

    “钱元…”招魂正在翻着一本《妄生簿》,这是一本既没有《生死簿》有名,也没有《生死簿》有用,更不会被抢夺的册子,但它对地府的重要性却更大,因为里面记载着所有在阳间存在着的鬼魂。

    “一个道士…竟能在阳寿尽后不受影响持续地存在于阳间,还能靠着魂魄继续修炼。”招魂觉得这很严重。阳寿已尽的鬼魂修炼,便只有鬼修了。

    若是地府鬼修的功法泄露出去,那可就严重了。若那钱元修的不是地府泄露的功法,而是他自己琢磨出来的……那就更加严重了。

    钱元,哦,或者说乾元子,最近日子过得很滋润。

    自从阳寿尽了,他成了鬼以后,修行没了肉体的桎梏,一日千里,他意外得到的那个小鼎,他称之为乾元鼎,竟是一个上古神器,里面有一个秘境,可供鬼修修行。

    更妙的的是,兴许这鼎曾经的主人是个记性不好的,又或者他将鼎作为自己传承的一种方法,他将自己修炼的几部功法都刻在了秘境的墙壁上。

    钱元得了这机缘自然是喜不自胜,仔细地在秘境中修炼,一炼便是百年,功力有所小成,能够化拟态之时,才出关,重回人世间。

    ……

    “老人家,这是怎么回事?怎么一个个都行色匆匆的,是逃命?莫非是闹涝灾蝗灾了?”钱元拦住了一个步履维艰的白发老人。

    老人双目无神,已无生气,衣衫褴褛,拄着木拐慢慢走着。

    “……灾?呵呵,是人祸而非天灾啊!你这后生,怎的似那大姑娘,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外面的事什么都不知道似的。”老人上下打量着钱元,仅看他一身干净的衣服,便知他来历不凡。

    顿时他有了几分生气,本是抱着必死之心在跟着人走,家中只剩他一个古稀老人,无半点倚仗。

    可他年轻时也是风光过的,人也是精明的,看到钱元便知他机会来了,才多说了几句,他总觉得,他能从这个年轻人这里得到什么。

    “宁为太平狗,不为乱世人啊!到处是兵老爷山大王,昨天打,今天打,天亮打,天黑也打,跟疯魔似的……秦先生可不曾写过如此光景…”老人感叹着,不知不觉也觉着自己刚才似乎说中了什么……疯魔……

    他猛的一抬头,忽然发现眼前这个年轻人不只是干净,可以说是一尘不染,踩在泥泞的泥土里鞋边竟也是干净的……

    “敢问…”老人立刻拱手,作恭敬状,“阁下可是那修道的仙人?”

    “仙人不敢当,但法力也是有的。我已是百年未曾出关,如今闭关也难有突破,这才回归这尘世间,想历练一番。今日遇到老丈您便是有缘,可否帮在下一个忙?”

    泰康元年,玉帝派下赤脚大仙镇压魔兽冲灵,终将笼罩大地十年的魔气散去,各路兵马也裁了个胜负,天下终归慕容氏,数十年天下乱终于了结。

    “恭喜钱府公子高中会元!”报喜的人一脸欢喜,喊得两条街都听得见,盼着能多得些赏钱。

    “大哥,我…我真的中了!”哪怕钱聿早已是胸有成竹,坚信自己会在春闱中得个好名次,甚至是会元,但他此时也是心情激动得难以平复。

    钱元淡定许多,只是笑着给了报喜的人赏钱,恭喜了一下自己的弟弟和爹爹。

    没错,爹爹和弟弟,那老人和半道上捡来的孩子。

    京城里,有了个钱府,打南边来的,听说是诗书传家,家里的男丁至少都有秀才功名,尤其是二少爷少年举人,得不少人家青睐,甚至有些官宦世家的妾生庶女也关注了一下。

    更秒的是,这家没有婆婆,据说是早些年逃难时死了。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没有修道者。

    而在乱世中稍稍能够保全的家族,都是有修道者的。

    不过,这也无妨,钱家大公子有陶朱公的本事,家产也算是丰厚的,又颇有手段,在这权贵遍地的京城中能保全家产,实在教人艳羡。

    而在钱府对面的靖安将军府,一个冰冷的祠堂里,一个浑身冻得青紫,似乎已经是没气了的姑娘,陡然间睁开了眼,闪出淡漠而怖人的光芒。